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一个鬼故事。


    你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只蟑螂。


    你顺手抄起拖鞋，一扭头，蟑螂就不见了。


    明微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一大早到客厅一看，发现茶几上的玻璃罐不见了！


    明微瞬间被一种失控感裹挟。


    她四处地翻找，沙发底下，花盆后面，阳台角落，她的鞋柜。


    现在她只害怕两件事，一是找不到玻璃罐，二是找到空的玻璃罐。


    到处找都找不到，明微开始思考要不这房子到底还能不能要了。得出来的结论是，硬着头皮继续住吧。


    她去洗漱，一开门差点踩到什么东西滑倒。好在她眼疾手快，及时抓住了面池的边缘，才没有摔得那么惨。


    这两天到底是犯了什么冲，怎么天天都在平地摔。


    她爬起身，揉了揉屁股，低头一看，一只玻璃罐明目张胆地躺在那里。


    好消息是不明生物还在里面。


    坏消息，看上去快死了。


    它的皮肤肉眼可见地干燥、起皱，如果不是吸附在玻璃壁上的腕足，吸盘仍在微微地一张一合，明微会真的以为它已经死了。


    ……不知道这玩意儿算不算国家级保护动物。要是养死了，不会坐牢吧？


    明微敲了敲罐子，试图跟它交流，“你需要什么？”


    说完，明微觉得自己很傻，居然试图和人类以外的生物交流。她连某些人类都交流不明白。一定是小说看多了。


    没想到，不明生物微弱地开口：“呜。”


    呜？它在表示自己很难受吗？


    噢，难道是该吃早饭了？


    明微撕了些面包屑投喂进去，它甩了甩腕足，腕足撞在玻璃壁上，啪嗒啪嗒，有种在抗议的错觉。


    不是饿了，那是什么。


    跟非人类生物交流果然有障碍。


    明微盯着盯着，开始思考起，它是如何驾驶玻璃罐，撞开卫生间的门，滚进来的。话说它来卫生间干什么？


    明微继续盯……


    话说起来，这只黑色史莱姆，与其说它的外观像史莱姆，不如说更像一只畸形章鱼。正常的章鱼身体和腕足成比例，而它则头大，腕足又短又细。


    头顶亮起一个小灯泡。


    明微猜，它可能是需要水！


    得出结论的明微，接来一杯水，往罐子里面倒了一点点。


    几滴水洒在了畸形章鱼的脑袋顶上，它仿佛活过来一般，朝水来的方向，微微仰起脖子（身体），身底下的腕足瞬间铺开，占据了整个玻璃罐底。


    它的意思好像在说：多来点，多来点。


    它果然是需要水。但它的词汇量仅限于“救”，“呜”，“饿”，是一头不太聪明的畸形章鱼。


    想到这里，这头畸形章鱼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她往里面倒水，让水流能覆盖住它的整个身体。


    渐渐的，畸形章鱼的皮肤肉眼可见更加富有光泽，黑色表层似乎变薄了，变得晶莹剔透，甚至能看到穿插其中的血管。


    它喝饱了水，生龙活虎地在罐子里甩动着腕足。腕足像海草一样，随着摆动的幅度轻轻飘摇，悠游自在。


    明微莫名想到某部动画片里的角色，出声喊了一声：“章鱼哥。”她摇了摇头，“不对，你这么小，应该叫章鱼弟。”


    明微把罐子装进书包，背着书包前往警察局。


    路上，她经过一个广场。广场总是会有很多流浪猫。


    明微试图接近一只猫，手已经伸出去准备摸摸了，猫一看到她，提起尾巴就跑了。


    明微尴尬地收回手，无语凝噎。虽然早有预料了。


    她天生不招小动物喜欢。狗见了她会叫，猫见了她就跑。她觉得自己还算亲和呀。


    明微继续往前走，一边远远观赏着猫们，她的脚步慢下来。


    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一头黑发，客观美丽的侧脸，是柳窈窈。她正在喂猫，那么在她对面的那个男生……


    在激动的声音从嗓子里跑出来之前，明微先捂住了嘴。


    居然是司煜学长。


    他们两个人在约会吗？可是柳窈窈之前不是表白失败了吗？


    俊男靓女实在太吸睛。明微这才发现，广场上的很多人都有意无意地往他们那边瞥过去。


    明微不想被认出来，毕竟撞见了同班同学和同校人谈恋爱，怪尴尬的。


    她拽着书包带转身溜走。


    出门时天气还算晴朗，现在逐渐被云层覆盖，变成了厚重的阴天。


    可能受到天气影响，明微不禁惆怅。


    司煜学长和柳窈窈同学好般配啊。柳窈窈同学这么漂亮，家境也很好，性格开朗，果然眼光也很高。


    明微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居然偷偷松了口气。可能她作为坐在离门最近的人，大多数第一次追求柳窈窈的人，递情书和零食都要经过她的手。


