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第一难

作品:《[罗小黑]年轮

    入夜,池月在靠床的墙壁上放出藏幽苑,防止被守夜的汐妹看到,放下床边帷幕作简单遮挡。放了信号让池年进来。


    池年揣着满肚子气,悄悄潜进池家后院,翻进房间,和池月在藏幽苑内碰头。


    石桌上摆得满满当当,池年扒着碗一顿猛吃。


    池月将最后一碟点心往池年那推了推,见他狼吞虎咽的模样,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慢些吃,没人跟你抢。”


    今天有糟炒春笋。福州人吃笋爱用红糟调味,淑姑亲自下厨,用陈酿的红糟与春笋块同炒,糟香绕舌,春笋脆甜,连渣都舍不得吐,这是她生生从午膳的份例里省下来的。


    旁边摆着盘荠菜炒鱼丸碎。荠菜是清晨从府后菜园刚割的,混着切成小丁的手工鱼丸,鱼丸的鲜弹裹着荠菜的清润,只撒了点白胡椒粉提味。


    三月的闽江鲈鱼刚过产卵期,肉质比海鲈更细嫩,只放了本地姜丝和葱段去腥,淋上老字号的花雕酒,蒸好后银白的鱼皮泛着透亮。


    主食是池月晚上谎称饿了,让淑姑现做的锅边糊。早米磨的浆,在铁锅边烫出薄如蝉翼的锅边,再加入春笋丝、香菇丝和虾米,熬得黏糊糊的,撒上一把葱花和胡椒粉,一口下去满是餮足。


    池年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好几天没有吃这么好了。接连被骗,又狼狈逃窜,现在只觉得空落落的胃和心,同时被填得满满当当。


    池月坐在对面,夹了块糟炒春笋递到他碗里:“多吃点,淑姑亲自焖的笋,在别处可吃不到。”


    池年含糊地应了声,白天被调戏的气消了些。


    池月也不催他,安安静静的等他吃完,池年去洗漱,她把碗碟都丢进傀儡洗碗机——这是四月的杰作。


    事毕,两人搬了椅子坐到院子里,池月拿了布巾站在他身后,擦干头发后,用木梳一下一下顺着梳理。


    两人刚见面的时候,池年的头发只到肩,现在已经及腰了。微微带着点卷,通体橙红,夹杂着几缕白——这是他身上的虎纹。


    半夜,很安静,只听得到梳子和头发摩擦的沙沙声。两人都不说话,享受着此时的安宁。


    “前几天……”


    池年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嗯?”池月也不催,继续梳理。


    这种耐心和高度包容让池年很舒适,给了他开口的底气。


    这几天的日子堪称颠沛。


    虽然不理解四月的用意,但是池年是老实的实干派,下山后就开始找正经活计安身。


    他的第一个目标是镖师。


    在山上时,他曾经读过不少武侠小说。


    书里的人类个个武功高强,干的是行侠仗义,得的是名震江湖。他也想像书里的人类一样,做一个响当当的大侠。走南闯北,见大漠孤烟,观长河落日。


    少年虎志驰天下,欲借长风啸江湖。


    论打斗,没几个人类能比得过他。一趟镖,短则数月,长则大半年,保守5个单就可以完成四月的任务了,非常合适。


    一路打听,池年找到了城西的镖局。


    城西镖局的黑漆大门敞着,门内旗杆上“振远镖局”四字镖旗猎猎作响。(致敬金庸)


    真奇怪,今日无风,镖旗怎么扬的这么高?


    刚跨进门槛,便有个精壮汉子迎上来,他是镖局领队。


    池年有点紧张,但好歹沉住了气,行礼,报名,表明来意。“在下池年,听闻镖局招镖师,前来应聘。”


    见人一观气度,二观言行,三观容貌。


    领队周武也算走南闯北,阅历颇丰,自认有几分观相的眼力。


    少年虽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站如松,行如风,简单的长衫,硬是被他穿出了几分磊落风骨。


    语气不卑不亢,不显半分怯懦,像是久经世事的世家子弟,只是眼底那点未脱的澄澈,暴露了他的年纪。


    再看相貌。剑眉斜飞,眉峰锐利却不张扬,金眸粲然,目光坦荡;鼻梁挺直,唇形端正,下颌周正。端的是相貌不凡!


