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


    刚踏进办公区，不等程见微擦额前的汗，安妮就走了过来，“代言人的事怎么样了？”


    程见微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一副等待老师点评模样，“差不多了。”


    “走吧。”安妮拿着文件走向小型会议室。


    能容纳10人的小型会议室内。


    程见微和安妮并排而坐，中间摊开那份新邮过来的文件，说着程见微翻到产品详情页，不着痕迹关注安妮脸上的每一点细小变化。


    “不错，艺人背景有查吗？”安妮点了点程见微选出来的代言人。


    程见微没从安妮脸上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调查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安妮站起身，椅子后移发出声音，“整理整理，可以去找舒总汇报。”


    随后离开会议室。


    程见微也没有多停留，拿起两份文件就要走，文件里一张纸飘到了地上。


    “嗯？安妮姐的？”她捡起来入眼便是“酒店用餐名单”6个大字。


    非礼勿视。


    程见微闭上眼睛，把纸翻了个面儿，才睁眼走出小会议室。


    不对，安妮姐双手空空进的会议室，这张纸不可能是安妮姐的。


    “怎么了小微？”安妮抬起头来。


    程见微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走到了安妮工位旁，她扬起笑容，“我就是想问问舒总什么时候来办公室？”


    安妮朝舒总办公室看了一眼，“等等吧，或者问问崔秘书。”


    安妮也拿不准，据她所知，舒总最近好像在忙董事会的事情，昨天还能看到人影，今天更是没有在公司看到。


    “好的，谢谢姐。”程见微转身回到工位，重新翻开那张名单，名单里有她在厕所听见谈话那几位，日期不言而喻。


    正是前天在酒店吃饭的人名单。


    前天晚上吃饭，昨天早上与森奥的人交接，中午收到新文件。除去快递时间，森奥短短时间就都调查到了？名单人员不止与单红有关，还有舒氏总部人事部。


    不过，为什么没有她们包厢的人？


    是舒总权限太高，调查不到？


    比起这个，有一个点更让程见微奇怪，明明她翻过无数次这两份文件，期间根本没有见过这张名单。


    一时之间没有头绪，程见微没有过多纠结，在电脑上敲着给舒总汇报的报告，直到她无聊做起ppt，面前的办公室依旧空空如也。


    临近下班时间，舒临依旧没有来办公室。


    想到明天极有可能在会议上直接给舒总汇报，她有种站在冰面上的感觉，不知道会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出现冰隙，哪怕她做足了准备。


    程见微摇摇脑袋不想去无限内耗没有发生的事情，于是重建文件打下“辞职通知”后又删除。


    万一资助学生不止她一个呢？万一那天在酒店厕所里听见的都只是谣言呢？这可是她好不容易得到的梦想工作，总不能因为一些谣言而放弃吧，那样实在太愚蠢了。


    不知道看了多少遍老师的聊天框，舒临电话打了进来。


    程见微手一抖，差点把手机丢出去。她是想汇报工作，可她暂时不想和舒临有单独接触。


    可手机才听不见她的心声，一个劲儿震动响铃。


    职场上可不能不接上司电话。


    “喂，舒总。”程见微一口气提起，声音从细小的通道挤压出来，干涩轻颤。


    “明天早上9点，崔秘书来接你。”听筒那边话语简短，没有多余的情绪。


    明天不是要弄森奥代言人事情吗？怎么突然让崔秘书来接她，难道是……


    不行，她要辞职。


    刚才劝说自己的那番说辞被瞬间打翻。


    “记得带上文件。”舒临停顿一刻，多说这一句。


    “文件？”程见微大脑卡顿，目光落在“森奥”两字上，猛然惊醒，嘴巴溜快：“好的舒总，文件我已经准备好了。”


    “嗯。”舒临挂断电话。


    程见微五官皱在一起，明明是工作安排，她居然想到其他地方去了，太不专业，她拍自己的脸，打醒自己，在没有得到老师明确回复之前，她不能也不应该盲目听信流言蜚语，更不能胡思乱想扭曲舒临的正常行为。


