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周围爆发出低声的交谈，大家都被这指挥家迷住了魂，更有甚者，有的富婆小姐已经开始找人打听这位指挥家的联系方式，经理收到了不下十个好友申请，全是为了聿堇来的。


    “他好像王子啊。”江晨川感叹道。


    聿堇弯腰向大家行了个礼，场上照例响起了掌声，奚禾也放下了餐具转过身去看。接着聿堇背过身去，双腿微微分开与肩齐平，手放在胸前预示起拍，周围寂静无声，大家灼灼的眼神望着他的动作，随后他抬起双臂犹如振翅的蝴蝶，指挥棒也随着胳膊的姿势上下翻飞，毫无预兆的乐曲响起，优雅的音符跳跃在餐馆内，跟着聿堇变换的手势和力度更加激昂，飞到每个人的身上拼成一件件晚礼服，而大家穿着各式各样的礼服在舞池中游冶。


    大家都沉浸在美妙的音乐中，直到没有了声音才惊觉刚刚自己被拉入了一场冒险。随后大厅内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谷野刚才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直到掌声雷动时才反应过来结束了。


    “狮子？狮子？”谷野推了推发呆的师子芒，“这么沉浸啊？”


    “嗯？嗯嗯，他们这个乐团好厉害啊。刚才好像真的有一幅画在眼前。”师子芒才缓过来，眨了眨眼感叹这个乐团的演奏。


    “你觉得呢？或许可以下次请他们来家里表演。”突然就在大家都不说话的时候，奚禾歪着头视线落在谷野谷野身上。


    “我家……可能放不下这么多东西和人吧？”谷野仿佛看见了一根孔雀毛落在自己的鼻尖，有些痒于是抬手摸了摸。


    “去我家，我家有个后山花园，那里很好看，很适合演奏。”像是歪头的姿势有点累，奚禾半个身子又转过来，一只肩膀微沉偏向谷野，露出修长的脖颈和突出的喉结。羽毛好像更多了，谷野想。


    聿堇带着团队谢幕后，餐厅里的灯光打开，暖黄色闪烁进奚禾的眼睛里，他看着谷野不安的小动作露出一个笑。


    江晨川的眉头皱成了自己的名字，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然后转头看向师子芒发现她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想和谷野说话，但是看见那边两个人的氛围又闭上了嘴。


    接着把视线落在谷野身上，发现他拿着叉子一直在戳着盘子里的装饰功能大于食用功能的西蓝花，不知道在想什么。


    得，哥们儿好像不太对。江晨川用他引以为傲的男人的直觉，很快分析出谷野此时是怎么想的。


    盘子里的食物都被吃完，水也不知道添了几回，谷野把热毛巾叠成方块放在桌上，对两人的眼神丝毫不在意，对奚禾的话倒是听进去了，但是面上不显，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走了走了，吃饱了就走吧。别想些有的没的。”谷野站起身，拉了拉自己据说是纯棉短T的地摊货。


    经理一看忙从一旁跟过来，一边对着奚禾鞠躬一边道：“各位吃的怎么样？演出看的还好吧？哈哈，要是还满意的话，以后可要常来啊，咱们最好的位置都给你们留着，有新的菜品也请咱来吃啊。慢走啊各位！”


    经理送他们到门口，侍应生已然把奚禾耀眼风骚的劳斯莱斯停在门口，为他打开了车门且在门边候着。


    奚禾想着这俩人算是谷野的朋友便要送他们回家，正准备说什么就看着江晨川被师子芒拉过去说不顺道就跑一边打车了，于是奚禾加快脚步揽着谷野上车，像是早就期待那俩人赶紧走了。


    夜幕降临，初夏夜晚的风已经开始变热，尤其在汽车跑起来之后，温暖扑面而来让谷野有一种沉溺在和平美好之中的错觉，那些战乱和哭喊都被抛在身后，身边霓虹灯和巨大灯箱广告牌在谷野眼睛里停留片刻然后迅速飞走，他思绪渐渐飘远。


