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在门上的链条被向后拉动，门被猛然拉开。亮光侧漏了进来。


    “看看是谁来啦！”


    一个身体敦实、胡渣潦草的男人大摇大摆走了进来。他醉醺醺地大声呵道：“老板，快点给我上酒。”


    “嗝！”他打了一连串酒嗝，手在空中一挥，敬了个“空气酒”：“我要继续喝！”


    开门的那个男人调侃他疯疯癫癫的模样：“喂，你最近真的好久没来了，又到哪里喝酒发财去了，也不告诉我们。我们想着你呢。”


    此话一出，大家捧腹大笑。


    这一块谁人不知这位著名的大胡子。他经常从天黑喝到天亮，又从天亮喝到天黑。从旅馆内喝到屋外喝到森林里，又喝到旅馆内。


    他习惯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找不到南北。灌木丛里，桌子下，椅子下，每个地方他都喝倒在地。但只要有人叫一声“你的酒来啦。”他马上像输入了指令的机器人，又爬起来继续找酒喝。有他的地方必少不了酒气，这个是大家公认的。


    早在之前就有人替他担心，万一他醉倒在了某个危险的沼泽，非付出生命的代价不可。可一天天过去，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人们之间悄悄流传，保不齐大胡子已经在哪个地方喝酒喝死了。


    无人想到他今天会在这里出现。


    威廉招揽他的客人坐下，给他端上了酒。


    没人留意有个人又进了旅馆。她又瘦又小，又老又皱，像个干巴巴的黑面包，呼哧呼哧喘着气：“你们好。”


    声音过于微弱，没有一个人响应。旅馆内的欢声笑语泄了出去，和她身边的冷清构成鲜明对比。


    等大家从大胡子再次出现的惊讶中缓过神来，在看见后面的来人后，人们安静了下来，低低地交头接耳：“谁的妈妈来了？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吧。”


    开门的男人让开了位置：“请问您来找谁？”


    白天的旅馆已经散了一些人，空旷的环境足以让那位风尘仆仆的老妇人看清楚每一个人的脸。


    虽然没见到自己想要见到的人，但她久违地燃起希望。


    或许这里有线索呢。


    “我来找我女儿，她失踪了。”老妇人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的女儿多大了？”有人问。


    提到自己的女儿，她的眼睛亮了：“23岁，她刚刚出嫁两年。”


    这个事还算平常，她的话没有掀起一点波澜。喝了一夜的人们哈气连天，百无聊赖地挪开了目光。


    “和丈夫吵架了，不会跑进森林里去了？”


    “那可难找了。”


    “说不定现在已经被狮子老虎豹子什么的吃掉了。”


    有个好心的猎人看不下去：“歇着吧，我给你买点食物。”


    他请老妇人先坐下来。


    老妇人态度坚决：“谢谢你好心人，可在找到我女儿之前，我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猎人提议：“她丈夫怎么说？也许你可以问问他。”


    老妇人微微垂头，口吻含悲：“我之前不希望她嫁给现在的丈夫，他好吃懒做，只会花言巧语。所以结婚前我们大吵了一架。结婚当天我还劝她不要出嫁，可她什么都听不进去。我们一直没有原谅对方。”


    “得到她失踪的消息的时候，我很愧疚。她嫁的那个小丑根本就不记得她什么时候离开，硬说她是跟别人跑了。我的女儿善良，她总是轻易地相信别人，为此吃了很多苦。我不相信我女儿会是这样的人。出来的时候，有的时候我在想，要是我当初能多坚持就一会儿就好了，说不定就不是现在这个结果了。”


    “你觉得我多大了？”


    “八十？”猎人猜测。


    老妇人的决心心非坚石可比。她道：“我才六十五岁，你看不出来吧！那些脸上的痕迹都是找我的女儿留下的。我找了三个月，从卡楼南特走到这。假如我能活到一百岁，我还能再找三十五年。”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在昏暗的房间里。”


    女婿的无用下，她独自一人扛下女儿不在的这些日子，精神日渐恍惚。终有一天她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想法。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


    “我们还要等多久？”费丝问，她捂着微微发疼的腹部，突然走近挺着肚子许久未动的茱莉亚戳了戳她，语气不善，“你难道要在这里生下那个孩子吗？它活不了的。”


    昏暗的环境下，茱莉亚摸着显怀的肚子，心里摇摆不定，牙齿打架：“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女儿，像我妈妈一样的女儿。”


    当她说完这句话，空气好像变得无法流动。


    片刻之后，正值十一二岁的卡洛琳应和她。卡洛琳蹲在地上，双腿已经发麻，但她心和腿已经一样了，死寂一片：“我也想我妈妈了，她说不定知道我失踪的消息在担忧呢。”


