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熹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因为父亲的溺宠狐假虎威，整日在仪兴街招猫逗狗行侠仗义。


    对于赵霖，她在脑海中使劲搜索了一番，仍旧印象了了。


    “谁不说这丫头长大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施歆是在店里备菜时接到班主任电话的，一头雾水听他说完就急忙打给何熹，谁知一连几个都是未接，她当即关了店门往家找。


    几人在巷口碰了面，施歆拉着何熹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又看了报告单后才放下心来。


    “唯独一点，倔劲可厉害。”


    施歆平时忙面馆的生意中午很少有空闲时间，趁着今天这事刚好缓一缓，院里气氛热络，她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何熹坐在一边默默捡菜，听她们的话题头就没怎么抬起来过。


    “还说呢，我们这臭小子要是有西西一半听话我就省心了。”


    李奶奶话虽如此，但挂在脸上的笑却格外欣慰。


    何熹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对面的男生，只见他修长的十指掌着手机，快速在屏幕移动翻飞，丝毫没有被人谈资说笑的窘迫。


    说实话，何熹显然做不到像他这般淡定。


    她小时候性格风风火火，情绪外露，渐渐长大却不知不觉间变得温吞内敛了。


    机械的女声不绝于耳，足以见得战况之激烈。


    赵霖盯着屏幕，双手熟练地移动，游刃有余地操纵着手下的角色。对于那道若有似无的窥探视线，他像是一无所知。


    “YES——！”


    一局结束，向瑜之激动地握拳欢呼。原来被大神带飞的感觉就是爽啊！她好像有点知道何煦为什么对这人殷勤了。


    “再开一局再开一局——”


    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催促声，何熹又睇过去一眼。瞧见向瑜之对着旁边人的崇拜星星眼，她垂下眼简直无奈。


    总有人能轻而易举，像满月倒映在深潭般捕获人心。


    “一眨眼都长这么高了，趁着这次回来上学也能多陪陪我老婆子，谁知道我这身体还能撑到哪天……”


    李家的事施歆多少知道一些，听她这么唏嘘也不免有些动容。


    “您老可别这么说，街坊四邻的谁家不羡慕您有一个这么俊的孙子呐！”


    施歆二十出头的年纪就盘店做生意，放眼整个仪兴街，没人能比她嘴巴甜会说话了。


    “您现在呀就放宽心好好保养身体，过不了两年，说不定孙媳都给您带回来了，哈哈哈……”


    “咳——”


    神游天外的何熹咋听见表姐的惊人之言，慢几拍反应过来后一口气堵在胸口，呛得她猛咳几声。


    她狼狈地囫囵喝了口桌上的温水，抬眼时见几人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尴尬症又犯了。


    “瞧你把孩子吓得，他们现在年纪还小，还是要先以学业为主。”


    呃，李奶奶乐呵呵的说完何熹感觉自己脸颊烧热，心上又是一哽，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她赶忙端起摘好的青菜抬脚往厨房走。


    “西西这丫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经逗，呵呵呵…”老人瞧着气鼓鼓走远的人眉眼间满是笑意，“刚才在小公园遇上老于她们几个还说呢，两孩子…”


    “奶奶——”


    “饭都焖好了吧，我有点饿了。”


    赵霖长腿大喇喇晃在桌下，视线不经意从厨房窗台下一动不动的影子上挪回来。


    “您老坐着我去厨房看看，就剩炒两道青菜了。”


    施歆起身前若有似无地盯了赵霖一眼，桌上气氛转瞬间有些微妙。


    *


    “我就觉得大…赵霖肯定对你有意思。”


    向瑜之懒洋洋地摆着摇椅信誓旦旦，对于何熹禁止她使用“大神”代指赵霖也颇有微词。


    “我觉得你的脑子会被你不着边际的幻想忽悠瘸的。”


    “什么嘛，你才是不解风情好吧！”


    何熹不理会她的聒噪，无聊地摆弄着手机。


    晌午的太阳毒辣，燥热逼的人无处可去。屋内开着空调还算好点。


    在这样的季节何熹分外怀念在舅舅家过暑假的日子。沁凉的溪水，新鲜蜜甜的瓜果，推窗远眺就是满眼的绿意……


    想想都觉得神情舒爽。


    何熹慵懒地趴在床上，饭后她吃了药，疼痛感有些缓解，姜岳早上回学校之前表姐已经叮嘱他又帮忙请了假。


    昨晚没睡好，她刷着手机有些昏昏欲睡，打了个盹清醒几秒后定睛瞧向一旁还在游戏里厮杀的人。


    搞不懂真有那么好玩么，何熹有一段时间成天听着隔壁何煦房间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和粗哑的吼叫咒骂声，烦都烦死了。


    “喂…啧！完了完了！！”


    “我靠——大神救我救我！”


    何熹瞥过头不去管兴致正酣的向瑜之，抱着枕头又阖上了眼。迷迷糊糊间感觉耳后一片灼热，像是喷洒着的滚烫呼吸。


    她烦躁极了，正要转头去看又听见耳边压过一道男声，“别动。”


