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奶奶之前晚上睡不着专门算过。


    宁棠现在有身孕也三个月了，肚子里的孩子也稳定了。


    小夫妻俩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况且又长得男俊女美的，把持不住很正常。


    与其两人回房间里升温感情，也总比到时候被某些不怀好心的人插足了强。


    她算是看出来了，隔壁老路家的路年年，这次回国肯定没好事，就是冲着樵风来的！


    棠棠是她定下的孙媳妇，只要她还活在这世上一天，就谁都不能赶走她！


    许奶奶越想越觉得尽快让宁棠和许樵风加深感情很重要，特意从柜子里取出来一个东西。


    她压低声音，凑到宁棠耳边：“拿着。”


    “奶奶，这是什么？”


    “你们到时候要用到的。”许奶奶不语，只是一味地笑。


    宁棠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摞计生用品。


    脸瞬间红得都能煎鸡蛋了。


    手就跟碰到烙铁一样，往后缩，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


    “奶奶……这种东西我不要。”


    “傻孩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和樵风是合法夫妻，我知道你们小年轻忍不住，但可千万要记得保护好自己。”


    许奶奶不由分说把计生用品塞到宁棠兜里，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她又继续说道：“奶奶之前去医院特意问了，医生说孕期可以那啥，只要注意点力度就行。”


    “听奶奶的，收好了别让樵风那臭小子看到，等晚上没人的时候再自己琢磨。”


    兜里的东西就跟烫手山芋一样，宁棠想拿出来，但是她又不好意思去拿。


    低着头急得够呛，挺翘的鼻子上满是细汗。


    只觉得自己都能晕过去了。


    活了两辈子，宁棠真的从未和旁人说这种大胆的话题，尤其这个人还是老人家。


    偏偏旁边的许奶奶还在絮絮叨叨。


    拿着红裙子在她身上比画个不停，越看越满意，那眼神恨不得帮宁棠亲自换上一样。


    “你看这腰，人家设计得多好，你现在虽然怀着孕，但从后面看一点都不明显，等过阵子，晚上在屋子穿着给樵风看，保管他眼睛都直了，挪不开！”


    “奶奶……”


    “行行行，你这丫头还害羞了，我不说了，咱们出去吃饭吧。”


    许家的饭桌上一如既往地安静。


    等张嫂把桌子收拾出来，大家才坐在客厅里开始讲今天发生了什么。


    这是许家每天都必须进行的活动。


    美曰其名：可以促进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能让这个家更稳定。


    许樵风不顾宁棠的阻拦，和许樵砚把今天下雨发生的事情一唱一和说了。


    听完后。


    所有人脸上表情不好看。


    许爷爷更是气得站起来，在屋子里乱走：“真是欺人太甚！”


    “当初她宁家给樵风上手段的事情，我还没动手呢，宁心居然敢直接堵棠棠要说法！”


    “口口声声的贼，怎么？我许家没有钱，养活不起棠棠了？”


    许奶奶从小就脾气火爆，是这些年有了心脏病之后才被迫淑女。


    她也跟着站起来，跟在许爷爷身后，嘴里就跟炮仗一样，噼里啪啦的。


    “就是，棠棠你不用怕，和奶奶说实话，这宁心是不是经常来找你麻烦？”


    面对两位老人家关心的眼神，宁棠心里一软，眼眶有些发热。


    她小声说：“也没有经常……”


    “棠棠这么说，那肯定就是有了！”


    许奶奶气得恨不得现在把宁家母女抓出来狠狠暴打一顿。


    他们放在手心里宠爱着的宝贝，她们凭什么？


    真是把他许家当好欺负的了？


    “明天老头子你去街道办问问，宁心一个本该在北大荒的人，凭什么留在城里？”


    “还敢堵着我孙媳妇找茬，真当没人能治得了她？”


    身为大哥的许樵岚也跟着点头附和，难得一见老实人生气了。


    他语气很严肃：“奶奶说得对。”


    “下次她再敢去找弟妹麻烦，我直接送派出所去，让警察同志们好好查查她返城的事。”


    许樵岚总觉得，宁心能这么顺利返城，里面肯定不对劲。


    而且这段时间，他听好多同事们说，有很多知青为了返城故意弄伤自己的恶劣事情，这一旦被查实，全家吃瓜落肯定少不了的。


    见所有人都在向着自己说话，宁棠眼睛红得吓人，如果不是死死咬着嘴里的肉，她恐怕会控制不住哭出声来。


    许樵风注意到了。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把人揽在怀里，轻声安慰。


    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哭吧，我在呢。”


    “等哭够了，咱们就不想那些糟心事了，好不好？”


    宁棠把脸埋在许樵风怀里，闻着他身上冷冽的味道，紧绷的情绪终于松动了。


    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却死死咬着唇没发出一点声音。


    她怕自己哭出声，老人家更着急。


    许樵风也没声张，大掌落在宁棠后背上，轻轻顺着她的后背拍。


    就跟大人哄小孩一样。


    所有人都看出宁棠心情不佳，最后统一拍板决定了。


    以后要是宁家人再不长眼睛，必须要狠狠报复回去，让宁家母女长记性。


    明天一早，许爷爷就亲自去街道办，顺便再给沪市那边打个电话，仔细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等开完会，许樵风在所有人的眼神暗示下带着宁棠回了二楼卧室。


