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作品:《误惹冷郁权臣后

    此时,疏影堂院里却灯火通明,炊烟袅袅。


    老太君正挽襻膊,盘包髻在案桌前忙碌,烹煮的声音热闹得紧。


    柳婆婆着实没想到此地和崇安堂是截然不同的两番景象,莽头扎了进去,吓得转头就跑。


    “谁?”


    坐在院里石桌前的魏宣听到了动静。


    柳婆婆站在栅栏外,眼珠子乱晃,“一点儿小事,大公子不方便的话,奴婢晚些再过来。”


    “国公府行事光明,容不得这些个遮遮掩掩的做派。”老太君剜了一眼柳婆婆。


    柳婆婆面生,老太君一眼便知她是那个外室带进来的人。


    大儿子为这个青楼女子又是找大夫,又是淋雨,已经很过界了。


    如今,这女人倒还敢寻上门来。


    老太君端着汤碗走了出来,满眼鄙夷打量着鬼鬼祟祟的老货。


    柳婆婆知道躲不过了,只得硬着头皮躬身上前将信放在桌沿,小心翼翼推到魏宣面前。


    “姑娘让奴婢带个话,说她愿意接受大公子的意见,一切劳烦大公子了。”


    “你请她放心,万事有我。”魏宣颔首以礼,嘴角漫出一丝笑意。


    终归,魏宣还是不希望两个人在这种心意不明的情况下结成连理的。


    柳婆婆退了。


    老太君瞧见大儿子面含笑意,心里却不是滋味,“这女子忒不知轻重,她又让你帮她什么?她来路不明,你少沾惹才是。”


    “小事。”魏宣扯了扯老太君的衣袖示意她坐下,又摸索着去盛饭。


    今日午膳没好生用,故而老太君搬了院子后,又特意过来疏影堂给魏宣做饭洗尘。


    这一折腾,已是戌时。


    老太君看着一桌子饭菜却又没了胃口,努了努嘴:“如今你跟老二的女人都有说不完的秘密,娘反倒成外人了?”


    “娘多虑了。”


    魏宣无奈摇了摇头,把自己的想法跟老太君说了。


    “阿璋今日突然提纳妾之事确实太仓促了些,但咱们直接跟他提暂缓此事,以他的性子定然反弹更甚。


    所以走正式流程,先把妾书送去官府,十五日的核验时间,让阿璋和那姑娘都再好生考虑考虑。


    若是他们谁不情愿了,就把妾书取回,以后再论。


    若然十五日后,两人两心相通,就让他们终成眷属。


    如此,既不仓促,也不显得咱们不重视人家姑娘。”


    “你倒会为旁人周全。”老太君轻哼,语气倒缓和了些,俨然是接受魏宣的想法。


    魏宣遂令人撤了饭菜,取笔墨写妾书。


    妾书需得他这个见证人写好,再交给魏璋和薛兰漪署名,方能送去官府。


    时间很紧迫。


    老太君不忍魏宣提笔困难,方起身一边帮魏宣研墨,一边细细瞧着儿子写的内容,不禁蹙眉:“她一个青楼女子,何须公府出五百两聘礼,还有这些个绫罗绸缎、金银玉器?”


    “我来出就是了。”


    魏宣很早就给弟弟备了礼,只等他迎娶心上人时,着意给他添置。


    且这姑娘身世坎坷,若公府不重视,将来只怕日子不好过。


    “十五日后,他们的事不成也就罢了,若成了,娘也莫要再阻拦,他们两个和睦,公府才能好啊。”


    老太君实是不想此女入府。


    可眼下连老大都对此女颇多关照,足见此女手段了得。


    如此,倒不如让她跟了老二,才能断了她接近老大的心思。


    “罢了,娘说不过你。”老太君嗔怪道,“你也莫光想着旁人的事,今晚好生休息,明早还要去医眼睛呢。”


    明日,魏宣的眼睛就要复明了。


    老太君心里高兴胜过一切,“夜深了,你别折腾,娘帮你把妾书送去老二那。”


