塘尾村出租屋内的沈星如同囚笼里的困兽，眼神冰冷如刀，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后，终于再次使用“变声贴”，拨通了明叔的号码。


    “明叔吗？钱已经准备好了，你把路线都规划清楚了吗？今晚8点，3号码头废旧仓库接头。”


    有陈队长和两位侦查员坐镇，明叔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妥帖自然：


    “放心啦，老板，我吃这行饭几十年，识做嘅（懂的）。风浪大，呢个价包埋我条老命嘎（这个价包上我这条老命了）。准时到。”


    刚说完，电话就断了。


    技术组人员无奈地摇摇头：“时间太短，对方位置还在塘尾村大片区内，无法精确定位。”


    刘疆并没有露出失望之色：“预料之中。执行第二方案！”


    傍晚大约7点的时候，塘尾村狭窄的巷道里，一个穿着宽松孕妇裙、腹部高高隆起的“孕妇”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她手里拎着一个环保袋，脸上带着一丝孕期的疲惫和臃肿，每一步都显得有些蹒跚。


    这样的女人随处可见。两名便衣警察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并未过多停留。


    她顺利走出小区，走到马路边，招手拦下一辆不起眼的黑色私家车（黑车）。


    “师傅，去西区防波堤附近。”


    车子启动后，装扮成“孕妇”的沈星一改疲惫困乏的神色，迅速掏出另一部一次性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明叔，风紧，3号码头不能用了。改西区防波堤，老船厂旧址那边。一小时后见。”


    不等对方回应，她立刻挂断并抠掉电池，将手机零件从车窗缝隙悄然丢弃。


    专案组临时指挥部。


    正在监听的技术员起身报告：“信号消失了！最后位置在塘尾村东向路段！”


    刘疆猛地抓起对讲机，眼神锐利如电。


    “目标变更接头地点，西区防波堤！所有人员，按第三方案立即向该区域运动！海警船只，秘密封锁外围海域！行动组便衣接近！记住，没有我的命令，绝不轻易动手！”


    西区防波堤，废弃的老船厂在夜色和海风中显得格外荒凉破败。


    海浪拍打着水泥堤岸，发出空洞而持续的轰鸣。几艘废弃的旧船搁浅在滩涂上，像巨大的黑色骨架。


    百米外，一辆不起眼的私家车停下。


    明叔戴着监听耳麦，手心有些冒汗，对着藏在衣领下的麦克风低声说：


    “她来了，似乎是个孕妇……她正朝我走来。”


    沈星下了车，一步步蹒跚走来。她的步伐看似笨重，但眼神却十分锐利，不断扫视着周围寂静的环境。


    明叔从车里钻了出来，脸上堆起惯常的、略带讨好意味的笑容，脚步迎上前两步，目光在她巨大的肚腹上飞快一扫。


    “船呢？”


    沈星在距离明叔几米外停下。


    “睇到冇？嗰只“粤渔拖108”，机器检查过，冇问题，老舵手嚟嘎，包你安全。钱呢？(看到没？那艘“粤渔拖108”，机器检查过了，没问题，是老舵手了，包你安全。钱呢？)”


    沈星的视线越过明叔，投向远处漆黑海面上那艘随波摇晃的旧渔船。


    “就那条破船？能顶得住今晚的风浪？路上的关卡你怎么安排的？”


    她的问题像子弹一样射出，每一个字都绷得紧紧的。


    明叔呵呵一笑，摊开手：


    “老板，家嫂，那个时候，仲有咩靓船啊？呢条船睇落残，机器好使得很！我老明搵食几十年，靠嘅就系信誉（老板，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好船呢？别看外观破旧，机器没问题。路线早就打点好啦，你放心，包你平安过对面。）”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到她的环保袋上：“呢单生意风险大，我成副身家性命都押上去了，报酬……（生意风险很大，我全部身家性命都压上去了，这报酬……）


    沈星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语：“规矩不变。上船，付一半。安全到达，付另一半。”


    她拍了拍那个袋子，发出沉闷的声响，“一分不会少你的。但要是路上出半点岔子……”


    她没有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寒光已说明一切。


    “好！爽快！”


    明叔一拍大腿，“那就事不宜迟，请老板上船。风越来越大了。”