    刚进去，就让人坐在床边上，转身去了卫生间。


    消失了好半天才回来。


    推开门，男人手里端着一盆温水，温度正适合泡脚。


    许樵风把木盆放在宁棠面前，单膝跪地帮她脱掉鞋子和袜子。


    宁棠浑身一僵，下意识想抽回腿：“我自己来就好。”


    她长这么大，还没被这么伺候过，虽说之前许樵风经常帮她洗脚按摩，但还是接受不了。


    尤其，男人单膝跪地的身姿挺拔又优雅，模样看得她心尖发颤。


    许樵风没动，已经把她袜子脱掉了，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心疼：


    “你怀着孕别弯腰，听话。”


    说着，动作很轻柔地把宁棠的双脚放进温水里。


    温热的水漫过脚背，顿时驱散了一天的疲惫，宁棠舒服地闭上眼睛，也不再继续说话了。


    木盆里飘着几片艾草叶子，是她用来驱寒的。


    男人的大掌裹着脚踝，力道微微用力但不疼，从脚尖到小腿肚子，甚至连脚掌都认真按摩着。


    屋内安静。


    只有哗啦啦的水声。


    宁棠怀着孕本来就嗜睡，更是靠在床后面的枕头上睡着了。


    ——


    与此同时。


    白天宁心从供销社慌张逃走后也不敢回家。


    她还没买完张燕飞交代的东西，要是就这么两手空空回去，肯定又要挨打。


    今早从镜子里看，她身上全是青紫的痕迹，稍微用手一碰就疼，要是再挨打，肯定受不住了。


    没办法，宁心咬咬牙，只能顶着大太阳去稍微远一些的供销社买粮食。


    一来一回两个小时。


    浑身都被汗水打透，头发黏在脸上，嘴唇干裂，狼狈至极。


    宁心扛着大米正准备回家属楼时，忽然停下脚步。


    前面有一个浑身都是补丁的女人正从前面跑来，身后还有好几个穿着军装的人在追。


    要是平时，宁心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只是，她感觉……前面的那个女人，怎么那么像她正在大西北插队的妈呢？


    不可能，她妈是全沪市最优雅的女人，连吃饭都要分四五个盘子，这种连村口大妈都不如的女人，一定不是。


    宁心转身就想走。


    而宁母被追赶得慌不择路，正好往宁心这边跑，看清宁心脸的时候，她眼睛猛地一亮。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沙哑着嗓子大喊：“心心，快救妈妈！”


    宁心被突然起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哆嗦。


    想装作不认识，可宁母已经扑到她面前了，死死抓着她胳膊，把人扯到一棵大树后面。


    这棵树很窄，根本藏不住两个人。


    宁母想都没想，扯着宁心就往地下趴，看不出之前半点洁癖的存在。


    “心心，妈是偷偷跑出来的，他们要抓我回去！”


    “大西北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再也不要回去了，咱们快藏好！”


    宁母的手又脏又臭，指甲缝里全是污泥，抓得宁心胳膊很疼，眉毛嫌弃地皱起。


    “妈，你怎么从大西北跑到这里来的？”


    “是不是咱们家的事情解决了？以后我们可以回到小洋楼，家产也能被还回来，继续回沪市生活了？”


    宁心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对以前生活的向往和怀念，压根没注意到宁母越来越难看的表情。


    “你这死丫头，你妈妈我每天在大西北天不亮就要起来下地干活，吃的全是掺沙子的窝窝头，晚上睡觉还要跟驴抢地盘，你不关心我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反倒第一时间关心起有的没的了！”


    “还有，咱家都被打成资本家，家产全充公了，你做什么美梦呢？”宁母毫不客气翻了个大白眼。


    几乎是瞬间。


    宁心的脸垮了，被这话浇了个透心凉。


    “全，全充公了？那小洋楼呢？咱们在沪市的那些首饰和存款？”


    “你还有脸提这个？”


    一说到这些，宁母就恨不得吃了宁心。


    “当初要不是你经不住审问，三句两句就把咱们家的底子交代了，我至于过成这样？”


    她打听了，她生的这个蠢货，还把最重要的地契也交出去了。


    真是要把她活活气死。


    宁心很心虚，尴尬地移开视线，转移话题：“妈，那你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刚才跟在你身后追着的人是谁啊？”


    “还不是宁棠那个小贱人……”


    长话短说，宁母把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


    宁心恨得牙都痒痒：“妈，你不告诉宁棠她亲生父母的事情就对了，这个小贱蹄子过得好了，居然敢吃独食不管咱俩，咱们凭什么告诉她？”


    宁母心想，她倒是想用这个威胁宁棠。


    关键是她压根不知道宁棠的亲生父母是谁。


    当初她在京城的火车站椅子上看到有个小孩坐在那里，周围没人，那段时间正好宁心丢了，她见长得漂亮，便起了心思给抱回家。


    “心心，这些事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要收留妈妈。”


    宁母语气里满是烦躁和绝望，“我刚才偷偷溜走，只要你把我带回家藏起来，这些人肯定不会找到我。”


    “我这次逃跑，就是不想死在大西北！心心，妈就你这一个孩子，你必须帮妈妈啊！”


    宁心瞪圆眼睛，仿佛刚才听到的话是什么天书一样。


    “我怎么帮你？我自己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她说着，把袖子撸起来，露出胳膊，白皙的皮肤上青紫交错，有些伤口已经开始愈合，看着吓人又狰狞。


    宁心说：“我连自己都顾不上，张燕飞只要一不顺心就拿我撒气，他要是知道我敢把你带回家里，肯定会真的打死我！”


    她算是看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