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小猫！”白修远伸手在对面晃了晃。


    “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总是心不在焉的。”


    白修远唇角含笑，像是个等待倾听弟弟心事的邻家哥哥。


    宿卯嘴角扯起一道弧度，想示意对方自己没事，但下一秒就低下头，莹白的米饭被泪水浸湿，随即被筷子捣的稀碎。


    “是在为沈少将的事忧心吗？”白修远递上纸巾，试探着问。


    他近日也听说了，沈麟的情况不容乐观，他本人屡次拒绝向导管理局分配过去的向导。


    宿卯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关心沈麟了，但心里却对他的病情格外关注，酸胀难受，就像当初一觉起来失去父母那样。


    他的身体会不自觉的战栗，泪水会无意识地滑落。


    这几天宿卯去了几次医院，但每次都会被对方赶出来，游赦还差点为了他跟沈麟动手。


    “我就是怕他死了，我的劳动合同作废，就不能待在这里了。”


    少年耳尖泛红，筷子不断剐蹭碗底发出刺耳的声响。


    “是吗？”


    “啊……嗯。”声音小的可怜，随后又像下定决心般回复：“是啊，我不想离开这里，大家都很好。”


    白修远并没有拆穿他：“放心，就算他真的死了，凭借你S级向导的身份，肯定还会让你留下来的。”


    他这番话，并没有让宿卯多安心，反倒激起了宿卯的另一个烦恼。


    许多人都知道宿卯档案上是S级向导，可实际上他连个人都不是，至今都做不好精神疏导工作，通常情况下只能控制着精神丝随风摇曳，尝试了几次进了向导不设防的精神图景里，他的精神丝工作时，动作慢得像只刚学会蠕动的蜗牛。


    虽然被他做过精神疏导的夏莺和白修远都赞不绝口，说被他进入过精神图景后浑身都清爽了不少，但宿卯觉得这只是他们哄自己开心的说辞。


    就像小猫无论做什么，人类都会在旁边拍手叫好。


    看着眼前半透明化泛着浅蓝光晕，犹如鱿鱼触手般粗壮的精神丝，宿卯痛苦地抱头：“越来越粗有什么用啊，你是一点也不干活！”


    宿卯虚空中握住那根“触手”，尽管什么都抓不到，还是狠狠朝墙壁甩手扔了出去。


    “呼——”


    “在别人的精神图景没用，那你主人我的精神图景里，你总能立起来吧。”


    “可是我不算人类欸，猫会有精神图景这种东西吗？”


    少年躺在床上喃喃自语，水润的红唇翁张，上面还有一道浅浅的牙印。


    他没学过哨向的基础知识，只知道他们都有精神图景，里面还可以存放他们的精神体，白修远的精神体是一只毛茸茸的白狐狸，游赦的精神体是一条长相奇怪的蛇。


    他虽然没有精神体，但能控制精神丝，说不准也会有精神图景呢，毕竟变成人来到这个奇怪世界的事都发生了。


    于是宿卯兴冲冲地坐起身，凝聚出一道精神丝，控制着肉虫般缓慢挪动的精神丝进入他的脑子。


    “砰！”


    房间内，宿卯面无血色地倒在床上，手腕上的终端发出系统自带的来电铃声。


    “啧，怎么不接传讯。”游赦靠在窗边，叼着烟再次拨给宿卯。


    游赦身体一斜，余光恰巧落在了宗剑身上。


    “不用打了，院方给沈少将打了一针镇定剂，他应该已经睡着了，再过三小时估计调来的S级向导就能到了，到时候可以直接给他做精神疏导。”


    明明只是一句普通的工作报备，宗剑却刻意离得很近，弥漫的烟气扑在他的脸上，似恍然未觉。


    游赦用手背抵住他温热的胸膛，不耐烦地开口：“不是和你说了离我远点。有事给我发消息别来找我，终端不用我就给你拉黑了。”


