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树影

作品:《这个阴湿男鬼我杀定了

    晏施死了却像是没死,惹人厌烦,死了也不给他清静。


    夜晚的树影都能让他一惊一乍,月光下,树影随风晃动,浓重而漆黑的颜色在路上起起伏伏放大缩小,张牙舞爪。他告诉自己这都是心理作用。除了他心理作用导致的一些异象,一切恢复了正常,甚至因为晏施留下的那几万块钱,生活都变得轻松美好。


    七月十日,他照常去802,没人开门。


    他在门口敲了五分钟的门,又打了电话。因为那次着火,802被波及,他帮忙稍微整了东西,换了阳台的栏杆和窗户。他那几天频繁出入,借机跟刘奶奶要了一把钥匙,但他不怎么用。每次只要他一敲门,刘奶就会马上来开门,这次却没有。


    五分钟了。他从裤兜里摸出来钥匙,打开了门。


    桌子上摆着他带来的多肉盆栽,还有一些水果。他所带来的,都是新的,其他的东西好像都是蒙着一层名为故事的膜,是老旧的,是历史的,他无法融入,也无法带走。他又喊了一声。


    走进卧室,无人。


    厨房,无人。


    洗手间,无人。


    他松了一口气,刘奶不喜欢出门,也不喜欢开窗晒太阳,这次估计是例外,出门了,他刚走回客厅,就蓦然瞧见了一缕阳光,阳台的窗帘被风吹起,那地面上的金针扩大,成了金色的刀子,他的视线不可控制地看向被吹起的窗帘,刘奶躺在躺椅上——


    他想起自己说过的话。


    “奶奶,多出去走走,多晒晒太阳。”


    那阳台原本是堆积了杂物的,前几日那火烟一燎,都黑了。他就移到了次卧,把阳台打扫了一下,把摇椅和凳子放在那里,劝她多开窗通风,多晒晒太阳。


    他走过去,闻到了老人身上令人安心的沉闷的味道。


    窗帘飘飞,他蹲在了老人旁边,又叫了一声:“奶奶。”


    没人回应。


    窗户外是高高的天空,是刺眼的太阳,直面这样强烈的阳光,他几乎要睁不开眼来,只能低着头,地面的瓷砖缝隙有些黑,是他无法彻底清理掉的火的痕迹。他听到鸟叽叽喳喳,听到老人呢喃着喊他‘小福’,即使他不是。


    刘奶奶躺在躺椅上,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安详地闭着眼,周围是温暖的、明朗的、新鲜的,阳光笼罩她。


    他在边上蹲了好久,盯着那只已经僵硬的手,伸手穿过缝隙钻到了那只手的手心,没有温暖,只有冰冷。


    刘奶奶死了。


    他在房间里找了好久,也没找到子女的联系方式。唯一的照片,是年轻的刘奶奶抱着一个小孩,笑得温柔。


    他在楼里打听一圈,最后刘奶奶还是无人认领。


    他打电话给殡仪馆,让人运走了尸体,买了488的炉子。一切结束,沈姨拉着他说:


    “上次那火烧得太大,我儿子知道了,实在担心我,要把我接去市里住,我...”


    林顾颔首点头:“我明天就把晓莲带上去,别担心,去市里住是好事情,交通方便,治病也方便,知道沈姨你把晓莲当成亲孩子,你放心吧,这不是还有手机呢,每天还可以打电话。”


    沈姨张张嘴,看见林顾现在的模样,心中稍定,拍拍他的胳膊,“长大了,小顾长大了,不莽了,晓莲心思敏感,真怕她想多。”


    “也不知道你们兄妹间有什么事情隔着,晓莲不亲近你,但我看得出来,她是把你当哥的,是个好姑娘...她心里藏事太多,你也别多问,顺着她就好...”


    沈姨说了好多好多话,尽是顾晓莲。


    “也别接触那701姚婶儿,估计是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现在都没人敢卖她菜。说不定她女儿没走呢...对了,那刘婶儿咋个办儿了?”


    林顾温顺回:“送去火化,还要排队,明天才能挨到,之后把刘奶奶放家里供着。”


    “供着?找个地埋了算了,她儿子都不管她,多少年了,怨她呢,说她弄丢了孙子,搞得一家子人分的分,散的散,没人管她,埋了算了。”


    林顾站在温馨舒适客厅里,其他几个房间的门紧闭,窗外已经黑了,他低头,没看沈姨,说:“一个人活了大半辈子,死都死了,我陪她一段...”


    余音化作墨水,将夜空染得更加黑沉。


    林顾第二天骑着小电动车把刘奶奶的骨灰带回来,与702大婶的骨灰并排放在桌子上。他把顾晓莲背上来放在铺好的床上,又把轮椅搬上来。


    不知沈姨说过没,但顾晓莲没有多问,只是含着笑乖巧地坐在床上,然后被他放在轮椅上,自己移动着轮子,去整理他搬上来的一摞一摞书,当他把最后一摞书搬上来时,那些杂乱的书籍已经重新整整齐齐。


    林顾看不出她是难过还是开心,问:“中午想吃点什么?”