    何熹嘶了一声，下意识去摸头顶的肿包。唔，一点不疼，嘿嘿…


    她傻笑着正要松口气，一抬眼，赵霖不知何时坐在了对面，手指飞舞着自在驰骋于游戏世界中。


    “拽什么拽，会玩游戏了不起啊！”


    她一眼瞪过去，不过瘾似的又伸手做了个鬼脸，略略略…恨不得凑到对面人跟前去，她才不怕呢。


    谭筝她都不怕，何况还是这人的狗腿子。


    “你说谁狗腿子？”


    何熹还没得意完，耳边又想起一道压迫感十足的声音。她瑟缩了一下，迎上赵霖黑沉沉的眸子。


    眼看着他一步一步考进，何熹的心脏开始不规律的乱跳，慌乱害怕中又夹杂着一丝她来不及分辨的东西。


    “我不会乱说的，你放心。”


    男生刚举起手，她率先认怂，慢慢挪着脚步往后摸索。要是梆硬的拳头砸在身上，那可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疼呢。


    “呵——这么没出息啊？”


    何熹听见赵霖哼笑出声，眼睁睁瞧着他的胳膊手掌落下来——撑在了她身后的树干上。


    “你…你走开！”


    “又要炸毛了？”


    轰隆一声，何熹想起什么似的终于知道了怪异之处，她被梦魇住了。


    她使劲推开眼前人，一路往家跑。


    呼哧呼哧不知跑了多久，她回头想看赵霖有没有追上来，结果一转身就被人撞倒在地上。


    谭筝抱着手臂，嘴角挂着挑衅的笑意，“猫抓老鼠，就是这么容易吧。”说完看向她身后，笑容变得妩媚，“你说是吧，霖哥。”


    何熹被愤怒激红了眼，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噌噌噌地快要奔出胸膛，她强迫自己想要醒过来。


    失败了几次，眼看着谭筝的脚要落在身上，她踉跄着往前爬起来就跑。


    “快…快，葭葭，快跑——”


    何熹喘着粗气醒来，梦中的一幕幕在她脑海中走马灯般飘过，恍如鼓点的心跳声随着湮没在发丝中的汗滴一起渐渐平静。


    屋内寂静一片，她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揉着发麻的手臂往楼下走。


    木然地到了卫生间，瞧着镜中一脸惨白的人时总是彻底回了神，快速洗漱了一番褪去身上的潮湿汗意。


    *


    “西西，你终于醒了——！”


    何熹刚踏出卫生间就见向瑜之火急火燎地要往进冲，“去楼上找了一圈你不在，谁家好人手机成天静音着当摆设！”


    “我的错我的错。”


    何熹赶忙告饶，刚才下楼前也没注意消息。


    “好啦，这次先原谅你，谁让你脑袋有包呢。”


    何熹苦笑着吃下她的软刀子，被她拖着进了李奶奶院子。


    “待会你可得给我面子，多吃几口。”


    “怎么，别告诉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下厨啦？”


    “小瞧谁呢，马上让你见识到什么是色香味俱全，哼！”


    何熹打眼扫了下四周，没瞧见让她心悸的那人，刚进院时就紧绷的神经总算松懈了些。


    “西西来了啊，快坐着。”


    李奶奶端着菜出来，见她来了忙招呼让座。


    “奶奶，这两天打扰您了。”


    何熹面皮薄，其实很不好意思老叨扰别人。


    “丫头，你既然叫我一声奶奶就别见外，咱们就当成一家人处。”


    “谢谢奶奶。”何熹还想说点什么，结果视线对上从厨房出来的人，脑子突然就人断线了。


    一眼间，神情复杂。


    眼见对方似乎有些探究的意味，她顺势抬脚擦肩而过，奔向厨房去端菜。


    几人坐定，向瑜之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今日份晚餐菜单：什锦虾仁、清炒西兰花、菌菇炒火腿、丝瓜肉片、肉沫鸡蛋豆腐、板栗山药排骨汤。”


    何熹被她搞怪促狭的表情逗乐了，“我怎么瞧着，哪道都不像出自你手呐？”


    “切，我可是奶奶的关门弟子，亲传技艺岂是你等俗人一眼看透的！”


    何熹快要被向瑜之笑死，这小妮子搞怪起来一般人真受不了。


    “西西你动筷尝尝，有几道菜确实是小瑜和元元做的呢。”


    哈？


    何熹简直要惊掉下巴，她没听错吧，今天不止向瑜之抽风了，就是说此刻沉这脸坐在自己对面，稳如老狗的人也会做饭？


    “嗯。”


    她听话地应了一声，视线掠过桌上的餐盘抬手夹菜。清炒西兰花味道脆鲜爽口，底味的醋酸恰到好处，多一分涩口，少一分寡淡。


    调味的精髓绝不是新手能把握的。


    “味道还可以吧？”


    何熹笑着点点头，对上李奶奶关切的目光，“奶奶，这个口味我很喜欢。”


    她又夹了一块，鼓着腮帮吃得津津有味时突然听见对面传来噗嗤一声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