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浓重的,尤其是在这片被称作蛇骨礁的海域。


    嶙峋的礁石如同巨兽的獠牙,在墨黑色的波涛中若隐若现,海浪拍打其上,发出沉闷如雷的咆哮。


    渡鸦紧握着方向盘,手心里全是汗。


    他按照阮糖的指令,驾驶着小艇在死亡陷阱中穿梭,每一次转向都险象环生。


    阮糖站在他身旁,脸色苍白如纸。


    过度消耗的精神力和本源之气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但她的眼神依旧锐利,如同最精准的雷达,捕捉着一切生机。


    “左满舵,三秒后回正,加速!”


    她的声音因虚弱而微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身后,暗河的船一艘已在暗礁上撞得粉碎,另一艘则畏缩在外围,不敢再深入。


    天空上突然传来了螺旋桨的轰鸣,一个侦察直升机如同秃鹫般出现,强大的探照灯光柱瞬间锁定了他们!


    “右转,进那个岩洞!”


    阮糖指向左前方一个隐蔽的海蚀洞。


    小艇险险擦着洞口边缘,一头扎进了黑暗。


    直升机失去了目标,只能在洞口盘旋,探照灯徒劳地试图穿透洞内的曲折。


    洞内阴冷潮湿,只有发光的苔藓提供微弱光源。


    渡鸦刚熄火,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阮糖却已踉跄着回到夜枭身边。


    他的情况更糟了,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伤口在海水浸泡下开始出现肿胀发炎的迹象。


    渡鸦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焦急,“老大,这里我们必须想办法快点出去!”


    还不等阮糖回答,几声沉闷的巨响从洞口方向传来,伴随着碎石落入水中的声音!


    “砰!砰!砰!”


    渡鸦脸色剧变,“他们在用炸药扩大洞口!”


    阮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旦洞口被扩大,直升机就能直接攻击,或者更多的追兵涌入,这个洞穴将成为他们的葬身之地!


    她环顾四周,试图寻找其他出路,但感知到的水流极其微弱,远水救不了近火。


    绝望,如同洞内的寒气,一点点浸透骨髓。


    她看了一眼生命垂危的夜枭,又望向不断震动的洞口,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轰!!!”


    一声截然不同的尖锐的破空声从洞穴外传来,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但这爆炸,并非来自洞口,而是来自空中!


    透过藤蔓遮掩的洞口缝隙,阮糖和渡鸦惊愕地看到,那架一直在洞口盘旋的直升机,此刻竟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拖着黑烟,一头栽进了大海!


    剧烈的爆炸激起冲天水柱。


    “怎么回事?!”渡鸦失声惊呼。


    阮糖瞳孔骤缩,紧紧盯着洞口外的海空。


    晨曦的微光中,一架通体漆黑、线条凌厉,明显是军用规格的武装直升机,如同撕裂天空的幽灵,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出现在视野里!


    它的机身上,没有任何标识,但那冰冷的压迫感,让洞内的两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这是……?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那架黑色直升机已悬停在洞口附近,机舱门打开,一条速降索抛下。


    紧接着,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身影,动作利落如猎豹,顺着绳索飞速滑降,精准地落在洞口一块突出的未被炸药波及的岩石平台上。


    洞口外,暗河的那艘追击艇似乎也发现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调转枪口试图攻击,却被黑色直升机上凶猛的火力瞬间压制,打得抬不起头。


    光线从那人身后透入,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身形。


    他逆着光,面容看不太清,但那份熟悉到骨子里的强大而冷峻的气场,让阮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骤然停滞。


    那人迈开长腿,无视脚下翻涌的海浪和零星射来的子弹,几步便跨过岩石,来到了小艇边。


    他利落地摘下战术头盔,露出一张棱角分明俊美得令人窒息的脸。


    深邃的眼眸如同寒夜里的星辰,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艇上那个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却依旧倔强地站着的女人。


    是商珩!


    阮糖怔怔地看着他,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商珩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阮糖,确认她虽然狼狈但似乎没有致命伤后,那紧绷的下颌线条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毫米。


    随即,他的视线落在艇内昏迷不醒、浑身是血的夜枭身上,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但很快便移开。


    他没有问“你没事吧”之类的废话,而是直接朝着还在半空悬停的直升机打了个手势。


    下一秒,一个专业的军用担架从直升机上缓缓降下,同时降下的还有两名同样穿着黑色作战服、装备精良的队员。


    “把他弄上去,小心点。”


    商珩的声音低沉,带着惯有的命令口吻,却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那两名队员训练有素地跳上小艇,动作迅速而专业地将夜枭固定在担架上,然后通过索降设备,稳稳地将他吊运进直升机舱内。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直到夜枭被安全送走,商珩才重新将目光完全落在阮糖身上。


    他朝她伸出手,手掌宽厚,指节分明。


    “还能走吗?”


    他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阮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后怕,更有一种失而复得的珍重。


    阮糖看着伸到面前的手,又抬眼看向商珩。


    心脏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她毫无形象的吸了吸鼻子,没有逞强,将自己冰冷而微微颤抖的手,放入了商珩的掌心。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瞬间包裹住她的冰凉,将她轻轻一带,拉上了岩石平台。


    商珩的手臂稳健地扶住了她有些虚软的身体。


    “你……”


    阮糖张了张嘴,想问的话太多,却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商珩低头看着她,眼底深处那抹压抑的风暴终于平息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无奈和心疼。


    他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海水,动作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柔。


    “先离开这里。”


    他打断她的疑问,语气不容置喙,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说完,他揽住她的腰,将索降扣熟练地扣在她的安全挂环上,然后环抱着她,对着通讯器简短下令:


    “回收。”


    绳索收缩,商珩紧紧抱着阮糖,两人迅速上升,离开了这危机四伏的洞穴入口。


    下方,渡鸦也迅速被吊了上去。


    那艘立下汗马功劳的小艇,被商珩的人安装了微型爆破装置,在他们全部登机后,悄然沉入海底,抹去了一切痕迹。


    黑色直升机在空中优雅转身,加大马力,朝着与冥渊岛相反的方向,迎着初升的朝阳,疾驰而去。


    机舱内,专业的随行医生立刻对夜枭进行紧急处理和生命体征监测。


    阮糖裹着商珩递过来的干燥毛毯,坐在座椅上,看着窗外越来越远的蛇骨礁和冥渊岛的轮廓,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无边的疲惫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她感觉到商珩在她身边坐下,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她连人带毯子轻轻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坚实可靠的肩膀上。


    阮糖没有抗拒,闭上眼睛,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暖和那令人安心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