    宗剑捏着他的手指轻轻抖了抖，烟灰无声掉落，语气始终沉稳：“下次一定。”


    游赦眉头紧锁，抽回手吸了一口烟，氤氲的烟雾绕在宗剑耳边，他似是凶狠地吐出一句话：“你和你那个上司，一样让人讨厌。”


    说完后拉开距离，将猩红的烟头按进对方的掌心，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被捏扁的半截细长烟支静静地躺在男人手心，宗剑摁了摁烫出的红痕，有些痛，但占据大脑更多的，是痒。


    夜间巡查的医生来到沈麟的病房，见他正呼吸均匀地躺在床上，面色正常，悄声退了出去。


    房门发出细微的碰撞声，沈麟睁开双眼，等到屋外脚步声彻底消失翻身下床。


    刚从床上跳下来的宿卯还带着股兴奋劲，如今的他又是一只小猫了！


    而且还掌握了人猫切换的秘诀，就是用精神丝灌进自己的脑袋，虽然过程有点痛，但至少能变回原来的身体。


    小猫伸爪挠挠头，还是有些困惑他精神图景里的场景，有爸爸有妈妈，竟然还有沉睡中的沈麟。


    “他竟然在我的精神图景里睡觉，这也太奇怪了。”


    宿卯伸了个懒腰，放弃思考打算出去逛逛，最近疯狂补课，小猫拳头大小的脑子都快撑爆了。


    沈麟避开夜班的医护人员，从偏门出了医院。


    他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沿着路灯一路行走，精神图景里的躁动搅得他疲惫不堪，就连金丝都瘦了一圈，他知晓现在的状况找个娴熟的向导来给他做精神疏导是最好的，但可惜的是，进入他精神图景的人都会死。


    被他杀死。


    亮黄的灯光照着碧绿色的宽叶，投下一片暗淡的阴影，忽然有一道身影在其中掠过，快得沈麟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他半蹲下身去看，果然看到了一只灰色狸花猫，毛发顺滑发亮，干净的像是有主人的。


    沈麟看了看四周，这处开放式公园到了夜晚极少有人出没，也没人这么晚还出门遛猫。


    他走进了些尝试靠近那只灰色狸花猫，哨兵天生的控制能力让他可以完全掌控身体，不发出丝毫声响。


    宿卯正在那扒拉硬壳虫，玩得不亦乐乎，回头时却猛地看见一张人的脸，惊得他四肢离地跳出半步远。


    小猫碧绿色瞳孔放大，细看才发现来人竟是他认识的，前几日多次拒绝他的沈麟。


    小猫还在记仇，轻哼一声不想搭理对方。


    但他并不打算暴露身份，只想着糊弄过去，转身朝草丛深处走去，只想走的越远越好。


    却没想到沈麟主动跟了上来，还怎么甩都甩不掉。


    沈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大晚上跟踪一只猫，但就是产了一种想摸猫的冲动，身体有些不受控制，就像之前精神崩溃一样。


    不过走了短短十几步，沈麟已出了一身的虚汗，青筋凸起双眼泛红，暴躁的想撕碎一切，但身体里的镇定剂又好似发挥了效用，让他浑身无力。


    “砰！”


    “咚！”


    两声巨响吓到宿卯打颤，垂顺的毛发都炸了，他缩着脑袋回头去看，只见断成半截的树干和躺在草地上上的沈麟。


    宿卯张着嘴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先救树还是先救人啊！


    纠结中的小猫迈着小短腿来到一人一树身边，正对上沈麟那双猩红的眸子。


    和他那个精神体一样的可怕。


    宿卯想后退，但公园半夜也不会有人来，来了也不会往树林子里钻，万一树和人都死了怎么办。


    于是小猫缓慢抬腿，一双眼睛瞳孔瞪的极大，尝试靠近。


    沈麟伸出了一只手，轻轻的摸了上小猫毛茸茸的额头，像是轻触易碎的瓷器。他刚刚精神崩溃爆发，控制不住一拳挥向身旁的树，树干断了，他也受到药效反应泄力倒下了。


    手掌覆上软乎乎的猫头，感受到小猫有向后退的倾向，沈麟五指稍微用力阻止了小猫的动作，嗓音沙哑：“陪我一会儿吧。”