    “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她了。”角落里的吉莉安说。她比在座的女孩们年纪都大，母亲因此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妈妈。”说出这个词后，只有六七岁，年纪尚小的安娜贝拉摇了摇头。年纪最大的马娜把她抱在怀里，圈起手臂，给她提供了一处小小的避风港。


    马娜摇着自己的臂膀，哄着刚刚还哭闹不止的小女孩：“我们会出去的，他关不住我们。只要我们想，肯定能找到出去的道路。”


    安娜贝拉泪水未干，玩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费丝快被这熬鹰似的囚禁整疯了：“他每天都给我们一碗饭吃，我们到底要怎么离开，难道真的是天空之神的指示？”


    她低声怒骂一声：“虚伪的神明，他们这样会遭到报应的。”


    她们已经试过了各种方法，费丝企图以绝食来抗议，无一奏效。


    不见光明的牢房一寸寸消耗了她们的信心。一闭上眼睛，迎接她们的就是可怕噩梦的轮番侵袭。


    出去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们被带出去后去了哪里？


    大家都不敢多想，没有人说出心里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旅馆那儿，女儿的母亲也同样在思念女儿。


    名叫索赫拉的老妇人询问前台的麻子侍者：“你有没有看见我女儿？”


    旁边有人对莉莉金有点印象：“前两天好像入住了一位，但她早就离开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和她聊过几句。但关于那个女孩，我有些东西想不起来了，可能得需要一些刺激。”麻子拇指和食指摩擦，暗示索赫拉给一点好处。


    尖锐的箭头被人打在了桌子上，对准了他。


    麻子侍者偏过头，猎人神情不悦地看着自己。


    “这下刺激足够了吧。”猎人警告他。


    见状，麻子侍者有模有样地翻开着姓名的本子，动作磨磨蹭蹭，一页一页翻着。


    “快点。”


    “哎呀，”翻到了那一页，麻子侍者幸灾乐祸起来，“不知道是谁把这一块弄脏了，看来是不知道她的信息了。”


    纸张上沾上了泥点，刚好覆盖在莉莉金的信息上。


    索赫拉心沉之余，听见有人回忆：“我听着好像叫莉莉丝。”


    她一下子转过头。旁边有人说：“不叫这个名字吧，好像有个金的发音。”


    索赫拉赶紧问他：“她长什么样子？”


    那个人思考了一会，说：“不清楚，她好像没有从来没有把脸露出来过。”


    麻子侍者说着风凉话：“看来这条消息是断掉了，请回吧。”


    旁边的桌子有人聊天：“说起来隔壁那个闹鬼的房子最近好像都没什么声了。”


    “是啊。”


    索赫拉管麻子侍者说什么：“隔壁的房子是谁的？”


    麻子语气依旧不好：“你是觉得自己的女儿成为了隔壁的冤魂？”


    “我知道。”猎人突然说。


    *


    大胡子往嘴巴里塞口随身携带的面包。他大口咀嚼，嘴巴里却无滋无味。


    可惜放了很久，难吃得要命。


    他双眼浑浊地想，酒就好多了，无论多久都不会变质。


    大胡子琢磨了好一会，砸了下酒杯：“再来一杯。”


    猎人问他：“大胡子，你的房子里现在还有人吗？”


    “你在说笑话吗？”大胡子吐着舌头，含糊不清道，“他们昨天早就走远了，里面应该就几个人还在森林里，也不知道会不会回来。”


    索赫拉打量着他，立刻注意到了异常的地方，焦急地抓着他的手，询问：“你手上我女儿的戒指是哪里来的？”


    “这是你女儿的戒指？哼，”他一把把手夺回来，“你要怎么证明？这可是我的东西！”


    索赫拉从自己怀里掏出了另外一枚戒指：“我这里有那个戒指的另外一枚。”


    没等索赫拉说完，“快走，小心我揍你。”大胡子挥手作威胁。


    索赫拉一点都没有被他吓到，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那你就打死我吧，在场的人都能看到。”


    大胡子无可奈何地看了一圈，果然大家都在看着他们，他凶了一下：“看什么看。”


    可大家根本不怕他：“大胡子这么久没见，你去当小偷了？”


    大胡子嘟囔着，终究还是舍得了手上的银戒指：“切，我怎么知道你女儿的戒指会出现在我手上，还给你。”


    拿到了戒指，索赫拉也并未停下。她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前誓不罢休：“我女儿在哪里？”


    大胡子无所谓道：“我怎么知道？”


    索赫拉夺过他的酒杯，坚定不移。


    大胡子盯了两秒酒杯，两个影子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叠在一起。他最终还是妥协了：“房子，房子……”


    他掏遍了所有的口袋才翻出钥匙。猎人好心到底，一起陪同索赫拉进入房子。


    他们走过一间又一间，直到打开了最后一间房，索赫拉就知道了那个梦不过是错觉，因为——房子里的所有房间都空荡荡的。


    金子下一章出来[亲亲][亲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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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老妇人独自寻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