    在饭桌上奚禾说的话他听懂了，无非是邀请自己去他家做客，但是奚禾已经明摆着说在追自己，那去他家和性//暗示有什么区别？他现在对于奚禾的感情很复杂，和奚禾成为敌人是一件很久远的事，久到自己都快要忘了两人之间的梁子是怎么结下的，只记得在副本里，两人打的不分伯仲，快把考试副本都要打毁了，考试系统看不下去了，手动把他俩分到了不同的空间才作罢，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奚禾又找上了自己，两人继续打，就像两块吸铁石，100米内自动吸附，甩也甩不掉。


    谷野也好奇为什么奚禾总是想和自己打，毕竟积分榜上的牛人并不少，而奚禾却只是含糊不清说“不知道，就是想和你打，和你打有意思。”谷野不好评价，可能NPC有自己的想法，在得知杀掉奚禾也加分后积极应战，把自己的压力都释放出来。


    这个奚禾，谷野的思绪从过去的考试里拉回，他好像不太一样。不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但是这个奚禾身上没有令自己讨厌的血腥气，如果说考试副本里的奚禾是一个拿着镰刀的死神，这个奚禾更像是带着舞会假面的公子哥，毕竟自己试探了这么久，奚禾也没有对自己下手。说不定游戏里的奚禾是复制的？还是说那个奚禾是被影响了，现实里的才是真的奚禾？可是不管是哪个奚禾——


    他都不喜欢。


    现实的奚禾更让人别扭，他有着复杂的家庭背景，非常多、多到花不完的钱，有着优越的颜值和完美的身形，他这样的优质男人只要招招手，就会有数不清的男男女女愿意为他所用，可是他却对自己这个没钱没家庭性格还不好的三无产品穷追不舍。


    而且奚禾的身上有一种气质，或者说更像是反社会型人格，好像死活都与自己无关，哪怕这个世界炸了也没关系，而自己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人，虽然经历了那么多是是非非，但是心里还是想寻求安稳，奚禾这样的人就像是飘摇的帆船，而自己更想要平稳的游艇，更进一步说不下海迎着不确定的浪那自然是最好的。他们两人对世界的观念好似完全不同、背道而驰，谷野并不想让这样的人进入自己刚构筑好的生活里。


    但是一直不说是不是也不好？要不找个时间和他说明白吧。谷野心里暗暗抉择。


    终于被刷的反光的黑车在一众人诧异的目光里拐进了这个破旧的小区，门卫师傅看着和这个小区不符的豪车心中多有疑惑但没有阻拦，心道开这种车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人。


    自带滤镜的大车在小区里七拐八拐，还险些剐蹭到尊贵的后视镜，在某一栋单元楼停下，谷野松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就在这时奚禾的手先一步拉住了他的胳膊，谷野顿了一下，低头看见了骨骼分明的大手，又测过脸看着奚禾，眼神里带着疑惑。


    “你，想好了吗？”奚禾一会儿看看方向盘，一会儿又看看后视镜，就是不看谷野，另一只手紧紧握住方向盘。


    谷野惊诧他突然问这个，然后又觉得现在说也不是不行：“哦对，我觉得我们还……”还没说完就看见奚禾松开手，直接下车走到他这边。


    “宝贝，我觉得你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再想想……”奚禾打开车门把谷野的两条腿运到地上，双手搭在他的肩膀，把他半推半哄的送到门栋口。然后身影带着一丝慌张，头也不回上车，启动车子离开。


    明明提出来要回复的是他，现在不想听的又是他。谷野不解，于是上楼。这个小区太老了没有电梯，谷野家在六楼，爬上楼也需要个两三分钟，而他又三步并作两步，等到家里就觉得身体周围笼罩着一股微薄的热空气，加上在外面吃了一顿饭，于是选择直接去洗澡。只见他脱掉鞋袜，光着脚踩在木制地板上，一只手打开客厅和浴室的灯，另一只手握住上衣底部往上一拽露出了白皙的上半身，谷野走进浴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白和纵横交错的伤疤，其中最长的一道从右锁骨直直划向腰腹的位置——那是在考试副本里一不小心被别人刺伤的，当时就差一点他就要流血过多死掉了，是师子芒杀穿副本找到自己才逃过一劫。


