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第三难

作品:《[罗小黑]年轮

    池年讲得很概括,根本没提那个工头,轻描淡写的一句:“那里的人不讲理。”就是全部了。


    但是池月平白地感受到了一丝委屈。


    池年不喜欢抱怨什么,认定了要做的事,总是闷不吭声直接干。甚至有的时候钻牛鼻子劲儿,喜欢一个妖死磕。


    妖精的世界很纯粹,谁拳头大,谁说话。


    妖善力而不善智,人善智而不善力[1]。故而人类能将有限的力量发挥到极致。同等修为,人类往往能依靠法宝和其他手段,发挥得更好。


    虽不服气,但池年敬畏能带来力量的智慧。


    四月说自己容易冲动,缺乏变通。所以没有急着传授他功法,而是先教他书法和篆刻,每日以水磨功法打磨心性。


    池年不懂什么是变通。他是被戴云山脉认可的土灵,是土地的代言人,就像土地一样,他的思维近乎莽撞的直率。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为四时[2]。


    春政滋五谷;夏政荣草木;秋政昌民殷;冬政不失,国家宁。此为四政[3]。


    四时不怠,四政不失,得四方安宁。


    春天种了什么,秋天就收获什么,这就是土地的规则。


    在池年的地盘生活,守他的规矩,献上诚意,池年就会保护他们,就像土地母亲以丰收回馈自己勤奋的孩子一样。


    毋伐木,毋夭英,毋拊落,毋竭泽,毋焚薮。此为五禁[4]。


    兴农桑,恤孤寡,兴教化,轻赋役,安商旅,此为五善[5]。


    五禁谨守,五善践行,得天下归心。


    这是四月传授他的,人类的治世之道。土地和四时的自然规则在人类社会中映射延伸出新的规律。两者殊途同归,都通过规则来保证世间安定和物种延续。


    除了蛮力,规则与智慧也能凝聚力量。


    伏虎灵核给予了他庞大的灵力量,但是他的运用太过于浪费,打出去的灵力往往只有很小的一部分能发挥效用。


    以水磨功法锻炼他的控制能力,书法篆刻磨练他的定力,最后来人世间实践。


    他有点理解了四月的用意。


    冷眼观人,冷耳听语,冷情当感,冷心思理。他依旧没能做到四月要求的这些。


    如果码头上的那个人类不知好歹地继续挑衅他,他真的快忍不住动手了。


    昨日,池年攥着空了的钱袋,蹲在城西的“人市”角落等着合适的活计。


    这处临街空地是福州城帮工寻活的常聚地,每日天不亮就挤满了盼着找活计的穷苦人,有扛活的力夫、缝补的妇人。


    眼看怀里最后两个铜板快要花光,有个穿着青绸长衫、腰系玉带的管家凑了过来,眉长笔挺,脸色白净,笑容可掬,目光落在他脸上时亮了亮。


    “这位公子,”管家先拱手作了个揖,语气透着几分热络,“在下是烟雨阁的管事,这几日总在这儿瞧见您。呵呵呵,应该是缺个活计?


    瞧您生得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一看就是练家子。我家主子正缺个得力护院,您这模样、这气度,再合适不过了!”


    他嘿嘿笑两声,“那些人没有眼力见,招您去做些下等苦力。我们这包吃住,每月二两银子,只需要您保客人平安就成。看看您这气度,啧啧啧,往门口一站,没人敢闹事!”


    管事是个老手,但池年这些天也碰到了不少说得比唱还好听的人类,抬头瞥他,没立刻应声。


    管家见状,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低些,更显恳切:“想必您沦落至此,也是有原因的,放心,我们烟雨阁也是有靠山的。您的身份,不会有人知道的。”


    这话戳中了池年的心思,他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警惕:“你们……不查户籍?”


    管家闻言,心里一喜,面上不显,“嗤”了一声,摆了摆手,露出几分懂行的不屑:“公子这话就见外了。您这样的人物,往后必成大器,眼下不过是暂时没寻着门路,虎落平阳被犬欺,何必被一本小小的户籍绊住脚?”


    他说着,笑得更热络:“咱阁里招人,只看本事。您要是信得过我,现在就跟我走,先去阁里瞧瞧环境,今日就能安置住处,晚上还能跟着大伙一起用膳——您看如何?”


    池年看管家,迟疑半响。


    人类而已,总不能有什么危险。


    最终点了点头:“好,我跟你去。”


    马车在一处朱漆大门前停下,门楣上“烟雨阁”三个鎏金大字在暮色里泛着暖光,门口侍立的丫鬟见了管家,忙屈膝行礼。


    池年跟着往里走,穿过栽满海棠的回廊,最终被领进一间燃着沉香的暖阁——窗边的罗汉榻上斜倚着位妇人,身上穿的石青撒花缎裙绣着缠枝莲纹,手边的银炉里正飘着细烟,正是烟雨阁主理事顾妈妈。


    她抬眼扫过池年,先冲管家摆了摆手,才慢悠悠开口,声音温和:“这位就是你说的好苗子?看着倒真是精神。”


    说着坐直身子,示意池年在对面的圆凳上坐下,“公子贵姓?瞧着面生,是刚到福州城?”


