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继斌向集团请了一周的年假后，一直呆在公寓房间里。


    他拉紧窗帘，时不时拉开窗帘一条小缝向外张望，内心的惶恐和不安，已经让他有一种草木皆兵的感觉。


    像一只被惊扰的蜘蛛，他在自己的巢穴里焦灼地忙碌着。


    他用沈星提供给他的假护照，在网上反复确认了飞往西南边境城市——蒙市的机票。


    那里离国境线咫尺之遥，是他计划中潜逃出国的第一跳板。


    随身行李箱被仔细检查过无数次：日常生活用品，厚厚的几沓现金，那本沉甸甸的、印着陌生名字却承载着他所有希望的护照，还有那张写着境外联系方式的纸条。


    每一样东西都摆放得一丝不苟，仿佛一种仪式，用以镇压他内心疯狂滋长的恐慌。


    一切就绪，只欠东风。


    那“东风”，就是“公司”承诺的最后的一笔报酬——整整100万元。


    这笔钱像吊在驴子眼前的胡萝卜，支撑着他走到这一步。


    现在，他需要把它拿到手。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那部专门用于和沈星联系的手机，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然而——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听筒里依旧是冰冷的提示音。


    “可能没电了？或者在开会？”


    他喃喃自语，试图用最乐观的猜测，安抚骤然加速的心跳。


    他强迫自己再努力一个小时，期间不停地重拨，结果无一例外都是那个冰冷的女声。


    不安像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扩散蔓延。


    他坐立难安，最后直接给沈星任职的培训机构前台打电话。


    前台小姐的回答却让他如坠冰窟：


    “沈老师？她昨天就突然打电话来，请了长假，说家里有急事，具体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确定。”


    昨天？！从他们共进生日晚餐，当晚又缠绵温存之后，刚过了两天，她就不见了？


    一瞬间，胡继斌什么都明白了。


    恐惧、被欺骗的愤怒、巨大的荒谬感和彻底的绝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吞没。


    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不得不伸手扶住桌子才勉强站稳。


    跑了！


    她竟然先跑了！


    在他还在傻乎乎地做着富豪梦，精心准备逃亡路线的时候，那个口口声声说爱他、要和他共度余生的女人，已经像扔掉一件垃圾一样，毫不犹豫地切断所有联系，独自抽身了！


    所谓的爱情、所谓的光明未来、所谓的风雨同舟……全都是精心编织的、骗他上钩送死的鬼话！


    他胡继斌，从头到尾，都只是她和她背后那个神秘“组织”手中一颗用后即弃的棋子！


    冰冷的汗珠从他额角滑落。


    巨大的危机感扼住了他的喉咙。


    沈星的突然消失只意味着一件事——危险已经迫近，甚至可能已经来到了门口。


    他不能再等了，一秒钟都不能！恐慌像野火般烧灼着他的理智。


    他迅速将手提箱的拉链拉起，恨不能下一秒就冲出家门。


    突然，一种极致的孤独和恐惧突然淹没了他。


    他站立在房屋中央僵住了。


    他要跑了，像丧家之犬一样亡命天涯，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


    难道，以后就永远一个人了吗？


    不，他不能一个人！


    他还有女儿——胡茵苗。


    他唯一的骨血，他曾经全部的希望和骄傲！


    一个疯狂而又绝望的念头蹦上他的心——带上女儿一起走！


    他不能把女儿留给那个即将因为他而身败名裂、承受无尽耻笑的世界。


    他是她爸爸，他要带着她，他们父女俩要在一起！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迅速变得无比坚定。


    他猛地看了一眼手表——快到胡茵苗放学的时间了！


    胡继斌深吸一口气，拎起行李箱，快速向地下车库走去。


    当胡继斌开着车驶离小区时，在小区附近负责布防的王跃所在小组，立刻向刘疆报告：


    “刘处，胡继斌开车离开了小区，向中环方向驶去。”


    “立刻跟上！”


    “收到！”


    胡继斌使出驾驶的浑身解数，在车流中超速、抢道，不顾一切地朝着胡茵苗的学校飞驰而去。


    市一中门口的香樟树落了满地碎金似的落叶，胡茵苗背着双肩包走出来时，嘴角还挂着微笑。


    因为这周中，她又接到一个新的大学的来信——加州大学的预录取offer。


    虽然只是预录取Offer，但加州大学是她心心念念的目标。那上面的“ditional Offer”字样，是她熬了无数个夜，改文书、刷语言成绩，才换来的底气。


    “如果能让学校在加深一下对我的印象……”


    正当她沿着马路边走边想心事时，一辆黑色轿车突然滑到面前，车窗降下，露出胡继斌貌似镇定的脸。


    “茵苗，赶紧上车吧！”他努力平静地说到。


    胡茵苗停下脚步，愣了愣：


    “爸？您怎么来了？你不是说休年假，在家整理论文集吗？”


    胡继斌推开车门，顺手接过她的书包。


    “有个好消息。”


    他在路上已经编好了骗取胡茵苗跟他去机场的谎话。


    “加州大学的教授来国内了，就在昆茗办个短期workshop，沈老师托人给你争取了个名额。”


    胡茵苗的眼睛倏地亮了，瞳孔像落了星辰一般闪烁：


    “真的？就是那个研究人工智能应用的戴维斯教授？”


    她上个月还在沈星给的文献里看到过这个教授的简介，说过“要是能跟他聊聊就好了”。


    “可不是嘛。”胡继斌坐上正驾驶的座位，重新启动汽车。


    “沈老师说，这机会特别难得，好多名校的学生抢着去。去三天，跟教授面对面，聊聊你感兴趣的学术方向。”


    他悄悄从反光镜里偷看了一眼胡茵苗的表情，”如果能拿到推荐信——对你接到正式的Offer，明年入学，帮助就太大了！”


    他心里有鬼，说得又急，尾音有点飘，可胡茵苗的注意力全被“戴维斯教授”“推荐信”勾住了，竟然没有注意到他的惶惑。


    她坐进后排，反手从书包里翻出个笔记本，上面记着她攒了好几页的问题：


    “那我得把这些问题带去……对了，要带什么材料吗？我的研究计划还没定稿呢。”


    “明天上午的workshop，我们今天就要赶去。没关系，我带着笔记本电脑。“


    茵苗眉头轻轻蹙了下：“这么急？沈老师没跟我说啊。”


    “她今早给我打的电话，说教授行程临时提前，怕你上课分心，让我直接接你走。”


    胡继斌不敢看茵苗的眼睛，“她还说，等你到了昆茗，她会跟你视频，详细说workshop的安排。”


    接着，他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对了，沈老师这两天开一个课程研讨会议，接不了电话。“


    胡继斌现在只能把沈星当最后一根稻草，赌茵苗对她的信任足够深，能顺利跟他坐上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