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觉得我有什么特殊，也并不会为了等待什么人，将自己囚禁在高塔中很多年。你等待我，只是因为你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做什么而已。”


    维德问：“你想和我一起走吗？还是说，你想让我留下，和你一起留在这里？”


    似乎被维德说中了想法，阿奇诺的嘴张张合合，带点焦急地说：“和你走自然是可以的……”


    “真的可以吗？”


    “什么？”


    维德笑起来，“维德，这是我的名字，你应该能从中获得一些信息吧。”


    “维德……”阿奇诺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表情有些空白，“你……”


    “没错。我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去处，只能在这片大陆上流浪而已。身份，地位，奥丹之神的所在，这些都不是我需要的，甚至，如你所见，我对奥丹之神……哈哈。我需要的是只是‘自在’二字而已。”


    他毕竟是“玩家”，需要完成的并不仅仅是游戏的结局，享受游戏本身同样重要。


    显然，阿奇诺并不像是那种人。


    不过嘛……维德想，这场游戏的线索与终局确实与奥丹之神有关，但这是只属于他的秘密，他不会告诉任何人。


    如果是奥丹之神的狂信徒，那是有可能背刺他的存在，他不会带着这样的人一起行动。


    但是，如果阿奇诺愿意和他这个并不信仰奥丹之神的“神眷者”走，那相当于背叛奥丹之神。


    维德抬起那双血色的眼瞳，看似认真，又带上几分玩味，“即使这样，你也愿意和我走，成为我的同伴？”


    二人之间静得能够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高塔存在着某种隔绝外界声音的屏障，宛如另一个世界。阿奇诺在这安静的、冰冷的世界中生活了许多年，面前的神像是他唯一的倾听者，他不愿也不屑将自己讲述给“同类”以外的人听。


    可是他等待了许多年的那个人告诉他，他们并不是同类。


    “我……”


    阿奇诺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不可以。阿奇诺摇着头后退一步。


    不可以。他想。


    不可以……他是一个不被任何种族接受的混种，连成为人族的大魔法师都是因为他自称精灵族，方才得到人族皇帝的赞许。


    奥丹之神的眷顾，这是他身上唯一与其他混种不一样的地方。如果没有这一点，他又剩下什么？


    可是，如果不与神枪一起走，难道他要继续留在这里等待神明的下一次启示吗？


    年幼在梦中听到神明的预言已经是很久远的过去，那场梦境让他狂喜，让他受宠若惊，也是他成为信徒的契机。他一直告诉自己，梦里拥有温柔声音的神明一定将他视作特别的存在。


    此时静下心回忆，阿奇诺这才发现，他其实已经不记得梦里神明的声音。


    见他许久给不出答案，维德催促道：“好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与你纠缠。你知不知道皇宫内的精灵在哪里？”


    这时，他听到阿奇诺说了一句什么——具体的没听清。


    好吧，也许在这家伙这里得不出什么结果了……维德转身要从窗户跳出去，却听到身后阿奇诺略显痛苦的声音，“不许走——”


    这是要跟上了？维德无奈地转头。


    刹那间，他的眼睛睁大了。


    ——阿奇诺的褐发变成了黑色，那双动人的浅紫色眼瞳竟然直接变成了暗紫色！


    分明是精灵与人类的混种，却这样成为了暗精灵！


    对方的手向下一划，眼熟的黑色尖刺带着紫色电光出现在他的手掌中，他毫不犹豫地附身一砍，那尖刺几乎是带着划破空气的气势冲着维德砍去。


    维德没料到他突然翻脸，后退几步，腰正好抵在窗框处，他猛然向后一仰，半个身子就这么探出高塔。


    躲避之后，他挥动手中长剑抵挡攻击，咬紧的牙关中泄出不耐的声音，“啧……你发什么疯！”


    他发现阿奇诺还是有意识的，与暗精灵塞琳一样。


    阿奇诺的眼睛里含着泪水，一字一顿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你是这样的……”


    那个瞬间，维德明白了他的意思。


    为什么你是这样的？


    为什么我等待了那么久，等来的人却偏离了我的想象？


    “靠，”维德反手又是一挡，“那是你的臆想，和我有什么——”


    铛！


    维德住了口。


    在他近乎错愕的目光下，长剑破碎，他利用速度上的优势立即与阿奇诺拉开距离，半蹲在奥丹的神像上。


    比塞琳更快、更狠、更不顾一切……维德牙疼似的吸了口气。


    不过还好有一点——起码这家伙不会对奥丹的神像动手……


    这个想法刚刚冒头，维德就见阿奇诺动作停止片刻，决绝地朝着他砍了过来。一口气还没松出来就硬生生吊回去的感觉着实心塞，维德闪开，阿奇诺那毫不收力的一刺就这么直冲冲地撞上奥丹神像，在上面留下一道裂缝。


    饶是维德，此时也目瞪口呆。


    “这……这对吗？”


    他的疑问还没有发表完毕，阿奇诺直直地冲着他飞来。


    知道这一仗算是避无可避，电光火石之间，维德在虚空中做了个“抽出”的动作。


    随着一声金属碰撞的刺耳声响，阿奇诺只觉得撞上一堵不可撼动的墙，在看到一道隐约红芒的同时，他被撞得飞了出去，索性风魔法施展及时，在他的背即将撞上墙面的时候得到缓冲。


    他感觉口中有血腥味，却硬生生地咽了下去。黑色的武器尖端撑在地面。


    “刚才的是……”阿奇诺忽然笑了，“神枪啊。”


    当年亚利斯·华兹凭借这一把神之武器的助力，让人族稳稳撑住其它种族的入侵，又在这之后保证了人族几百年来的稳定。


    结果到头来，神枪不属于任何种族。


    甚至不属于奥丹之神。


    “停手吧，我们都不想把事情闹大。”


    维德颇感头疼——这时候他已经把神枪收了起来，“没必要打。”


    目光触及破损的神像，阿奇诺惨淡地笑笑，“嗯。”


    他垂下头，黑色的头发从脸颊旁边垂落，流露出几分颓败。他看着自己的手，缓慢地说：“到头来，我的信仰……我的期望……我还是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的执着，他的坚持，只是一场空而已。


    “连原本的样子都失去了。我现在……已经……”


    黑色的武器缓缓消散，阿奇诺靠着墙缓缓坐在地面。


    维德叹气，他抓抓头发，觉得也许是自己刚才把这家伙逼得有点紧，“我说啊……”


    阿奇诺没看他。


    抱歉之中，维德的肚子里的坏水又开始冒起泡来。


    “反正现在神像也毁了，你也变成了暗精灵，看起来好像一切都玩完了，那……考不考虑，做点更疯狂、更刺激、更好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