    “池。”池年据实回答,只觉这妇人的目光像带着钩子,落在身上有些不自在。


    “池?”顾妈妈眼睛微沉,端起茶盏抿了口,多了几分试探,“福州城里姓池的人家不多,不知公子祖籍是哪里?瞧你身手利落,想必家里请师傅用心调教过吧?”


    池年皱了皱眉,护院的差事怎要问这些?却还是耐着性子答:“祖籍莆田,无正经师傅。”


    莆田。


    池大人确实是从莆田右迁来的福州。


    此时追问太显刻意,转而笑着聊起别的,“阁里常来些文人,公子懂茶吗?酒量如何?”


    池年虽觉与护院职责有些偏差,却还是据实回答:“酒我不喝,茶道倒懂些。只懂尝好坏,冲泡的手法不算会。”池月学过好几年茶道,四月亦好品茗,跟着喝了6年,就算还不会泡,也能分得清好坏了。


    “哦?懂品茶?”顾妈妈指尖轻轻敲着茶盏沿,“那诗词话本呢?可有读过书?”


    “读过四书五经,《史记》,还有《水经注》《天工开物》一类的。”


    四书五经和史书是四月选定的教材,《水经注》则是池年自己的兴趣。儿时见过的那场大灾给他留了太大的阴影,在拜四月为师前,他多是一寸一寸的用探查山体的牢固情况,发现薄弱处就填补缝隙,效率很低,并且需要定期加固。


    人类,啧,在这方面他们还是有点能耐的。


    “脉其枝流之吐纳,诊其沿路之所躔”,观水纹可辨江河走向,察山势能断脉络起伏。


    池年很想循着书,看遍天下的群山和大河。


    “那乐器呢?”顾妈妈心感不妙。


    “琴笛不会,只会打鼓。”池年皱了皱眉,总觉得这护院的差事问得越来越偏,遂补了句和武艺相关的,“骑射也会,之前在山上常练。”


    这话一出,顾妈妈眉头狠狠一皱,会骑射、通典籍,还懂品茶,模样气度更是拔尖,这分明是谁家的落魄公子!还和知府一样姓池,不会是对家给她使得绊子吧?


    她压住心头的怀疑,脸上摆出更热络的笑:“不过护院终究得凭身手说话,听说你拳脚好?正好阁后有处练桩的场地,不如你去比划两下,让我瞧瞧你的底子?”


    说着冲管家使了个眼色,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和:“去,给池公子换身短打,可别拘束,得让我看清真本事才好。”


    要求合理,池年乖乖去换了粗布短打。


    顾妈妈留住管家,问道:“探听清楚了?到底什么来历?样样都会,可不是一般的富贵人家。”


    管家行礼回话:“是,主子,已经都打探清楚了,此人约莫半月前来到了福州城,没有户籍,所以到处打零工。我请了池府相熟的老人来问过,池家没有这位远亲。如若真沾亲带故,那一早投奔他们去了。”


    是这个理,但顾妈妈仍是不放心,吩咐了侍女几句,让她再去查。


    这是个好苗子,好好调教,必能卖个好价钱的——前提是,他没有靠山。


    这厢池年已经换好了衣服,顾妈妈去练桩场旁观,远远的,她的目光就黏在了他身上——宽肩窄腰,肌理线条紧实,常年骑射练出的背肌带着流畅的弧度,连肩颈处因走动沁出的薄汗,都像是镀了层光。


    “开始吧,就打套基础桩功。”顾妈妈声音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音,指尖不自觉攥紧了帕子,目光却像钩子似的,顺着他的腰线往下滑。


    池年依言站定,沉腰扎马,一拳一脚起落间,衣料下的肌肉随之绷紧、舒展,红发垂在颈侧,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顾妈妈看得心潮涌动,悄悄舔了舔下唇,凑到管家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急切:“是块难得的好料,比之前那些凡物强出百倍。今天先拖着,等再探探池府的口风,没问题了赶快签下来,你多上点心,好好磨磨他的性子,别浪费了这副皮囊。”


    顾妈妈红唇微扬:“要是顺利,未来十年,我们都要指着这位吃饭了。”


    管家忙点头应下,目光扫过池年浑然不觉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算计。


    四时不怠,四政不失,得四方安宁。五禁谨守,五善践行,得天下归心。


    虽然这一段非常的晦涩没有意思,但其实是我花了最多时间构思的。因为我得先自己理解,才能写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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