    从某一方面来看,顾晓莲早就做好了沈姨离开的准备,在短短一个月后,已经可以自己上厕所了,只是相当艰难。


    顾晓莲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笑着,语调习惯性带着绵软,说:“都可以的。”


    她顿了顿,说:“哥,你可以教我做饭吗?我其实可以做的,坐着轮椅,移动很方便。”


    林顾垂眸看着她,看着她毛茸茸的辫子,和那讨好的眸色,“不需要,做饭就是顺手的事,你想吃什么可以和我说。”他目光转了转,想到了冰箱里的西瓜,“吃西瓜吗?”


    他说着,回头去拿西瓜,在案板上切。


    顾晓莲说:“谢谢哥。”


    厨房的窗户开着,阳光晃动着,林顾看到了自己手指的影子。


    走入学手续用了一下午的时间,一切结束,姚明绕拍拍他肩膀说:“好好学习,明年这个时候,高校录取通知书就该下来了。你和你妹都是好学生,前途无量 。”


    晚上,林顾把顾晓莲背下来,又把轮椅搬下来,带着顾晓莲散步,又带着她复健,尝试走路。


    两个人太过陌生,隔阂太大。虽说是林顾口头上原谅,可谁又能真正地忘记那道裂缝,林顾不会忘记,顾晓莲更无法忘记。顾晓莲分不清林顾的话是大人嘴里的客套话,还是心里话,她只能装作信。


    路灯挺亮的,路边的小卖部有的还开着,偶尔有顽皮的小孩在路边玩,见她坐着轮椅,奇怪地看向她,又像是在升旗般给予她注视,看着她离开,再重新玩耍。


    顾晓莲动动干涩的唇,极力想要在沉默中找点话题,却发现两个人陌生到极点,没有任何共同话题。


    林顾带着她来附近的小公园逛了一圈,到了没人的地方,低头问:“要不要我扶着走一走。”


    顾晓莲刚要拒绝,就听到林顾说:“不麻烦。”


    顾晓莲:“好。”


    林顾撑着她的手臂,带着她慢慢走,让她身体的大半重量压在自己的身上。


    身后树坑里那棵半死不活的树,向一边倾倒,没风,也没有任何人靠,却莫名像是有人站在一边扶着树,看着林顾搀扶着顾晓莲走路。


    顾晓莲也不说自己的极限,全靠林顾看着她的脸色判断。


    最后走远了,林顾只要弯腰把顾晓莲背回轮椅附近,“吃不吃冰棍?”


    林顾去路边小摊买了一小盒五颜六色的冰棍,围着摊的一堆小孩眼巴巴看着他离开,带着色素的普通小冰棍也因为这眼神变得好吃很多。


    顾晓莲伸手拿过来,“不吃,我帮你拿着。”


    林顾:“行。”


    晚上的饭是在老头那里蹭的,赵车马罕见地回来了,坐在方方正正的小桌子前,见到他时高高伸手,招呼他进来。


    “赵叔,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有宿舍吗?”


    “上面掉下来的钢筋砸住脚趾了,给放了一周假期,还有赔偿金一万块钱呢!”赵车马憨厚笑了笑,“这是你妹妹不,一看就是个乖学生嘞,你们一家子都有前途!”


    赵车马看上去还像是正常人一样,只是饭量很大,喝了两盆汤,三个馒头,三碗菜,最后把嘴里腌黄瓜咬得脆响,看到一旁小口小口吃饭的顾晓莲,又对上林顾的目光,“哈哈哈哈哈最近吃得有点多,真是太累了,总是饿,怎么,被吓到了。”


    嘴里的黄瓜像是骨头被咔嚓一下咬碎。


    小老头没觉得有什么,又重新盛了一盆饭,“多吃,多吃,能吃是福。”


    顾晓莲只喝了一碗。


    林顾啃着馒头,看着赵车马大口大口地吞饭菜,嚼两下就混着汤咽下去,吃得忘我投入。他微微移了凳子,看到了赵车马被白色纱布包着的脚趾,应该是断了一根,没接,就这样空着。


    “怎么不接。”


    赵车马含糊说着:“一万块钱,接一根,赔偿金才一万块钱。反正就是根脚趾头,没什么用哈哈哈哈,一万块钱呢。费这上面干嘛?”


    在他小时候,赵车马总是拿着一万块钱出门,过了几天,醉醺醺地空兜回家。


    十年,入狱,变化这么大。他并不是不给人重新开始的机会,只是这样一个向上的不酗酒的人,完全像是抹除了过去的性格,却还保留着过去的记忆。


    诡异至极。


    那道士还没回话,再过几日,他必须上山去找找道观了。


    那小老头还跟没有发现一样乐呵地看他吃饭,略有心疼。但无论如何,都没看出来赵车马的不对劲。


    7月14日,那个道士终于回了消息。


    大师:你怎么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