    不见风流,只感俊朗。嘿,不像来应聘的,倒像是少东家来视察。


    特别是这个姓氏……难道是知府家的?


    摸不清底细,周武不敢怠慢,客客气气地请池年进去见掌柜。


    正厅里摆着张梨花木长桌,桌后坐着个留着三缕长须的老者,正是镖局掌柜胡万山。


    胡掌柜看着慈眉善目,下垂的眼睑后藏着老江湖的精明,目光在池年身上转了两圈,躬身行礼请池年上座。“哈哈哈,池公子,久仰大名啊。”


    侍童极懂眼色,快快地上了好茶。


    池年不觉异常,在他以池年的身份出山之前,见到的每个人类都对他毕恭毕敬——九仙山山主,闻名遐迩。


    胡万山笑着开口试探:“池公子见多识广,不知觉得老夫这雨前龙井,滋味如何?”


    池年放下茶杯:“入口清甜,雨前茶的正味很足。”他顿了顿,“炭火焙制的火候稍重了些,掩去了几分茶叶本身的鲜爽气。”


    胡万山连忙放下茶杯,语气更显热络:“公子好品鉴!这茶是去年从杭州梅家茶园收来的。老夫一介莽夫,喝不出好坏,之前招待一位贵客时,才知出了洋相。公子眼光毒辣,老夫佩服。”


    这是个很简单的试探,掌柜的本来还担心池年怪罪,见他神态自若,确信之余多了两分敬佩——此子小小年纪便可见世家大族的气度,真乃后生可畏呀。


    知府的两个儿子都很有出息,大儿子刚中了进士,二儿子不爱舞文弄墨,早些年中了武秀才,转头进了福州卫任了“试百户”。


    算算年纪,是和眼前这位年纪相仿。不愧是知府家的公子,端的是气宇轩昂,见识不凡。


    只是……福州卫前途无量,不知这位池公子来镖局应聘,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过贵人做事,不是他们这些小罗罗可以揣摩的,先拖住,摸清底细,再按规矩办事。


    胡万山捻着胡须点头,指了指桌案上的镖师契书,“这契书你先看看,若是无异议,按规矩填了籍贯户籍,咱们明日便可立契,往后你便是振远镖局的人了。”


    契书上条条框框写得明白,唯独“户籍”二字看得池年一愣,如实道:“我没有户籍。”


    这话一出,气氛霎时静了。胡万山脸上的笑意淡了三分,他没开口,只给周武递了个眼色。


    周武会意,忙上前拉着池年的胳膊,往厅外廊下走,脸上仍挂着笑,试探开口:“池公子,咱哥俩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知府莫不是家里出了啥变故?或是…… 有啥难言之隐?”


    池年眨了眨眼,皱起了眉头。


    变故?难言之隐?


    周武见他神色不似作伪,心里也犯了嘀咕。镖师这活计,可配不上知府公子的身份。不会时掌柜的猜错了?


    但这话不能明着说,又耐着性子旁敲侧击:“你看你身上的这一身,是杭绸的吧?啧,过年我都舍不得穿这么好。习武可不便宜,不是知府家的公子,谁家能供得起杭绸做练功常服。”


    这是实话,寻常武馆请个三流师傅,每月束脩至少得二两银子,一流武师翻十倍不止。还有武器损耗、场地租赁、滋补补品,跌打损伤药……


    培养一个武生,一个月的支出够普通五口之家生活一年。


    周武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实不相瞒,掌柜的是惜才,想给你通个后门。但总归得知根知底才放心,你若是有啥苦衷,跟哥说,咱帮你想办法。若是信不过咱们,那……”


    他话没说完,探究地看着池年。


    但池年没有难言之隐,他甚至都不知道户籍是什么。


    周武再三暗示,他都没听懂。


    周武实在没办法,以为池年是不信任镖局。拍拍他的肩:“好吧,不勉强小兄弟。回家和你家长辈好好商量一下,最起码给句实话。你这……着实太见外了。”


    池年听他这么说,也知道事黄了,心里虽失落,却也没再多说,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


    无风,门口的镖旗也垂下了。


    可能,不是风动,不是旗动,是少年的心动。


    他没看见,正厅的门帘后,胡万山望着他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不是旗动,不是风动,是少年的心在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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