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乐乐
作品:《小狗就小狗》 李乐山指了指中华市场的方向,那是县城不小的批发市场,里面店铺很多,摊贩也多,一般售价差不多都是批发价,卖的东西便宜。洗衣液还有些别的生活用品都是在那儿买的。
这地方蒋月明跟韩江他们逛过,韩江还斥巨资,花五块钱给他买了三双袜子,美其名曰“兄弟装”。
蒋月明跟在李乐山身后半步,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那件洗得微微发白的夏季校服短袖上。这蓝白料子的校服,被多少人嫌弃土气难看,可穿在李乐山身上,却显得格外清爽合身,勾勒出少年人清瘦挺拔的轮廓。
他来过李乐山家楼下不少回了,头一次能跟着李乐山一块儿上去。楼道狭窄昏暗,没有灯,但所幸现在天色不晚,蒋月明跟着李乐山一块儿上楼,他用钥匙打开有些锈迹斑斑的防盗门,推开门屋子里的陈设全部映入眼帘。
“家里就你一个人?”蒋月明环顾四周,下意识问。
李乐山摇了摇头,他说还有奶奶,她现在去菜市场买菜了。
蒋月明“哦”了一声,那句“那你爸妈呢”几乎要冲口而出,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想起来白天王浩说的话,这句话就被他压在心里了。
蒋月明这人又不傻,也不喜欢打听别人家的私事儿,并且他也很有自知之明,就算打听,李乐山十有**也不会告诉他。
李乐山的房间很小,小到一张木板床、一台旧缝纫机充当的书桌,几乎就快要塞满了。他将蒋月明的那件脏校服挂在了一个简易衣架上,随即打开了书包。
蒋月明乖乖地坐在床边,以为李乐山要写作业,他别说作业了,连书包也没拿。李乐山毕竟跟他不一样,人家可是尖子生。
只是李乐山没有拿作业出来,他拿了张已经验算大半张的演草纸,在上面写了几行字递到蒋月明的跟前。
蒋月明接过演草纸,罗列清晰的验算字迹旁是李乐山问蒋月明的问题。
“你是不是和王浩打架了?”
说实在的,蒋月明以为这事儿已经瞒过去了,现在看来根本就没有瞒住。
他没办法,只好装作特不在意地态度开口:“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儿。”
虽然王浩被他打的更惨,但现在在李乐山跟前的他,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但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蒋月明迅速地跟李乐山撇开关系,“单纯他欠收拾,我看不顺眼他。”
李乐山沉默良久,他拿回那张纸,指尖用力,在“打架了?”后面,又重重地添上两个字:“抱歉。”
蒋月明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拧了一下。他想听他开口说什么,也不愿意听见他说抱歉这两个字。李乐山到底有什么好抱歉的,是他逼自己去跟王浩打架的?还是他被王浩欺负这件事儿需要抱歉?明明都不是,蒋月明不知道他到底哪里该道歉了。
他头一次在李乐山的脸上看到这种神情,就好像他做错了什么似的。这一刻,蒋月明才真切地意识到,这个总是平静得像潭水、优秀得像标杆的李乐山,归根结底也还是个小孩,哪怕他再坚强、再优秀也还只是个小孩。
蒋月明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他接下来说的话算不算是风凉话,可他还是问出了口:“你……为什么不找老师?田老师人很好的,尹桂英也喜欢你,被欺负了可以找她们的。”
李乐山抬起眼,眼神里透着一丝疲惫的清醒。他拿起笔,在演草纸的空白处快速写着,字迹有些潦草,“不想被叫家长。奶奶年纪大,不想让她担心。”
停笔,他抬起手,开始打手语。动作有些快,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蒋月明看得半懂不懂,只勉强捕捉到“老师”、“王浩”、“不会放过”、“撕作业”、“扔书包”几个零散的词。但李乐山紧抿的嘴唇,比任何言语都更直白地诉说着他的难受。
蒋月明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这个和奶奶相依为命的人,遇到这种事儿只能忍。因为反抗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他没有靠山、没有会为他出头的父母,他也只能尽量让自己不受伤,因为甚至没有多余的钱用来治疗。
书包扔在水里可以再洗洗晒干、作业被撕可以再写一份、被说是“没爹没妈的野种”也没办法反驳,因为开不了口,那刻薄的言语,某种程度上戳中了无法改变的事实。
这些都还可以忍受,但反抗意味着奶奶要惶恐不安地走很远的路去到学校、意味着她时刻会担心自个儿受伤受委屈又因为没办法做什么而自责、意味着可能还要支付一笔对他们来说并不轻松的医药费……