    从古至今，听穴来风之事比比皆是，有人因为利益、妒忌散播谣言，中伤他人，达成目的，如果她不求证便一味相信，那这些年的求学宛如笑话。


    仔细带上明天开会所需资料，程见微按时下班。


    第一次参加会议说不紧张都是假的，她在衣柜里挑出两套正装，一套黑白经典搭配，一套黄蓝稍显活力，拍照发给西耶娜。


    【小微：小西西，帮我看看，开会适合哪一套？】


    【西耶娜：哟，不需要人家的时候嫌弃，需要人家的时候喊小西西，终究是错付了。】


    【小微：我错了，西西女王饶小的一命，明天可是要去其他公司开会，可不能出错，丢脸就是丢总部的脸。】


    【西耶娜：你可是舒临助理，就算你当他们面脱鞋，把脚放桌上，他们都只会夸你真性情。】


    程见微无奈叹了口气，果然就不该问她，不等骂回去，对面发来新消息。


    【西耶娜：黑白那套，严肃些。】


    【小微：嘿嘿，谢西西女王。】


    虽然西耶娜老是爱开玩笑，但还是靠谱的。


    程见微化了一个淡妆，穿着昨天选好的正装下楼，正好看见崔秘书摇下车窗，她小跑过去拉开副驾，却见皮座上堆满了文件。


    崔秘书抱歉笑了笑，“可能要麻烦你坐后面了。”


    程见微下意识往后座看去，一抹白皙在黑色为主服饰下尤为扎眼，让她心下一紧，又想起什么快速平静下来，关上车门，打开后车门坐进去，礼貌朝舒临问好。


    她要跟舒临去开会，舒临不在才不正常。


    汽车启动，窗外街道不停往后飞奔。


    舒临抬手将空调挡板往下压，手腕露出白色表带，注意力这才分一部分给身旁的人，“说说森奥代言人的事。”


    终于有人说话打破车内的安静，程见微莫名觉得松了口气，她大致将这分毫的情绪归为“面对领导的紧张”和“i人对无人说话情况下的尴尬”。


    她从包里拿出文件，第一次正式汇报工作：“舒总，分析下来，我认为选云淇更好。”


    舒临点头，示意她继续。


    “首先，森奥服饰总体走简约大方风格，看似单红更合适，实则他们最新一期服饰更偏向甜美风格，代言人上身的话，与云淇定位贴合。”


    “我了解到森奥最近已经上新的服饰，风格延续之前以外，一部分服饰添加了花苞、蕾丝等元素，有意迎合当下市场，想要扩展品牌风格，这次代言人在风格选择上应该更慎重，否则将影响品牌扩展。”


    这也是第一份文件被删掉产品详细介绍的原因。


    舒临翻动着文件，发出沙沙声。


    “其次，两位代言人的预估销量，云淇高于单红。”


    舒临停下动作，程见微立刻递上去一份自己做好的数据分析。


    “森奥给的单红销量数据偏高，所以我重新将两位代言人的数据整理计算过，单红粉丝多为剧粉，且年纪在25岁以上，对甜美风格购买欲不大，原数据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相对而言，云淇作为刚出道的选秀爱豆，她的粉丝精准踩在受众上，目前她风头正盛，对品牌扩展效果更好，如果我们能作为她第一个代言的品牌，销量只多不少。”


    “云淇代言费可比单红高一倍。”舒临关上文件，目光直直看过去，程见微神情专注，说起工作下意识皱眉。


    大概是舒临眼神太过直白压迫，程见微闪过一丝抹慌乱，手指不自觉蜷缩，面对这位天才师姐，她总是有些漏气，但她相信自己的专业判断：“我给您的那份数据后面有收益预估，算上高出的代言费，云淇带来的收益远高于单红，我认为云淇物超所值。”


    舒临是目光没有收回，她突然想起了放在书房抽屉的照片，照片里的人伏案学习，专注时总是在发光，她相信这个人未来一定会有所成就。


    “舒总，我有什么遗漏了吗？”程见微见舒临一直看着自己不说话，开始对自己专业不自信了起来。


    舒临移开视线，把文件还给程见微，声音夹杂了难以察觉的沙哑：“还有其他的吗？”


    “还有一件事。”程见微拿不准该不该此时说，可转念想起了那日郑雨竹说的话，从包里拿出她收到的第一版文件，“我接到的文件有几页重要内容没有，但页码却没有断开，我后面重新联系森奥寄了一份完整文件。”