    “呼”谷野呼出一口浊气，不再想这些，打开淋浴头，蒸汽渐渐弥漫到整个浴室，遮住干湿分离的玻璃门，也遮住了谷野看向自己伤疤的视线。


    他自然不会知道，在自己上楼之后，那辆离开的车又缓缓倒回，停在楼下，直到看着楼层的感应灯一盏盏亮起又灭下，看见属于601的客厅灯亮起，那辆车才真正离开。


    也是夏日——


    “谷野！快来吃饭！院长妈妈做了好吃的！还有你最喜欢的鸡胗！”小小的女孩拉着谷野的手，快步走到福利院的小食堂，两个小孩一前一后坐在饭桌前，正准备开吃，一个胖胖的小男孩走过来，拍掉谷野准备夹鸡胗的手，“谷野！你凭什么在这里吃饭？你不知道要让我们先吃吗？一个不知道哪里突然出现的野孩子也敢和我一起？！”


    “啪！”筷子掉在地上，周围一片寂静，桌子另一边的几个孩子也不敢动筷，默默离这边远了点，像是不想被注意到。这个圆润的小男孩叫王虎，他仗着自己体型最大，在一群孩子中间成为老大，专门挑软柿子捏，平时给他偷偷塞零食才能逃过一劫，但是谷野一是没有零食给他二是不想和王虎打交道，平时都离得远远的，都是称王虎不在的时候偷偷吃饭，谷野本来以为这会儿王虎在外面玩，没想到他竟然回来了。


    今天好倒霉啊。小小的谷野在心里想。


    “王虎你不要乱说话！”带谷野来的小女孩把谷野护在自己身后，“我们这里的谁不是没人要的野孩子？你凭什么说他？”


    王虎说不出反驳的话，白胖的脸涨成猪肝色：“我，我哪里胡说了？本来都分好了我的桌子在你的隔壁，我吃饭的位置也在你的旁边，凭什么他一来就直接坐在你的旁边了？院长妈妈还对他那么好？！”


    “那是因为你老是欺负他！”


    两边小孩互相对视，眼神里擦出火花。


    “小花，谢谢你。王虎，我不吃了，你来吃吧。”谷野从凳子上下来，拉了拉小花的手。


    “谷野！你又这样……”


    “都在干什么呢？王虎，花朵！你们又吵！都安静吃饭！一会儿有客人来。”院长妈妈端着一盆米饭放到桌子上，把两边小孩拉开。


    ——


    “孩子们都在吃饭呢，这个小孩叫谷野，他平时很听话的，那个小女孩叫花朵很外向。”大家都坐在小矮桌前安静吃饭，谷野看见院长妈妈带着一个男人来到小食堂，那个男人穿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黑色西装，手上拿着一根金色头的拐杖，看来是一个领养人。谷野边吃饭边偷偷看。今天有谁有好运气能被领走呢？


    “嗯，看起来不错。”男人深沉的声音响起，有几个小孩子已经默默挺直了腰背，准备在男人面前表现。


    “谷野？吃完了吗？出来一下。“院长妈妈向谷野招手，在其他人羡慕的和王虎快要烧起来的眼神中，起身离开。


    幸运也要降临在自己的身上了吗？谷野想。


    “谷野，你以后要是有钱了，你一定要分我一点哦。”花朵在谷野身边悄声说。


    午后一两点正是最炎热的时候，谷野从小食堂走到院长的办公室的时候那一身洗的发白的衣服已经湿透，他在门外感受着从门缝里透出来的冷气，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


    “谷野？从今以后你跟我走，我会给你安排最好的教育，给你金钱和人脉，届时你将成为被所有人尊重的企业家。希望你符合我的预期。”男人右腿搭在左腿上，双手交叉环在胸前，带着久居上位者的气息。


