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什么呆呢西西，面好了。”


    两碗面出来的很快，刺啦一声泼好热油之后师傅出声叫何熹。


    她抬眸掠过正前桌坐着的两人，偷懒伸手摁了下桌上的取餐器。


    “请102号到窗口取餐——”


    机械的女声一出，餐馆里霎时安静了一瞬后才又恢复了喧哗。


    她看着姜岳拦下要起身过来的女生，自己往收银台走来。


    对上庄雨菲笑盈盈的一双眼睛时，何熹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无聊。


    没再管前台，她转身去了后厨要换表姐过来。


    “你快别动，我和阿姨两个人来就行，这油渍这么大。”


    灰溜溜地被赶出来，她索性半伏在收银台上摸出手机开了一局游戏打发时间。


    正打到要紧关头，手机突然叮叮当当响了起来。


    “啧，我——”


    话到嘴边，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她立马又吞了回去。和向瑜之在一起时说惯了，有次在家里脱口而出了一句“卧槽”就被教育了好久。


    瞥了眼通知栏，一串陌生号码，来电显示是北城。


    什么鬼，她看清楚后果断划了拒接。


    毕竟这年头诈骗电话挺多的。


    另一边烧烤摊桌上，赵霖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凉凉地睨了身边的何煦一眼，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冷着脸去看摆在面前的一排满杯。


    “咳咳......失误失误，要不霖哥我代你喝一杯？”


    游戏进行到现在好不容易才让他失手一回，何煦笑得幸灾乐祸。


    “滚蛋。”


    赵霖哪里看不出他的小心思，没理会这人欠兮兮的谄笑兀自端起了桌上的杯子，额前碎发起落间手边已有五六个空杯。


    “好了好了——我们也是随便玩玩而已，别搞得最后回不去了。”


    在众人的惊叹嬉笑声中，坐在男生正对面的胡扬皱眉攥紧了手指，眼看着有人浑水摸鱼又悄摸推过去了几个满杯，她终于没忍住出声打了圆场。


    “哟，有人心疼了不是？”


    “哈哈哈......”


    前面喝过几轮的男生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声嚷嚷着起哄。顿时烧烤摊前仿佛热油碰上水。


    昏黄夜色中，胡扬兀自感受到烧热的脸颊，几欲辩驳的声音还是被淹没在了人潮中。


    赵霖扔掉手中最后的一个空杯，冷眼麻木地看着面前这热闹又荒诞的一幕。


    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相似的画面，那些从前的，他极力摆脱的，像藤蔓一样缠绕的他快要窒息的生活。


    此刻，他像是踏入了一座年久失修的荒园，眼前绿意盎然花团锦簇，可他却是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霖哥，霖哥你没事吧？”


    一旁跟着玩闹的何煦过了好半天才察觉到身边人沉默的不对劲，当下立马收了心思架着人往回走，同桌的其余人见状不禁面面相觑。


    “喝不了还逞强！”何煦一手吃力地揽着赵霖，走之前没忘转身虚点几下叮嘱，“你们悠着点玩，我先送人回去。”


    两人走走停停刚拐过小巷，突然间他就感觉身上一轻。


    “谢了。”


    赵霖口齿清楚地丢了两个字过去，脚下步履稳健。


    何煦摸着后脑勺睇了眼他恢复如常的神色，一脸不可置信，“好家伙，敢情你刚才装的啊？”


    “没，喝的有点急确实难受了一阵。”


    其实说话这会儿赵霖的胃还是有些隐隐作痛，他抬手虚捂着，面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说好出来玩，你们这一个两个的忒没劲。”


    “你这会再回去应该还来得及。”


    “瞧你这话说的，我是那丢下兄弟贪图享乐的人嘛！”


    他嘟囔一句，想不明白仅仅是认识几天的功夫，怎么着自己就心甘情愿对他称兄道弟做小伏低了的。


    “那你要跟着我回去？”


    “啊？”


    何煦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乍听见问话还没回过神来，等他抬眼一看两人已出了仪兴街。


    隔着一条宽阔的马路，对面就是霖市寸土寸金的地界。


    “霖哥...你住对面？”


    “怎么着，不行？”


    何煦被他噎个半死，这哪是交了个朋友，简直就是请了尊菩萨嘛！家里有两尊还不够这又添一个！


    憋屈，简直太憋屈了！


    他恨恨地踢滚脚下的碎石子，呼出一口浊气，而后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手机。


    “我去——！”


    想起了什么似的打了一个激灵，“我先撤了有事电话联系。”