    她取过妾书,忽瞟见魏宣手肘旁的信件。


    信封上“大公子钧鉴”五个字十分隽秀。


    听闻秦楼楚馆里,常有妓子附庸风雅练得一手好字,给自己抬身价。


    这字啊,越秀丽,越证明她居心不良。


    老太君顺手抽走了薛兰漪的信,揉成团,丢进了栅栏外的小溪中。


    那封藏着密密麻麻心事的信被卷入旋涡里,不停打转,跌跌撞撞找不到出路……


    另一边,妾书很快被送到了崇安堂青阳手上。


    青阳却找不到主子。


    世子从未像今日这样什么都没交代,莫名其妙消失了两个时辰。


    府内外的事堆积如山,青阳满府上下地找。


    最后在后山那片世子从不踏足的竹林寻到了人。


    夜已深,一眼望不到边的翠竹随风摇曳,树影婆娑,树叶的沙沙声时而近时而远。


    一道银光在幽林中穿梭,所过之处,翠竹轰然倒了一片。


    青阳刚踏足旋涡中心,软剑倏地直逼喉头,杀气扑面而来。


    魏璋移形易影到了他身边,眼似苍狼警觉。


    “世子!”青阳躬身拜下。


    他记得世子说过武道锋芒外放,易露破绽,故而至少三年不曾执剑。


    今日似乎戾气有些重……


    青阳余光打量着魏璋。


    见他周围竹叶飘零,被叶子触碰到的地方起了许多细小的红疹。


    不明白世子明明碰不得竹,为何非要自己往伤口上撞?


    青阳并不敢多话,只把妾书呈给了魏璋,“这是大公子拟定的妾书,老夫人亲自送来的,请世子过目、署名。”


    魏璋收剑入鞘,略瞟了眼,未有多问直接落了款。


    青阳心下生疑。


    连他都能看出有人想拖延纳妾之事,才弄出了个妾书。


    世子竟就这般束手就擒了?


    “敢问世子,明日纳妾事宜全部暂缓吗?”


    “照旧。”魏璋淡淡的,“明早我要看到一份核验完成的妾书。”


    “这……”


    妾书要过户部、礼部,官家规定的时长就是十五日。


    单单查验户籍、留档、押印一时半会也办不完呐。


    “户部负责此事的卢侍郎正归乡休沐呢。”


    “他可以一直休沐下去。”魏璋披上玄狐大氅,离开了竹林。


    狐裘被甩开,卷起寒风阵阵。


    青阳抹了把冷汗。


    看样子世子打算将计就计明日就把纳妾的程序全部办妥。


    一旦妾书由户部礼部押印,再在明日宴会上展现在众人眼前,那位薛姑娘的身份此生绝无可能更改。


    距离明日宴会还有不到五个时辰,青阳急得团团转,连夜出了府。


    魏璋的心绪平静了许多,折返崇安堂。


    二更天,月光似乎比平时昏暗许多,院子里黑漆漆的看不清晰。


    四周也静得出奇,只闻窸窣蝉鸣。


    魏璋性子敏感,轻易察觉异样,可一时也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


    他脚步放缓,路过偏房回廊时,柳嬷嬷迎了过来。


    “世子找姑娘吗?姑娘身子乏,今晚睡得早。”


    柳婆婆点了廊下的灯笼,院子里顿时恢复了往昔的敞亮。


    从前世子公务繁忙,偶然深夜会去四合院。


    姑娘怕他磕着绊着,便跟柳婆婆学了做灯的手艺,做了两盏又大又明的廊灯。


    不管世子去不去,姑娘日日都吩咐柳婆婆点着灯。


    今夜姑娘没提,柳婆婆也就没点。


    魏璋看了眼头顶的灯笼,素色网纱没有任何装饰。


    既不好看也不精巧,只是极亮。


    目之所及,一片澄明。


    “姑娘的灯虽素,可用习惯了,还离不开哩。”柳婆婆笑道。


    魏璋眉心轻蹙,“把灯挪走,放在这儿碍路。”


    “这……”


    回廊里,再也无话了。


    一门之隔,薛兰漪躺在榻上,没有睡。


    从魏璋跨进崇安堂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


    她指尖紧攥着枕头,听他脚步靠近,听他脚步远离,听他话音冷得刺骨。


    还在期待什么呢?


    无人能看到的地方,一滴泪悄然从薛兰漪眼角滑落,淌过鼻梁,晕湿了软枕……


    翌日,魏璋早早起身办事去了。


    薛兰漪不言不语地躺在榻上,没起来准备早膳,也不想给他贺生辰。


    过了早膳时间,头戴大红花的喜婆突然闯进来,身后一列小丫鬟捧着珠钗衣衫鱼贯而入。


    “今日可是姑娘的好日子,旁人求都求不来,姑娘怎懒着不动?”


    薛兰漪懵然。


    喜婆则热情地将人搀扶起来洗漱,推到了梳妆台前。


    “方才户部侍郎亲自把妾书送到国公府了呢。现在宾客都来了,就等姑娘去大堂行过礼,您可就是世子堂堂正正的侧室啦!”


    屋子里颓丧被喜婆热络的声音打破了,气氛突然变得喜气洋洋。


    丫鬟们簇拥着薛兰漪,给她梳妆换衣。


    院子里落了一顶小轿,放了鞭炮。


    薛兰漪觉得恍若梦境。


    不是说程序要十五日才能走完吗?