    她每次看到那些追求者都会想，柳窈窈这样美丽的大美人，会选择什么样的男生呢？总之千万不要选择一个太差的人呀！


    不过还好。


    今天是星期六，警察局只有值班人员。明微不敢进大厅，她袅袅悄悄把玻璃罐拿出来，放在大厅门口，转身就溜。


    没溜出两步，她又折返回去，从书包里掏出便利贴和圆珠笔。她写道：


    1.它喜欢水。


    2.它能吃面包。


    3.它能够陆地行走。不能走太久，会干瘪掉。


    4.它能模仿人类说话，只会说简单的词语。


    5.智商不高。


    写完，她撕下便利贴粘贴在罐子上，确认没有遗漏的点，她和它道别，“拜拜，章鱼弟”，章鱼弟短小的腕足啪叽敲在玻璃壁上，好像也在和她道别一般。


    明微起身离开。


    不幸的是，回家的路上，天下起了蒙蒙细雨。明微没有带伞，只好在路边的公交车站台躲雨。


    她默默祈祷雨不要下大，越怕什么来什么，雨越来越大，有种要掀翻世界的气势。


    雨势不减，风吹斜了雨线，她的裤腿逐渐被浸湿成靛青。她往里收了收脚，不禁担忧起玻璃罐里的章鱼弟。


    为了让值班人员能够看到，她特地把玻璃罐放在了显眼的位置，但是会不会被清洁工当成垃圾扔掉啊。


    应该不会的。明微自我安慰。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乱想，风那么大，玻璃罐不会被风刮走吧。


    等雨小了些，明微做的第一件事是返回警察局看一眼，确认章鱼弟的情况。同时她决定克服社恐，这回亲手将玻璃罐交给值班人员。


    明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那头畸形章鱼，可能是看在一块面包的交情上，也有可能是她想到了临告别时，它啪叽拍在玻璃壁上的腕足，多么像和她告别。


    回到警察局门口，她往里探头，原本放置了玻璃罐的位置，现在空无一物。


    她猜想值班人员已经发现了玻璃罐，虽说如此，她心里仍旧惴惴不安。要不要克服社恐，询问一下工作人员呢？


    她别开眼，那一刻，她看了三个小学生，正蹲在树底下，手里把玩着什么东西。


    她心有所感，往那边靠近了几步。


    一个玻璃罐映入眼帘，一张粉红色便利贴躺在旁边。


    玻璃罐已经空了。无论是里面的水，还是水里的畸形章鱼。


    她垂下眼就看到了被小学生把玩于股掌之间的章鱼。


    “它死了吗？”


    “不知道诶。”


    “我们把它砸在地上试试看吧！”


    “用打火机，我有打火机！烧一下它看看是什么反应！”


    那一瞬间，明微脑子里冒出一句话：小学生好可怕。在她反应过来前，身体已经先冲出去，一把抓住那个小学生的后衣领。


    “不可以霸凌小动物！”明微气势汹汹地吼道，似乎颇有奇效，三个小学生呆呆地看着她。


    明微乘胜追击，“你们班主任是谁，把你们班主任找过来！”


    三个小学生不说话。


    “这个我就先没收了。”明微拿起玻璃罐，小学生乖乖把奄奄一息的畸形章鱼放了进去。演戏要演全套。末了，明微严肃补充了一句，“明天让你们家长来一趟学校。”


    从头至尾小学生们都没说话。明微抱着玻璃罐逃之夭夭。


    “她谁啊？”


    “不认识。”


    “是老师吗？”


    “不知道。”


    “那叫不叫家长啊？”


    “不知道……”


    明微决定这回将章鱼弟亲自交到值班人员手里。


    “呜。”


    听到章鱼弟的声音，明微低下头，它的两条腕足正吸附在玻璃壁上，死死抵着脑袋往外“看”。


    经过明微和它短短一天的相处，明微已经能大概猜到它的意思。比如“呜”并不只是跟人类的哭声对应，还表示它反抗、抵触、难过等等一系列负面情绪。


    她猜一定是刚才那几个小学生把他折腾坏了。


    明微不敢细想，如果她没有及时发现，章鱼弟会变成什么样。小学生这种家伙最调皮也最天真地残忍了。


    到时候的章鱼弟，也许已经变成章鱼酱、章鱼丝、章鱼烧……明微咽了咽口水，早上没怎么吃东西，有点饿了。


    越接近大厅，章鱼弟发出“呜”声次数越频繁。


    它开始甩着腕足敲击玻璃壁。


    哒哒哒。一种焦躁不安的频率。即便明微再迟钝，也能察觉出异常。


    明微敲了敲玻璃壁。


    章鱼弟的脑袋迅速朝着明微敲击的方向伸过来，“呜。呜。”


    总感觉它有话要说。


    明微停了下来，将玻璃罐举到与视线平行。这时候的章鱼弟反而安静了下来。明微透过玻璃，能看到它腕足上吸附着玻璃的小吸盘。


    没事了？明微继续迈步子。


    章鱼弟再次发出“呜”的声音，敲击玻璃罐。


    明微停下。


    章鱼弟又安静了。


    反复几次，明微得出了一个结论。难道说，它不想被送到警察局？


    明微心想着，转身往警察局的反方向走，这回的章鱼弟果然再没有发出异响。


    看来它就是不想去警察局。


    这一刻，明微诡异地理解了章鱼弟。章鱼弟跟她小时候一样，特别害怕警察、老师一类的角色。


    这份诡异的共情，让明微对章鱼弟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情感，少了几分对它异常外表的恐惧。


    “章鱼小弟，”明微情感饱满地在“章鱼”和“弟”之间加了个“小”字。“以后，你就是我拜了把子的亲姐弟了！”


    章鱼小弟歪歪脑袋，好像没听懂。不过明微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不在意章鱼小弟根本没听懂。


    她抱着罐头哼着歌，一场不合时宜的大雨浇下来，浇灭了她熊熊燃烧的结拜之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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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