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

作品:《不战而降的夏天

    12月28号,寒假第一天。


    栖云镇,栖息在云朵之下,宁静,偏远。


    二楼窗边飘过来靳韵叶的喊声:“小宝,醒了吗?”,接着又是一道慈祥和蔼的老人声,“刚放假你就让孩子多睡会儿嘞。”


    是外婆,语调还是小时候的温和。是栖云镇特有的软糯口音。


    就连阮温的名字也是外婆所取,寓意着温和,温柔,平和。


    这个名字跟随着她,也带着外婆的祝福。


    她们昨天夜里就赶回来了栖云,对于这里阮温没有太多印象。只有小学暑假每年才会来这避暑,直到阮阳山公司开的旺起来后便有几年没回这了。


    栖云对她而言,更像是一个陌生的故乡。


    阮温从床上坐起,揉了揉眼睛。老式的木窗半开着,可以看到院子里那棵高大挺拔的那颗老槐树。这时外婆的声音又从楼下传来:“小叶,去给小宝热牛奶,她小时候最爱和镇上小张家买的鲜奶。”


    听到这话,阮温不禁微笑。她在外婆眼里永远都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小宝,这种宠溺的感觉,在忙碌的高中生活几乎已经被遗忘。


    她穿上拖鞋走下咯吱咯吱的木楼梯,看到母亲和外婆正在厨房忙碌。外婆的背影比记忆中佝偻了些,但动作依旧利落。


    靳韵叶在一旁打着下手,两人低声交谈着,偶尔传出轻轻的笑声。


    阮温走进厨房的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热气腾腾的包子油条,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早晨温暖的阳光斜照进来打在上面。


    “小宝起来啦?”外婆转过身,脸上绽开笑容,“快来吃饭,然后外婆带你去镇上转转。你好久没回来了,肯定都不记得了吧?”


    阮温接过那杯温热的牛奶,她抿了一口,浓郁的奶香在口中弥漫开来。甜滋滋回道:“好。”


    傍晚时分,阮温才和外婆从小镇上慢悠悠地走回家。手里拎着的是刚买的年货和一包甜糕,空气里飘着烟火气,每家每户的灯渐次亮起,温暖地晕染着栖云镇宁静的夜晚。


    外婆一路絮絮叨叨,说着街坊邻居的趣事,哪家孩子结婚了,哪家铺子换了老板。阮温挽着外婆的胳膊,安静地听着。


    刚进家门,扑面而来的饭餐香味。母亲靳韵叶正端着汤碗从厨房出来,笑着招呼她们:“回来得正好,快洗手吃饭。”


    一顿温馨的晚饭在灯下进行,多是外婆和母亲在聊,阮温偶尔应合几句。心思却一半飘想了安静躺在口袋里的手机。他......会不会发信息来?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让她有些不好意思,赶紧低头扒了口饭。


    饭后,阮温帮着收拾了碗筷,借着有些累先上了楼回到自己的小房间。乡村的夜格外精密,能听到窗外细微的虫鸣。


    她坐在书桌前,终于忍不住拿出手机。


    她点亮屏幕,没有新消息提示。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掠过心头,她轻轻叹了口气,准备找本书看。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的心猛地一跳,立刻拿起来。


    锁屏界面上,清晰地显示着那个她设置了特殊提醒、甚至有些偷偷置顶了的名字——


    耳东陈。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微颤地划开屏幕,信息的内容完整地展现在眼前:


    耳东陈: [你不在家?]


    阮温的心跳陡然加速,她赶紧打字回复,指尖因为急切而有些笨拙:


    阮温:[对不起!我回老家栖云镇过年了,昨天夜里刚到的。忘记告诉你了...]


    她发送出去,紧紧盯着屏幕,对话框顶端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她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耳东陈:[栖云镇?]


    耳东陈:[没事。]


    对话结束得有些突兀。阮温看着屏幕上那两句简短的回应,心里那点微小的失落感似乎又扩大了一些。


    窗外的虫鸣似乎更清晰了。


    过了会就在她起身准备去洗漱时,手机又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她的心再次被提起来,几乎是立刻重新拿起手机。


    不是那种连续的消息提示音,更像是……一个特别关注才有的、单独的震动模式。


    锁屏上,还是那个名字。


    她划开,这次没有图片,只有一行字。


    耳东陈:[镇上有信号吗?]


    这个问题有些没头没脑,甚至有点笨拙,完全不像他平时那种游刃有余、言简意赅的风格。阮温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是不是在为自己刚才略显冷淡的结束找补?或者,他只是想确认一下,之后还能不能这样联系到她?