    舒临周身气息冷了下来，精准翻到那有问题的地方，“崔恒。”


    “放心舒总，我会查清楚的。”崔秘书领下任务。


    舒临似乎还在等着什么，但无一人再开口，她抬眸透过后视镜凝视着崔秘书，仿佛要活剐办事不力之人。


    崔秘书身体渐渐矮了下去，只敢目视前方当好司机。


    事情他都办好了的！


    车内气氛并没有影响到程见微，她脑子里不断抠着与安妮在会议室的细节，依旧没有发现任何疑点，森奥是安妮交给她的工作，她主动向舒总提及文件一事，会不会让安妮遭遇无妄之灾？


    车缓缓停在某写字楼前，这栋写字楼远比不上舒氏总部，不过能单独拥有10层办公楼也超过了很多公司。


    舒临扫过程见微绞着衣摆的手指，瞥向窗外，“到了。”


    两个字拉回程见微思绪，见车停稳，伸手要去拉车门，车门却先她一步从外面打开，响起一个中年男声，：“欢迎小舒总莅临指导。”


    程见微顺势下车，连忙看向车的另一端，舒总也下了车，她才缓缓上前跟在舒总后面。


    那位中年男人也意识到自己开错了车门，跑到舒临旁边尴尬又讨好地笑着。


    写字楼大门两侧站着员工，等到她们走近，齐声喊道：“欢迎舒总莅临指导！”


    她们好像不只是来开会那么简单……


    如程见微预感，一行人跟着她们，在那位中年男人引导下，她们参观了公司各部门，并详细介绍公司情况。


    来到顶楼，舒临仿佛这才想起此行真正目的，“这次不是来视察的，听说森奥代言人一直没定下，都闹到总部来了。”


    站在旁边的胡世高脸上并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代言人的事本来只是小事，奈何我们总裁出差，手底下的人闹得凶，不肯退让，只能往总公司报，实在打扰小舒总了。”


    “走吧，去会议室。”舒临朝总裁办公室看了一眼，眼底冰冷，转身跟着去往会议室。


    会议室早就坐了不少人，看样子等了不少时间，见他们落座后，打开文档开始演示。


    第一位演示的是选择单红为代言人，正常演示结束，舒临并没有点评的意思，还是胡世高主动询问：“小舒总觉得这位代言人怎么样？老戏骨、国民度高，与品牌调性十分匹配。”


    仿佛只是普通询问，可另一边准备演示的小组知道胡世高偏心，一旦舒临答应，她们脸演示机会都没有。


    舒临依旧没有开口，程见微十分有眼力见提出疑问：“单红现已三十几岁，与这次推出的风格是否有些不搭？”


    A组负责人：“森奥主体走简约大方风格，很符合单红定位。”


    程见微：“据我所知，单红粉丝画像和粘度并不如你数据展示那般。”


    A组负责人：“……”


    “单红……”胡世高想替A组圆话，刚吐出两个字，就被舒临打断：“下一组。”


    B组负责人跑过去拿走A组负责人手中的翻页笔，从容自信开始演示。


    演示结束后，B组负责人并没有离开，反而朝着舒临说：“我有一些关于A组负责人违反公司规章制度的视频，想给舒总看。”


    会议室陷入短暂死寂，很快发出窸窸窣窣交谈声。


    A组负责人脸色瞬间苍白，胡世高站起来就对B组负责人破口大骂：“平日你工作能力不行就算了，今日舒总在这里还敢污蔑同事，你找死！”


    反观程见微，一脸平静，甚至还有点点期待。


    其实她在察觉文件有问题时，就已经想好如何暗示森奥内部去调查，毕竟她不了解森奥员工，短时调查不了什么，可他们内部两拨人不正好针锋相对？肯定很想抓住对方把柄。


    “那就看看。”舒临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


    视频里正是周一晚上，A组负责人与单红一前一后进入包厢，监控很短，在他们二人进入后便结束。


    程见微盯着监控时间，果然那张“酒店名单”是B组给她的。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突然亮起，程见微看到了来自老师的回复——舒氏公司名义资助了很多学生，不过舒临个人名义只资助了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