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有惊无险

作品:《在暴君手下苟命的日子

    明霜昼站如松竹,紧抿着唇,神色认真仰着头看着台阶之上的年轻帝王。


    以往来见郁棹,他总是埋着头想着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可现在问题就摆在两个人面前,他实在做不到再视而不见,自然不能再畏畏缩缩。


    更何况他今天是来质问郁棹的。


    明霜昼又把背挺直了几分,拿出了十二分的气势,再看过去,郁棹依旧坐在龙椅上,刚拿起来的毛笔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这么抬着手臂悬在半空中,那只手无意识的摩挲着笔杆,眼睛落在了他身上,却没什么波澜,似乎在神游。


    明霜昼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陛下!”


    郁棹瞬间抬眸,对上这双没什么感情的眼睛,明霜昼还是没忍住瑟缩一下,但是想到黎微惨死的模样,想到连豪墨痛苦的经历,想起连豪砚一行人嬉笑的神情,明霜昼眼眶一热,竟是没顾德胜在旁边疯狂使眼色,再向前迈了一步。


    “陛下,皇城脚下,有人玩弄人命,无视法律,该当何罪?”明霜昼再次铿锵有力地质问。


    哎呦……


    德胜一动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两只眼睛紧紧闭住心里念叨着作孽啊作孽啊。


    这,这状元郎怎么就这么年轻气盛,胆大包天呢!


    脑袋不想要了吗!


    郁棹放下手中已经开始滴墨的毛笔,理了理衣袖慢条斯理站起身,又慢慢走下台阶来到明霜昼面前。


    明霜昼被迫又扬了几分自己的头颅。


    郁棹依旧没说话,两条眉毛轻轻向中间靠拢,一对眼睛自上而下仔细的看了一圈明霜昼,又原路返回最后停在那双装着怒气的眼睛。


    这郁棹在搞什么幺蛾子?把他从头到尾看一遍干什么?研究从哪里开刀比较方便吗?


    还有看他干什么?装什么无辜,能不能正面回答问题!


    明霜昼感到很无力,气得咬牙切齿,感觉郁棹就是在故意挑衅自己。


    “郁棹!……唔!”才叫出名字,明霜昼就被眼疾手快的德胜捂住了嘴。


    德胜不知道自己上半辈子造了什么孽,要让他面对如此大胆的状元郎和一个不知道怎么回事貌似不生气的皇帝。


    只有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让他说。”郁棹淡淡开口,眼睛却一直盯着明霜昼。


    很快被松开,明霜昼此刻理智战胜了怒火,才隐隐感觉到后怕,我的天啊,我居然直呼郁棹名讳,我居然敢吼郁棹,我不要命了吗?


    明霜昼怵得慌。


    “我,我要说的都说完了,陛下给个说法吧。”


    郁棹点点头,摊开双手:“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你闯进来一顿怒瞪,你想要什么说法?”


    明霜昼:?


    他狐疑着问:“陛下当真什么都不知道?”你连我酿酒都能知道什么时候酿完,你不知道骗鬼呢?


    “不知道。”


    明霜昼没办法只能把连豪砚在马场的所作所为添油加醋讲了一遍:“陛下,大承律法都规定了,这连公子无视法律还称陛下就算知道也不敢管连将军的事,这太过分了!”


    “是很过分。”郁棹点点头,除了确实在认真听明霜昼讲话之外并没有什么表示。


    明霜昼一双眼睛里逐渐浮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急的眼睛滴溜溜的转。


    郁棹不会真不打算管这件事情吧?


    这个念头一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这么大的事郁棹绝对不会不知道,今日他前来郁棹行为神色都很异常,难道真的打算装傻装到底,不插手这件事了?


    手掌握成拳头攥紧,指甲都快要嵌进手掌心的肉里。


    “陛下,你,我……”如果郁棹真的做此打算,明霜昼不知道怎么劝说郁棹才会成功。


    “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你当真不管吗?”这个劝说理由对郁棹而言太过苍白,毕竟要说大承草芥人命名声最大的那可是郁棹。


    明霜昼充满希冀的看着郁棹。


    “朕何时说过不管了?”


    明霜昼眼睛瞬间亮了。


    “爱卿,事情是朕交给你去做的,你的态度就是朕的态度,你可明白?”


    焦灼了一整天的心,在郁棹这句话说出来后,如同一条搁浅的鱼终于接触到了水源,突然就莫名其妙安定了下来。


    “臣明白。”明霜昼心中掀起骇然大波,有郁棹兜底,他就可以放心干了。


    但是,有一件事,他依旧耿耿于怀。


    明霜昼神色复杂:“陛下,连公子以前也这般吗?”


    “是。”


    那你为什么不管?