    他侧身，做出引路的姿态，目光却不易察觉地瞟向侧后方的黑暗。


    沈星深吸一口气，海风的咸味里似乎夹杂了一丝危险气息。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终于迈开脚步，朝着堤岸边缘那条旧渔船走去。


    每一步都踩在粗粝的石砾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与她沉重伪装下的心跳混在一起。


    就在她距离船只还有十米左右，经过一堆废弃的缆绳和旧轮胎时——


    “上！”


    一声炸雷般的命令撕破了海浪的喧嚣，数道黑影如同猎豹般，从四面八方猛扑出来！


    沈星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转身扑向旁边一艘被拖上岸的、锈蚀斑驳的废旧船背后。


    “抓住她！”


    刘疆的吼声响起，他埋伏在掩体后，眼神锐利如鹰，紧紧锁住那个灵活的可怕的身影。


    沈星利用废旧船体作为掩体，猛地撕开身上宽大的孕妇裙，那个逼真的硅胶假肚腹被扯开，她从里面掏出一把漆黑的手枪，毫不犹豫地朝着逼近的人影连续射击。


    “砰砰！”


    尖锐的枪响划破夜空。


    一名冲在最前面的侦查员侧身闪避，子弹打在他刚才位置的石头上，溅起火星。


    “砰！砰砰！”


    枪口焰在黑暗中不断闪烁，刺鼻的硝烟味弥漫开来。子弹打在铁船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铛铛”声，溅起一串串火花。


    “压制射击！注意掩护！王跃，右边包抄！”


    刘疆的声音冷静而急促，通过耳机传达指令。他看到王跃试图从侧翼强攻，位置瞬间变得突出。


    就在这一刻，沈星似乎察觉到了右侧的压力稍减，她猛地调转枪口，朝着王跃的大致方向盲射了两枪！


    “小心！”


    刘疆瞳孔骤缩，那瞬间根本来不及思考，他猛地从掩体后探出大半个身子，手中的枪喷出火舌，试图吸引沈星火力，同时朝着王跃的方向大吼：


    “退后！”


    “砰！”


    一声闷响！


    刘疆的身体猛地一震，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他的后背上！


    他向前一个趔趄，剧痛瞬间席卷而来，一股温热的液体迅速浸透了他背后的衣物。


    “刘处！”


    王跃回头看到这一幕，眼眶瞬间红了，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


    “别管我！抓人！”


    刘疆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硬是用手撑住地面，稳住身形，继续指挥，声音因剧痛而嘶哑，却依旧斩钉截铁：


    “火力掩护！二组上！绝不能让她跳海！”


    指挥官的受伤非但没有让队伍慌乱，反而像一剂强心针，激起了所有侦查员拼死的血性和怒火！


    “抓活的！”


    “为刘处报仇！”


    怒吼声中，火力更加精准凶猛，完全压制住了沈星。


    几名侦查员利用战术配合，冒着横飞的子弹，如猛虎下山般从几个方向同时突进。


    一名侦查员一个精准的点射击中了沈星持枪的手腕。


    “啊！”


    她惨叫一声，手枪脱手飞出。


    下一秒，数名侦查员已经飞扑而上，将她死死地按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手腕被用力反拧到身后，咔嗒一声铐上了冰冷的手铐。


    她挣扎着，像一头绝望的野兽，却再也无法挣脱。


    “目标抓获！”


    一声报告通过频道传出。


    直到这时，刘疆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松，沿着掩体缓缓滑倒。


    “刘处！刘处！坚持住！”


    侦查员们疯狂地冲上前。


    王跃扶住刘疆，手忙脚乱地想用手按住他背后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声音带着哭腔：“刘处！你怎么样！救护车！快啊！”


    刘疆的脸色在昏黄灯光下苍白如纸，冷汗浸透了鬓角。


    但他看着被彻底制服、押解过来的沈星，又看了看周围一张张焦急、关切、充满热血的脸庞，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丝微弱的笑意，气若游丝，却清晰地说道：


    “……任务……完成……就好……”


    救护车的尖啸声由远及近，红蓝闪烁的灯光撕裂黑暗，映照着他染血的衣服以及苍白却安详的脸庞。


    金色盾牌，并非钢铁铸造，而是用忠诚的信念、无畏的勇气和滚烫的热血，铸就而成。


    这盾牌铭刻着牺牲与奉献，牢牢站立在危险与人民之间，永不动摇。


    今夜，这面盾牌上，又添了一抹悲壮而滚烫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