    沈麟没想到这只小猫像是能听懂他的话一样，在他手掌下乖巧地坐下，带着白手套的猫爪踩进湿润的泥土里。


    沈麟半坐起身，靠着那半截树干，将小猫轻轻抱紧怀里。


    宿卯刚开始还有推搡反抗的动作，最后发现自己的反抗不过是对方的兴奋剂，把自己抱的越来越紧，最后也只能苦哈哈的随他去了。


    沈麟轻捏着小猫的腋窝，埋头陷进柔软的肚皮，暖呼呼的带着青草的气息，他没忍住用鼻尖蹭了蹭，引得手里的小家伙打颤。


    宿卯抖了抖耳朵，肉垫在沈麟脸上留下两道红痕，想推推不开，想跑跑不掉，当猫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类这样玩弄。


    宿卯带着水汽的双眸上移，望着被薄纱云笼罩的清月，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要是沈麟知道小猫就是他讨厌的向导，该是什么表情呢。


    是恼羞成怒，还是冰冷的和他划清界限再也不见他？


    温热的鼻息扑打在柔软的腹毛上，宿卯动了动酸痛的脖子，低头去看沈麟。


    他睡着了，还把猫抱这么紧。


    宿卯用毛茸茸的爪子抚上男人的眉眼，脑袋一歪，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


    “宿卯宿卯，别睡了呀你！”


    宿卯感到一阵刺痛，下手的人掐着他大腿内测的一点软肉，痛的他顿时坐直了身体捂着大腿。


    夏莺低声咳了两下，用手肘戳了戳了他，宿卯这才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意识到这是在上课。


    前方投下一片阴影，向上看去，正是白修远那带着笑的脸，却让宿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对不起，白老师。”滑跪认错，是宿卯的良好品德。


    下课铃声响起，白修远用手中的书本的轻拍宿卯的脑袋：“这次就放你一马，下次可不准在我的课上睡觉了。”


    宿卯乖巧点头，目送着白修远离去，才又叹气爬在桌子上。


    “啾啾啾！”


    一只花彩雀莺扇动着翅膀跑到宿卯面前，两只绿豆大小的眼珠盯着他看。


    “唉。”


    夏莺忍不了了，她抱胸开口：“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又是睡不醒又是叹气的，昨天晚上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让你这么后悔。”


    后悔就后悔在昨天晚上不该出门，要不然也不会被沈麟抱着睡了一整晚，半夜宿卯实在困得厉害，歪着脑袋倒在了沈麟怀里。


    早上醒来时，他一睁眼就看见了沈麟那张放大版的俊脸，惊得飞机耳往后退，没想到又被对方的胳膊拦住了，趁着对方起床洗漱的空当才跑了出来。


    但宿卯才不会说自己在难受昨天和沈麟睡了的事，他含糊的回应夏莺：“昨晚熬夜锻炼我的精神丝呢，你也知道，我文化课本来就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解，要是精神疏导合格考再不过，向导管理局那边把我辞退找我要这几个月的工资怎么办。”


    “卖身呗，你长的这么漂亮。”


    宿卯气鼓鼓的不去看她，两只手捧着花彩雀莺将它放回到夏莺身边。


    夏莺知道他没生气，装着一副委屈样子求他原谅，最后嘿嘿一笑，约他下午下课后去看好东西。


    宿卯觉得她不怀好意，汗毛直竖想拒绝。


    “不可以拒绝哦，绝对是可以帮你解决问题的好方法。”


    “啾啾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