    这话明霜昼憋在心底没能问出来,他失望的看了郁棹一眼。


    “那臣便不打扰陛下了,臣告退。”


    望着来势汹汹,走也匆匆的青年背影,郁棹回到之前的位置,提起笔,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德胜欲言又止。


    “说。”郁棹扔下笔,有些头痛的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脑海里满是青年失望的目光。


    “陛下,恕老奴多嘴,这连公子针对连二公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马场这件事明显是冲着二公子去的,先前也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您为何要和状元郎……”


    “德胜。”


    德胜立即噤声。


    为什么要骗明霜昼?


    旁人看不出,郁棹本人是看得很清楚,新科状元对他这个声名在外的“暴君”有很大的偏见,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反正明霜昼认定了他是个暴君,并且,他就是。


    郁棹自嘲一笑。


    他走到今天,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看法?


    愤怒的,痛恨的,恐惧的,什么样的眼神他没见过,可是。


    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青年失望的眼睛。


    他有什么让人失望的,他不是一直如此吗?


    可笑。


    -


    “连兄!连兄!”明霜昼这次轻车熟路来到连豪墨的院子,连家不可能给一个小仆从举办丧事,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连豪墨一个人对着一座坟喝酒。


    明霜昼瞬间安静,缓缓走到连豪墨旁边也坐到地上,拿起旁边一壶还未开封的酒,毫不费力的打开。


    他举起酒壶,对着土包晃一晃。


    “黎微弟弟,没能听到你亲口说出名字,还挺可惜的。”


    说完猛灌了一口。


    这酒制作粗糙,酒劲却不小,辛辣的味道说着喉咙一直滑到食道,火辣辣的。


    “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呢俞兄,你怎么又来了?”连豪墨转过头,眼睛不知道是哭过还是被酒辣到,也兴许都有,通红一片。


    “我今日前来,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连兄想先听哪个?”


    连豪墨低下头又灌了一口酒,“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更坏的消息?先说坏的吧。”


    “坏消息是……”明霜昼顿了顿,目光落在那座新坟上。


    “连将军对你撒了一个弥天大谎。你母亲江雪,并非死于意外,而是死于她最信任、最挚爱之人的背叛与贪婪。”


    他看着连豪墨骤然收缩的瞳孔,才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吐出那个残忍的真相


    “令慈的死因,另有原因。”


    “江雪出身武将世家,虽然后面家族逐渐衰落,可是一身功夫却没落下,连将军也是因此,和她互通情谊,结为夫妻。”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爹经常念叨我娘,想来是十分恩爱的。”连豪墨眼里满是挣扎。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连将军出征要带着江姨?”


    “为什么?”连豪墨问。


    明霜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继续还原当年的故事:“江姨身手了得,比之连将军有过之而无不及,相比较连将军的谨慎,江姨更喜欢出其不意,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为了心爱的男人,她孤身一个人前往敌军军营,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成功烧毁了敌军的粮草。”


    “可是……”后面的话明霜昼没说,连豪墨却懂了。


    他攥着酒壶的手用力,整个手掌开始发白。


    “你胡说!”连豪墨猛地挥开酒壶,瓷片在他手边炸开,他却浑然不觉。


    他双目赤红地瞪着明霜昼,“我父亲他……他每年都祭奠……你休要污蔑!”


    可明霜昼那双悲悯而坚定的眼睛,和他脑海中父亲多年来闪烁其词的细节交织在一起,击碎了他最后的侥幸。


    他没有再反驳,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绝望的呜咽,整个人蜷缩起来,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地面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所有人都说他母亲是个妖媚货色,连将军带兵打仗都要跟着,最后还因为不听话丢了,简直可笑。


    可是更可笑的是,他的母亲本应该是那个保家卫国的英雄,他的父亲窃取了功绩,还抹黑了母亲……


    更多的泪水涌了上来,控制不住的溢出,对父亲所有的崇拜与期盼,在这一瞬间,化为乌有。


    明霜昼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好消息是,陛下支持我们,只要找到连家的漏洞,不愁扳不倒他们。”


    “连兄,我不愿意再看见草芥人命的事情发生,更不愿意看见百姓尸横遍野,民不聊生,可是如今连家尸位素餐,背地里做了数不清的肮脏事,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连豪墨从泪水中挣脱出来,他抬起头,看着这个充满善意的人,仿佛无论世间多么黑暗,他都是这世界上的纯白色彩。


    可倘若有一天,他也被拉下泥沼呢?


    可是看着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睛,连豪墨说不出拒绝的话。


    更何况,他无法忤逆自己的心。


    “那你,有什么扳倒连家的办法?”


    明霜昼爽朗一笑,眼里闪耀着狡黠的光芒:“我早就想好了。”


    明霜昼:狗郁棹看我干什么回答问题啊[愤怒][白眼]


    郁棹:他今天生气了,好罕见[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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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有惊无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