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相安无事

作品:《他有悔

    vip病房里,项易霖正在办公。


    “嘎吱——”


    一声酥脆的声响,斯越啊呜咬下一口快比他手臂还长的油条。


    项易霖敲键盘的手顿了下,继续办公。


    “嘎吱——”


    又一声,“嚼嚼嚼嚼嚼。”


    “……”


    项易霖侧过头,跟斯越对视,斯越咀嚼着嘴里的大油条的动作停下来,看向他,两侧脸颊鼓得像仓鼠。


    项易霖跟儿子单独相处的时间很吵,说话也很少。


    他不大会跟孩子相处。


    所以也只能是直说:“你很吵。”


    斯越眨了下眼,慢吞吞点头:“我注意。”


    然后小心咀嚼着嘴里已经软掉的油条。


    声音是没有了,那股松软蓬松的油条味道弥漫着,还带着点油味,让人不适。


    项易霖停了手,叫了门口的陈政,进来开窗散味。


    斯越好像明白自己有点碍事,但是又觉得油条真的很好吃,只能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把脑袋底下,然后把嘴长得很大,啊呜一口那样往嘴里塞油条,一塞就是一大口。


    项易霖看着他眉头微皱:“不怕噎?”


    斯越话说不清楚,囫囵的,只能一味摇头。


    病房门在这一刻被打开,许老夫人走了进来,斯越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把油条往身后藏,跟小仓鼠护着自己摘来的坚果那样。


    许老夫人是看到了,但没工夫管他。


    她昨天一夜未眠。


    “陈政,你带着斯越先出去。”


    陈政没敢动,许老夫人看向他,“怎么,我说的话都不管用了吗?”


    陈政还是没动,他跟着的人从来都不是老夫人,为谁效力,自然就该听谁的话。


    项易霖这时才终于发话。


    “出去吧。”


    陈政点头,带着斯越出去,斯越又小跑回来抱着桌上那杯没喝的豆浆走。


    房间静下来,许老夫人看着沙发上的项易霖,看着他那张沉稳而阴鸷狂肆的一张脸,和小时候初见,在那堆小孩里的项易霖有些不大一样了。


    那时候,许老夫人在那批孩子里最欣赏的就是项易霖。


    因为他人狠,话少。


    别人干两周才能干完的事,他一个下午就做完了。


    甚至毁坏了另一个人的成品。


    当时那个孩子骂他出阴招,管家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请她来裁判留谁走谁。


    许老夫人看着被几个孩子群殴过的项易霖,满脸是伤,却仍站得很硬。


    就让他留下了。


    用手段,使阴招,也是商场上站稳的手段之一不是么。


    他们要挑的,是能守住许氏的、忠诚的狗,又不是真的在找一条憨厚老实的狗。


    要有脑子,有狠劲。


    而现在,这条狗似乎有点不受控制,许老夫人看着他,语气冷了下来:“许妍回来为什么不告诉我?”


    项易霖没看她,淡淡的一声。


    “母亲。”


    从手边,斟了杯茶,递给她,“先静下来。”


    许老夫人狠狠打掉了那杯茶,滚烫的茶水洒到地上,声音更是严肃。


    “你还知道我是你的母亲?如果你真的知道我是你的母亲,许妍回来你就该告诉我。”


    许老夫人虽然年迈了些,但威严不减,许老先生赴美这些时日整个许家都是她在打理,她仍然是一家之主,仍然是最掌权的人,不容旁人半点隐瞒。


    更何况,项易霖隐瞒的甚至是许妍……


    许妍回来这么久,她甚至一点都不知道,竟然还……竟然还险些害死了她。


    许老夫人分不清自己现在是对项易霖的愤怒更多,还是无措更多,无数种情绪交织,她只得把这种情绪全部宣泄到项易霖身上。


    项易霖盯着地面那杯被打碎的杯子。


    掀起眼皮,沉静深谧的声音听不出起伏。


    “您年纪大了,比不得从前,还是少动怒为好。”


    许老夫人端着姿态,语气不善地:“你如果不气我,我就不会动怒。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从没想过你会对我有什么隐瞒,但这件事如果不是我发现,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项易霖将茶杯放下。


    “您真的有把我当过人?”


    许老夫人紧皱的眉头一怔,“你什么意思。”


    或许是打压式教育,也或许是他们太想把这条狗养的忠心。


    在许妍看不到的地方,年少的项易霖时常真的像一条狗一样被对待,被殴打,被许父请来的保镖压制,磋磨掉他的最后一分锐气。


    就像在打一条有反骨的狗。


    棍棒、鞭子,皮带。


    直到彻底不敢叫,不敢还口,才能放出去,给大小姐许妍当跟班。


    为了不让许妍担心,他们说项易霖是去练防身的拳。


    然后在某个许妍睡着的深夜,再次叫来项易霖,对他进行屈辱式欺压,直到他彻底服从,对主人没有二心。


    项易霖就是这么过来的。


    他看着许老夫人,看着这个他隐忍了多年的,曾害死他父母的妇人。她头发有了些花白,精神气也不如从前,以前那样严肃的样子,如今微小得仿佛一手就能掐死。


    但项易霖不希望她就这么死。


    他要让她和那位许老先生,亲眼看到许氏易主。


    项易霖高大的身形笼罩着窗外的光,他脸上阴晴不明,晦涩,暗沉,像是一道暗无天光的乌云。


    “我庇护着许氏,撑着许家半边天,想得到的不是您来我这儿胡乱发泄一通。我敬您,所以也请您说话问话前斟酌一番,相安无事,我们和睦了,许氏才能变得更好。”他很淡的牵了下唇,眼神冷淡,“不是么,母亲。”


    许老夫人看到他的眼神,忽然觉得陌生。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说话,项易霖……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正因为我记得我是谁。”


    项易霖口吻冷淡薄情,侧眸,叫来陈政,“时间不早了,母亲,该休息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项易霖这里得到这样的“待遇”。许老夫人脸色不佳,不动,站在请她的陈政面前,看着项易霖,“你这是要造反?”


    项易霖面无波澜:“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许老夫人冷着脸。


    许老夫人走出去,大门一砸,连陈政都没让跟,“滚开。”


    许老夫人都走出去了,还是走回来,扭过头。


    “我知道我今天说话难听,你人大了,要面子,今天是我不对。但是易霖,我希望你记住自己的本分。”


    语气凝重,不失威严地多叮嘱了一句,“你娶岚岚,是板上钉钉的事,除此之外无论是谁都不行。……该断的缘分,也趁早断了。”


    ——许老夫人是最清楚许妍和项易霖是怎样相爱过的。


    现在许妍回来了,项易霖的心似乎也乱了。


    ……但不该如此。


    不该是如此的情况。


    因为许妍已经不是许家的女儿了。


    没有血缘关系,这就意味着她不可能继承拥有许氏的任何一丁点财产。


    项易霖作为要辅佐许岚的人,和许妍的感情和纠缠就必须断。


    而且要断得干干净净。


    项易霖,是他们精心培养了这么多年的继承人,是许岚的未婚夫,绝对不能因为这种事而影响再生任何事端。


    他们老了,也再经不起什么波动了。


    许老夫人语重心长说完这些,走出去,正要下楼,却蓦地跟抱着病历从科室走出来的许妍撞了个正照面。


    许老夫人刚才还冷着的神情变得怔忡。


    喉咙艰涩,她微启唇。


    “妍妍。”


    许妍看过来,眼神和语气里只有疏离与客气:“您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