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书房问对
作品:《[罗小黑]年轮》 书房位于正堂东侧,窗外一片修竹。正是巳时,日光透过竹影洒入,斑驳光影落在屋内的青砖地面上。
屋内陈设简雅,却不失威仪:正中一张红木大案,上面摊着公文,镇纸压得稳稳。
池大谦端坐案后,他换上了常服,威仪不减,眉目端方,目光炯炯。
池朝晖坐在右手,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兴奋;池年在左侧,衣衫素净,却脊背笔直,神情坦荡。
“你叫什么名字?”池大谦开口,声压平稳,自带威势。
“原先姓池,因洪灾与家人失散,后被柳家收养,改名柳年。”
姓池?这倒是有缘分,不等他接话,门口帘子一动——池月匆匆赶到。
上前行礼:“父亲。”说完偷瞄了池年一眼。
什么情况!不是说面试护卫吗,怎么跑我爹这里来了?
不知道啊,你哥突然跑出来和我打了一架,然后就过来了。
池大谦轻咳一声,打断两人的眼神交流。
“月丫头正好来了,坐吧。”
池月有点紧张,她一直开着森息同契关注池年的动向,钰妹来请她,走到一半发现池年被父亲带走,她都快吓死了。
池大谦事业心极强,后院有钱氏把持,他历来不会花多少心思。池月8岁就离家了,对父亲不甚熟悉,今天这是怎么了?
给池年准备的题库只够用来应付钱氏,父亲……池月不敢细想。
带着满腔忐忑,她下意识坐到了池年下首。池大谦瞥一眼,不动声色:“你来说说,你这位表兄是什么情况。”
池月忙低声道:“回父亲,孩儿所知也不多,只听姨娘当年提过一回。柳氏一脉本就式微,近支早已四散。前些年闽地连遭山洪,表兄与家人失散,被表姨捡了回家,适逢表姨家膝下无子,便将他收养为义子,挂在柳氏族谱中。”
听完,池大谦眉头轻蹙,沉声叹道:
“近些年闽地山洪频仍,民生多艰,本府每每闻之,心中不忍。朝廷拨赈虽有,却远水难解近渴,流民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本府每闻及此,亦心下难安。”
池年沉默一会,道:“去年七月,闽江上游突涨,冲垮了七八里堤岸,沿岸三四个村落当夜被淹,受灾百姓逾千口,牛羊猪只不下数百头。
山林尽毁,百兽皆逃。
这次官粮来的及时,城仓出三日口粮与布匹,在主要险口加固堤基、打下木桩,并沿堤栽柳以固岸,疏通了两三段重要的排泄沟,今年虽仍有暴涨,未再决堤。
《治河书》有言‘治水者,当疏其源而培其堤,广其道而固其基。’
乌龙江泄洪道淤泥积了快半丈了,今年只要再来一次强台,必决堤,为何不派人去清理?”
池大谦心口微微一震。
乌龙江泄洪道的隐患,他岂会不知?他前些日子正为了清淤的事发愁。
他自诩勤政,上任以来,不知夜半灯下批过多少文案,走过不知多少乡道、看过多少民田。可光勤勉无用,要有钱,更要有权。
府库空虚,去岁修城门已耗了大笔银两,眼下又要筹备兵饷、赈济荒年,哪还有余力大规模调动民夫清淤?
再者,地方上的河工,不仅要请示分巡道衙门,还要调度漕仓银两。
因此,他才格外重视与林家的姻亲之谊。林大人手握河工专款,这笔款项是于他是雪中送炭。
而且若能借此机会,扩大他在官场的影响力,才有更大的底气去推动一整套水利措施。
《治河书》是治河官员案头必备的典籍,可这书,寻常人家连名字都未必听过,他也是上任后才开始接触水利方面的典籍。
一个乡野少年,竟能脱口而出。
上月巡查乌龙江河段,他亲眼见河工用丈尺下探,报上来的数目,的确接近半丈。但只有工册上才有记录,外头百姓绝无可能听闻。
池大谦心头浮起一丝疑云。
可疑心归疑心,此子才思超众、涉猎渊源、躬行实践,最重要的是怀仁恤民,是个可塑之才。
池月心口怦怦乱跳。
池月不蠢,她知道池年表现得有些扎眼了,和池年当初报备的“逃难的亲戚”的形象差太远。
池大谦眼神深沉,半晌,点头道:“武艺不俗,又能留心政务。倒是个可塑之才。”
说到这里,他目光转向池月,似笑非笑:“你表姨家倒是好福气,寻常人家能养出这样一个文武兼修的好苗子。”
池月一惊,忙垂下眼,不敢吭声。
池大谦目光重新落在池年身上,语气缓和了些:“既是遭此大难,尚能存身,倒也不易。
可曾寻到原先亲人的音讯?柳家这些年待你如何?你出来谋生,家中可还有旁人?”