    “小野，以后他就是你的父亲了，快过来。”院长妈妈对谷野招手。


    太阳毒辣刺人，透过百叶窗被分割成一道道光线，又经过空气中尘埃的散射到房间的四面八方，打在院长妈妈的身上、男人的身前，和谷野的侧脸。仿佛被分成了两个世界，一边是温暖院长妈妈给自己做好吃的，关心自己，另一边是素不相识的、想领养一无所长的自己的看起来就很严格的男人。


    但是当时的谷野并没有反驳的权利，他抬起脚，走向那个男人，侧脸上的光消失，整个人隐匿在阴影里。


    ——那是他第一次被画了一个巨大的饼，七岁的小谷野心里有所向往，他想被所有人尊重。


    四年后的夏天。


    “小野…小野…”年长的女人说话一声比一声悠长，仿佛是从嗓子里挤压出来的一样嘶哑难听。但是女人身边的小男孩浑然不觉，他拉着女人因为长时间做活而皲裂的手，大大的眼睛里积满泪水，眼眶通红，小脸白净有光泽，但是仔细看额角到耳后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但是因为愈合的好因此看的并不真切，那是他曾经摔下楼梯划的，但是没有人发现，还是那天晚上，这个女人带着他去医院处理的。


    “我就要走了，你自己好好的啊，没办法陪你长大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啊……”声音渐渐弱下，后悔夹杂着夏日热浪扑面而来，医院病房里并没有开十足的冷气，再加上站着一群人，谷野感觉到手心被汗水打湿，想帮她擦擦，但是手里的重量越变沉，他猛地抬头发现女人眼睛已经闭上了。


    他想把女人叫醒，但是周遭的哭声和交谈声越来越大，逐渐掩盖了病房外的嘲哳蝉鸣。谷野被推到病床的尾端，那些大人比自己高比自己有劲儿，他挤不过他们。随后女人被护士推走，那是谷野见她的最后一面……


    “都怪你！都怪你！你个丧门星！”脖子上带着巨大的珍珠项链，手上叠戴着好几个钻石戒指，手腕上还有一个玉镯。但是这样一个贵妇却跪下来，双手搭在谷野身上用着要把谷野摇碎的力气，拼命地晃。


    “好了好了。这不是谷野的错，老夫人本就年事已高也算是寿终正寝了，嫂子冷静一点。”身边有人劝说，但是手上没有任何动作，眼睛里也是漠不关心的冰冷。


    “那不是你亲妈！”女人声音尖锐，谷野的脑子嗡嗡的，耳朵仿佛被刺伤。“没有谷野的时候妈还很健康，这个野东西来了之后，妈先是摔坏了骨头，又是磕伤了头，公司股价下跌，那些股东都在不满。这些都是他的带来的！你个灾星！”


    极度悲伤的女人并不在乎自己的语言有多毒辣，想把世界上所有最坏的词都往谷野的身上加，谷野被按着，根本动不得，仰着头看着眼前这个发疯的女人，脸颊上的泪还没有干，就感受到有水滴下来，从自己的脸上滑落——这是女人的眼泪。


    “够了齐丽，回家。”谷野看着那个收养了自己的男人，男人的眼神没有落在自己身上，拉起齐丽，扭头直接离开。


    “哥！谷野这个野种……”


    “够了！还有外人，我们齐家还是要脸的！”男人厉声道。


    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或是惋惜或是好奇又或是冷漠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像是刀子一样刮在谷野身上，他不觉得疼，或者说已经感受不到疼了。病房里又重归安静，谷野看着老夫人被推走的地方，那里仿佛还有余温。


    “走吧，先生要我带你回家。”一个管家一般的人站在谷野身边说。


    家？他还有家吗？


    ——这是第二次，当时的谷野依旧是个小孩子，但是他的心脏像是被尖锐的针戳了很多个孔，鲜血流淌到四面八方。


    而他毫无知觉的注视着那颗残缺是心脏——如果命运总要造化弄人，为什么幸运总是落不在自己身上？


    江晨川：搞不懂，觉得兄弟要沦陷了


    师子芒：咳咳，祝福


    谷野：我们不配


    奚禾：不语，只是努力开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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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不同的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