    赵霖瞧着一惊一乍的人一溜烟跑远，扯着嘴角哼笑出声。


    *


    时间接近凌晨，偌大的小区被夜色笼罩着显得静谧极了。


    电梯一路畅通直达二十八层，一梯两户的设计，开阔的入户长廊在夜晚有些空旷。


    刷了指纹进屋，满室的昏暗中赵霖抬手解开衬衣进了浴室。


    温凉的水流打湿头发，顺着脖颈冲刷而下。


    脊背和手臂上交错的红痕看起来狰狞可怖，他拧着眉头伸手捞过置物架上的洗发水，掌心搓开泡沫慢条斯理地打到头发上。


    一起一抬间，手臂上紧绷的肌肉昭示了他近乎自虐般的行为。


    漫长的十几分钟结束，赵霖围着浴巾出来。


    清幽的月光透过大片落地窗铺洒到卧室，他套上短袖踱到窗边。远处交错杂乱的巷道在赤白色的路灯下依旧清晰可辨。


    中午他透过铁门随意瞥见的那棵老梨树在灰白水泥筑成的一众建筑中看起来落寞矮小。


    他记忆中仅有的几次回老家都只是赶在春节，见过了老树孤立寒冬的沧桑，只是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平常的夏日夜晚，于满树苍翠之中竟也生出了同样的感触。


    恍然间他似乎又听见女人刺耳的尖叫声，咒骂声……


    “啪——”


    额发的水珠接连滴落在裸露的胳膊上，他回过神来。一把扯上窗帘，随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抽出一沓素描纸。


    散落的纸张上，寥寥几笔勾勒出的都是同一张清秀的面容。


    他后背抵靠在床角，握紧铅笔，直到笔尖轻触在纸上时整个人才逐渐放松下来。


    在刷刷地摩擦声中，手腕起落间一双紧抱书册的纤长手指已颇具雏形。


    调整握笔姿势增添手部细节，指上的纹路逐渐细腻均匀。指甲是干净的粉白色，他用手指小心地将铅粉抹开。


    抬手端看几秒，赵霖又不自觉地落笔。


    一双戒备警惕又充满好奇的杏眼，睫毛浓密卷翘，眨动间似蹁跹蝴蝶。鼻尖秀挺，浅浅的梨涡让她笑起来自带着一丝骄矜气质。


    “记性不太好就罢了，竟然连眼神都出问题。”


    赵霖嗤笑一声丢下笔，将素描纸重新放回原地。起身出去将进屋时随手丢在沙发上的浅蓝色衬衣收进洗衣机中。


    *


    向瑜之电话过来的时候何熹正蹲在楼顶天台上和闫润青给瓜果蔬菜浇水。


    手机丢在房间里响了好几次她压根没听到，等她摘掉粗线手套瘫坐在地上时就看见向瑜之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她家院子。


    “你这哪是去旅游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挖煤去了呢，哈哈哈...…”


    几声不顾形象的放肆大笑惹得闫润青拿眼瞪她，何熹急忙摆摆手做了个无辜的神情，未免再被唠叨她赶紧拥着向瑜之下楼回了自己房间。


    “我拉你进个群，要不要来？”


    两人刚进屋向瑜之就神神秘秘地凑到何熹跟前，说着就点开自己的微信示意她。


    何熹不怎么爱凑热闹，两人相处一般她都是扮演听众。


    “什么群？”


    向瑜之神情得意的把手机递过来，“这男生是不是就你那天给我吐槽过的，穿何煦衣服结果害你认错闹了乌龙的那位？”


    “呃...”


    当时向瑜之听她吐槽完死活要看照片，何熹无法只好将聚餐那天胡扬朋友圈里的照片下载了一张发过去。


    她翻看群里的聊天记录，最近的几十条消息都是打趣要赵霖个人信息的，就是何熹也不得不承认男生在球场被抓拍的几张照片确实很能打。


    投球起跳的瞬间头微后仰，直鼻挺翘，骨相逆天的优越，防守跑动间不经意带起的球衣，腰侧腹肌相当抓眼......


    “这样看着是挺那啥的。”


    她说完转念又想到了什么，“不过以他那种BKing的性格，要见了真人保不齐她们都得幻灭。


    “这你就不懂了，要的就是这种拽劲儿，不这样咱筝姐才不稀得搭理呢！”


    向瑜之拿过手机，搜索聊天记录，“谭筝你知道吧？我听说她初中在明德待过一段时间。”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何熹怔愣了几秒，脑海里浮现出那张脸时她身体本能地打了个冷颤，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认识...谭筝？”


    话一出口再看到向瑜之的表情，何熹僵硬地岔开话题，“我是听说过她很......厉害。”


    谭筝当时在初一下学期就被明德开除了，之后她们整个班的学生都被打散重新分到不同的班级了。


    “谭筝在我们学校很出名的，额…你干嘛这副表情啊？”


    向瑜之知道她一向对这些不感兴趣，性子大大咧咧也没往深处想，点点头示意何熹看群里之前的消息。


    一连十几条都是同一个账号发出来的，看头像她勉强和记忆里的女生对上号。


    “这是谭筝？”


    完全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何熹一瞬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了“换头”这个词语带给自己的冲击性。


    “要我看，这赵霖都快赶上唐僧肉了。”


    向瑜之哼了一声算是回答，想起群里的盛况，而后冒出一句酸溜溜的调侃。


    何熹机械地划着手机，暗自消化着谭筝的事，一时拿不准到底要不要将以前的事告诉向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