这题在池月给的题库里,池年答得干脆:
“这些年也一直在寻生父生母,但这么多年也无消息。柳家待我极好,吃穿不吝,还给找了师傅,从不将我当外人。
这两年养父母相继病故,还留下个比我小两岁的义妹,现在托亲戚照看。我想着,总要攒些家底,将来为她备个像样的嫁妆。”
池大谦轻叩首,是个知恩图报的,不错。
“月丫头姨娘在世的时候,只零星提过几句柳家的事。嫁到池府这些年,也少有往来。你是如何寻上月丫头的?”
这题超纲了!池月没让他背!
池年直愣愣地准备实话实说:“山……”。
池月眼角一跳,忙抢着答:“回父亲,当年姨娘去世,表兄随表叔一同来祭拜,顺道到法海寺看望过我。后来渐有了书信往来”
“原来如此。”池大谦点点头。
“曾读过什么书?”
这题有背到!
“开蒙时读过《三字经》《千字文》,《大学》也粗粗读过几遍。因常受水患之苦,留心些水利农桑之事,偶然得了《水经注》和《天工开物》,时常翻看。
义父曾说,读书不为功名,只为明理实用。故而小子读书,不求甚解,只取所需,能识得民生艰难、懂得因地制宜之法,于愿足矣。”
池大谦正欲接着摸底,池朝晖等不及了,笑着插话:“爹,别疑神疑鬼的。他身手我试过了,比教我武功的师傅还强。与其再花银子麻烦舅舅去外头请人,不如就留他在身边。这位兄弟我喜欢的紧,看着就靠得住!”
说罢,转头看向池年,眼神里全是热气:“你放心,我娘和我爹就是这样,做事磨磨唧唧的,想这想那想太多,但都最惜才。等过些时日我去军中,你就跟着我,到时候咱们并肩剿匪,别的我不敢说,立功封赏肯定不愁!”
朝晖声音明朗,少年意气勃发,像一阵风,把书房里的各怀心思冲淡了几分。
池月悄悄抿唇,心跳更急了。
军中……
池朝晖有几分习武的天赋,家里请了名师指点,细心教他本事。早些年考了个武秀才。在父亲运作下,挂名福州卫“试百户”,算是个带兵的实职,事不多,是实打实的镀金差。
眼下资历也够了,正寻机会谋个更实在的差事。现在先跟随卫所军队外调或戍守,只需要攒齐军功,父亲就可以把他安排去任“守备”或“千户所经历官”。
守备管辖一地兵马,经历官是协理军政事务的文职军官,两个都是不错的职务,是世家子弟升迁的跳板。
闽地沿海多年不太平,虽说倭寇之祸已去,仍有海盗零散出没。只需捉到几个漏网的贼寇,便能正大光明地升迁。
规划的非常好,但是战场上刀枪无眼,钱氏为了儿子的安全操碎了心。
她素来精明强干,为保证池朝晖的安全,她重金聘请练家子,想着能随朝晖一同进军中,既做随侍,也能护他周全。
可惜挑来挑去,池朝晖都不满意。
“拳脚太花架子,不顶用。”
“拘谨兮兮的,像个木头,带出去丢人。”
“笑的好贱,不要。”
人选流水一样进了院子,流水一样出去。钱氏险些被次子气晕过去,但再生气也不能不管。
儿行千里母担忧。
军营是刀剑不长眼的地方,稍有差池,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钱氏的大儿子池朝明很争气,对于二儿子她便纵容了很多,不求光宗耀祖,但求平平安安。
池大谦也知道妻子的担心。听到儿子这么说,他眉目微动,眼底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罢了,刚来池家便碰上了这事儿,也算是他的造化。
池大谦缓缓颔首,目光一瞬间柔和几分。
“你倒和我池家有点缘分,若你愿意,可仍以“池”姓示人,对外称是池府的表少爷。先在府中待下。你若真有本事,这里便是个起头。”
池月一愣,随后猛地一喜。庶女的表亲和宗家表亲,地位完全不一样。
池朝晖也很高兴:“你也姓池,没准我们祖上真是一家,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表兄弟了!刚才打的不够尽兴,来!换个地方,我们接着打!”
两个少年气场倒是合,池大谦也比他前些日子碰到的“老爷”们正常许多。虽然池朝晖不经打,但是池年乐意陪他玩玩。
抱拳道谢,池年随池朝晖去了演武场比划。
事情圆满解决,池月也准备起身告退了。
“你先别急,我要问你几句话。”
欸?“……是。”
“他到底什么来头?”池大谦端起茶杯。
“表兄是表姨家收……”
“这套说辞只够糊弄你母亲。”押一口茶。
“放你在山上多年,我一直有愧。你与家里不亲近,为父也能理解。但你要清楚,你的一切,都是池家给的。池家的利益,就是为父的底线。
这位少年才貌双全,人品忠厚,确实是个可信赖的人。但你记得,表兄再好,最后能给你撑腰的,只有你自己的亲哥哥。”嗯~好茶好茶。
“是……”
“回去罢,我会让你母亲给你找个先生,这两天把《女德》《女训》抄两遍。”茶杯放下,声音不响,但一锤定音。
因为家里没有什么很优秀的亲戚,很难想象“官员”是个怎样的存在。这是符合我心目中“老谋深算”的人物形象的,如果有二代们在看本糊文,欢迎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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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50章 书房问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