    这个猜测让她的心底悄悄泛起一丝甜意。她蜷起腿,抱着膝盖,认真地打字回复:


    阮温:[有的。虽然比不上市里,但发信息打电话都没问题。]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带着一点小小的试探:


    阮温:[就是有时候进山或者天气特别不好的时候,可能会弱一点。]


    这次对方回复得很快。


    耳东陈:[嗯。]


    隔了几秒。


    耳东陈:[知道了。]


    对话似乎又一次走到了终点。但这一次,阮温看着那简单的“知道了”三个字,却没有之前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反而觉得,这三个字里似乎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安心?


    阮温看着那行字,嘴角弯起一个柔软的弧度。


    窗外,外婆和母亲似乎也准备休息了,楼下传来轻微的走动声和关灯的声音。棉云镇的夜,彻底沉静下来。


    在乡下的时间过的很快,年味随着腊月二十八、二十九的临近,愈发浓郁。小镇上鞭炮声零星响起,家家户户门上都贴起了崭新的春联,挂起了红灯笼。


    年三十这天,一大早,外婆和母亲就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准备着一年中最丰盛的那顿年夜饭。


    阮温也跟着打下手,剥蒜、洗菜,听着外婆念叨着各种年的规矩和讲究。


    将近中午时,院门外传来了汽车引擎声,接着是车门开关的响动。


    “肯定是阿深和他爸到了!”外婆在围裙上擦着手,脸上笑开了花,忙不迭地迎出去。


    阮温的心也轻轻跳了一下,跟着母亲走到门口。


    果然是哥哥阮深和爸爸阮回来了。阮深穿着一件深色的羽绒服,手里提着两个大大的礼品袋,笑着喊:“外婆!妈!我们回来了!”他的目光越过长辈,落在阮温身上,带着戏谑,“哟,小宝,又长高了点?”


    阮阳山则提着更多的年货跟在后面,脸上带着长途驾车后的些许疲惫,但更多的是回家的放松和喜悦:“路上有点堵,总算赶在午饭前到了。妈,叶子。”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进屋,外面冷!”外婆连忙招呼着,接过阮阳山手里的东西。


    男人一进门,就习惯性地打量了一下屋子,目光最后落在阮温身上,语气是一贯的、略显严肃的关切:“小温最近学习怎么样?没松懈吧?”


    阮温点点头:“还好,爸。”


    阮怀阁已经脱了外套,熟门熟路地摸到厨房,捏起一块刚炸好的肉丸扔进嘴里,被外婆笑着轻打了一下手:“馋猫,洗手去!”


    家里瞬间因为两个男人的归来而变得更加拥挤,也更加热闹喧嚣起来。


    爸爸和外婆、妈妈聊着工作、家长里短;阮怀阁则凑到阮温旁边,一边刷着手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她学校的事情,偶尔毒舌地吐槽两句。


    傍晚,丰盛的年夜饭摆了满满一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电视里播放着喜庆的节目背景音,窗外不时传来别家团年的鞭炮声响。阮阳山和阮怀阁小酌了几杯,脸上泛着红光,话也多了起来。


    在一片喧闹的祝福声和碗筷碰撞声中,阮温的手机在口袋里轻轻震动了一下。


    她的心莫名一动。趁着大家互相敬酒、笑声鼎沸的间隙,她悄悄拿出手机,快速瞥了一眼。


    锁屏上显示着一条新消息:


    耳东陈:[除夕快乐。吃年夜饭了吗?]


    她抿唇,悄悄在桌下回复:


    阮温:[除夕快乐,正在吃,很热闹。你呢?]


    对面良久没有回复。


    年夜饭的热闹持续着,大圆桌上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不断。电视里春晚的声音成了最好的背景音。


    几杯酒下肚,大人们的话题也渐渐从家常里短聊到了更远的地方。阮怀阁的手机响个不停,显然是在回朋友同学的新年祝福,偶尔也插几句话。


    不知怎么,话题就转到了今年过年还有谁家孩子没能赶回来团圆。


    靳韵叶叹了口气,给阮温夹了块鱼,“说起来,陈家那孩子,今年好像又是一个人过的年。”


    阮阳山接话道:“哦,与柯那孩子是吧?他爸妈今年又被公司派到国外处理急事,过年回不来了?真是的,大过年的,把孩子一个人撂家里。”


    阮温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耳朵悄悄竖了起来。


    阮阳山又抿了口酒,摇摇头:“老江也是没办法,工作性质就这样,关键时刻走不开。那孩子倒是懂事,成绩好,也不惹事,就是性子闷了点,一个人守着那么大房子,冷清啊。”


    大人们忽然又唏嘘了几句,话题便转到了别处。


    可那些话却像细小的石子,投入阮温的心湖,漾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她低头吃着碗里外婆夹的菜,却觉得味道似乎淡了些许。


    …原来他爸妈今年又没有回来,还是他一个人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