    就算是中途程式有变,魏璋今日还是要纳她入门,同在一个屋檐下,为何他连提都未提?


    想想却也正常。


    从始至终,纳妾之事他通知了兄长,通知了老太君,通知了宾客,独独没有跟薛兰漪这个当事人提过……


    薛兰漪心里没有一丝喜悦,但一切由不得她。


    她被人潮推进了小轿,从崇安堂往客厅去。


    “既然已成定局,姑娘就莫在伤神了,好歹也算如愿了不是。”柳婆婆在窗外劝她。


    奴才嘛,还是要会宽解自己才好。


    否则一会儿这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出现在贵人们的面前,等于当众拂了世子的脸,只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柳婆婆从衣袖里取出一枚小铜镜递给薛兰漪。


    “姑娘你看,世子选的衣服多衬姑娘,一看就是精心挑选量身定制的,这不就是心意嘛!”


    薛兰漪回过神,正见镜中的自己。


    金簪碧钗,金丝滚边的鹅黄襦裙,衣襟以珍珠点缀,华丽又不失灵动,是十分惹眼的打扮。


    此时府上宾客云集,一路经过凉亭、回廊,吸引了不少目光。


    薛兰漪赶紧将面纱戴上。


    可她容貌昳丽,素日不施粉黛已十分出众,今日粉面桃腮,眉若远黛,即便半遮面也让人忍不住侧目。


    “姑娘的容姿我瞧着不比那些个贵女差,好多人明里暗里看姑娘呢。”柳婆婆小声在她耳边道。


    薛兰漪以手抵唇,示意柳婆婆禁声。


    她心里乱糟糟的,一会儿要如何应对还没想透,现下又觉周围投射来的目光有些怪异。


    她深吸了口气先摒弃杂念,观察四周。


    忽地,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一个紫衣郎君,正满眼担忧望着她。


    她诧异对望,那人避开视线,隐入了人群中。


    “妈妈可识得那人?”


    那紫衣郎君和大公子一样,透着一股未老先衰的失意。


    柳婆婆自然不识得国公府的客人,但昨晚听厨房里的婆子们议论呢,此番国公府宴会,世子不仅宴请了当朝权贵,先朝没落的世家也都在受邀之列。


    连当年参与变法的乱臣贼子所在家族也都邀请了。


    “那郎君瞧着像是周钰公子。姑娘可闻先朝时期,先太子座下有六位才俊主张变法?”


    薛兰漪点了点头。


    此事不用刻意打听,这件轰动先朝的事大庸上下皆知,至今仍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五年前,先太子和六位世家才俊正风华正茂,势头一时无两。


    许是意气太甚,竟在朝堂上公然提出要废黜贱籍制,爵位承袭由永袭制改为代降制,此事在朝堂引起轩然大波。


    后来变法失败,先太子党被指居心叵测,意图谋反。


    当夜,无端端一把火将东宫的一切烧为乌有。


    其余六人武将折脊,史官焚籍,谋士断舌,医者断指……虽都未亡,却都拥有了最刻骨铭心的结局,包括他们的家族一落千丈,永不为朝堂所用。


    薛兰漪望着人群中弓腰驼背的三位郎君,实在不像其他世族公子般光彩照人。


    薛兰漪猜测他们三人,加之大公子、昭阳郡主就是那六人之五。


    魏璋请他们来作何?


    薛兰漪心中疑云丛生,不知不觉间,人已经被喜婆簇拥到了大堂门口。


    “姑娘愣着作甚?世子等你呢。”喜婆打断了薛兰漪的思绪。


    她抬起头来,恰一阵和风吹过。


    轻薄的裙裾飞扬,金丝闪烁,恰如繁星点点。


    她的身上在发光,像这雨后初霁的晴空一样明朗。


    魏璋站在大堂匾额的阴影下,目光一滞,片刻,颔首道:“过来。”


    “姑娘快再去妾书上画个押,事情就妥了。”喜婆把她推到了魏璋身边。


    她不防顾,一头扎进了魏璋胸口,唇脂蹭到了他衣襟上。


    明明在如此嘈杂的大堂里,魏璋还是闻到了一缕独属于她的清香。


    口腔里的那抹甜也同时漫了出来。


    魏璋喉头微动,把桌前的妾书移到了她面前,“签吧。”


    一切都完善了,户部、礼部的印章,还有魏璋的署名和他的手印。


    只要薛兰漪再按下自己的指印,他们两个便此生此世捆绑在一起。


    她等待了三年的结果,最后一笔由她来落。


    周围数百双祝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要顺势而为吗?


    她还想要他吗?


    薛兰漪摁向丹砂的手在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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