李乐山攥紧了拳,他又道,“谢你了,真的很抱歉。”
可是这些蒋月明全部都没有看懂。他只知道李乐山在说“谢谢”和“对不起”,李乐山的那些痛苦,蒋月明看不明白,感受不了。他知道李乐山费了好大劲儿才说出口,可是他一个字也看不懂。一个被捂着嘴拼命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一个拼命的想看到、听到,又看不明白,听不到。
此刻声音隔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隔绝了蒋月明和李乐山,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
蒋月明可以看到李乐山脸上的痛苦,可是他却没办法知道李乐山因何而痛苦。
“谢什么。”蒋月明只看懂了这一句,他特大度的摆了摆手,“揍王浩,我高兴。”
为你出头,我也高兴。蒋月明心道。
他就是个特别义气特别仗义的人,从小就是,身边人都知道。并且蒋月明这个人特正义,看不得别人欺负人,看不得有人被欺负。因为他自己也曾经受过欺负,所以看到李乐山,他也想能帮一把是一把。
蒋月明学起想学的东西,确实跟开了挂似的。因为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会手语、一定要看懂手语,蒋月明学的特认真、特专注。只有李乐山偶尔在他手心轻轻滑动的时候会短暂的分一下神。
这场景要是被尹桂英看到,她估计会以为林翠琴在家里烧高香了。不然这小子还能这么好学习吗?蒋月明是真的想学,谁也拦不住。
房间角落里那个挂钟转到六点半,李乐山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示意蒋月明坐在床上不用动,自己便腾地一下跑走了。
蒋月明起身刚想追出去,看到眼前这人已经跑出门口准备下楼梯。
没一会儿时间,李乐山就出现在了楼下,他帮奶奶拿过手里的菜,扶着老人家往楼上走。
这个时间段,奶奶刚好买菜回来。其实菜市场离三巷还是比较近的,只是老人家走的慢,再加上菜市场的菜只有到快散场的时候才会最便宜。平时白菜、豆腐一块钱一斤的到了傍晚能打个半价。不过一般等李乐山奶奶到菜市场的时候摊贩们都准备收摊走了,但是有几个好心的叔叔阿姨们知道这老人家总六点左右这个时间点来,会特意给她留上一小把青菜或几块豆腐,用塑料袋装好放在角落。
李乐山提的东西不少,蒋月明忙下去帮忙。楼层下的速度快比去食堂吃饭还快,一口气跑到二楼,刚好跟李乐山打了个照面。
“我帮你。”蒋月明二话不说拿过李乐山手里的两个塑料袋。
没等李乐山拒绝,蒋月明就已经往楼上走了。许是拗不过这个家伙,李乐山没再说什么,扶着老人家的胳膊往上走。奶奶走一层楼得歇一会儿,趁歇息的功夫,李乐山告诉奶奶刚才那个人是他的同学。
李乐山没带过人回家,蒋月明真的是头一个。老人家喜出望外,费劲上完楼梯走进家门,拉着蒋月明的手不打算松开。
蒋月明确实在老一辈儿眼里又懂事又听话,说白了简直是“模范孙子”,按现在的话来说是“梦中情孙”。反正又活泼、又听话,那唬人的唬的简直没办法了。
“明月啊。”奶奶喊着他的名字,虽然喊反了,但是蒋月明没觉得有哪儿不合适。毕竟“明月”确实比“月明”顺口的多,他早些年总感觉是上户口的给自己上错了,可能他本来就叫“蒋明月”但是给不小心上成了“蒋月明”。
这些年叫反他名字的也不少,挺多的,不过“蒋”这个姓在班里还算是独特的,所以哪怕叫他“蒋月亮”,他也能知道是在喊自己的名儿。
“我们家乐乐没啥朋友,他这个人看着性子冷,其实很好相处的。你俩好好做朋友……”奶奶在一旁絮絮叨叨。
李乐山没反应,在一旁择菜。他就是听见了也没反应。因为奶奶总盼着他有个朋友的好,有个朋友的好,毕竟李乐山不会说话,奶奶想有个人多照应着他一点儿。虽然李乐山跟这老太太说过,蒋月明是他同学,只不过看来这老人家还是把“同学”自动划分到了“朋友”这一栏。
乐乐。
蒋月明听见这个小名在心里傻乐,李乐山小名还挺可爱的,跟他真是不搭。谁能想到一个总板着脸看起来像是小大人的人小名叫“乐乐”呢。
“乐乐你也是,明月是个好孩子,你多跟他在一块儿玩玩,别总闷着。”奶奶转头对正在择菜的李乐山道。
“就是就是。”蒋月明在一边附和,也许是仗着身边有奶奶,他也变得口无遮拦了,“乐乐,你得多跟我玩玩知道不。”
李乐山择菜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差点错把好叶子扔进垃圾桶里,他目光慢慢落在蒋月明还兴高采烈的脸上,手里的菜也放了下来。
“你刚叫我什么?”李乐山的手语打得缓慢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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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