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奔波
作品:《桀缘》 英国国际机场,巨大的玻璃穹顶下人来人往,广播声此起彼伏。一辆线条流畅、漆面光可鉴人的黑色高级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出发层门口。
车内除了司机,还坐着三个人。
章檐坐在副驾驶,低头划拉着手机屏幕,眉头微蹙,似乎在计算着时间。
后排,一身考究西装、气场强大的徐海成正微微侧身,对着身边打扮得像个小公主般的徐心蕊,语重心长地交代着:
“蕊蕊,记住了,到了那边,替爸爸好好看看哥哥。要是哥哥过得不好,受了委屈,或者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顿了顿,看着女儿那双遗传自他、却比他灵动清澈许多的大眼睛,“……记得要干什么啊?”
徐心蕊正摆弄着新买的洋娃娃,闻言抬起头,小脸儿上满是认真,立刻举起小手,脆生生地回答:“给爸爸汇报!”她像是完成了一项光荣任务,小胸脯都挺了挺。
徐海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掌控感。
他伸手,带着父亲特有的慈爱摸了摸徐心蕊柔软的后脑勺:“嗯,蕊蕊真棒,真聪明。”他的目光转向窗外繁忙的机场,眼神深邃。
章檐从后视镜里瞥见这一幕,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掐准时间,脸上迅速堆起一个带着恭敬的微笑,转过头温声细语地对徐海成说:“徐伯伯,时间差不多了,再晚怕赶不上安检。”
徐海成抬起手腕,看了看那块价值不菲的腕表,微微颔首。司机立刻将车稳稳停好,动作利落地下车,为后座的两位贵客开门,并麻利地从后备箱搬下两个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行李箱,一个大的属于章檐,一个粉色的卡通小箱子属于徐心蕊。
徐海成亲自陪着两人到值机柜台办完托运,拿到登机牌后,郑重地交到章檐手里。他一直将两人送到安检口前那道无形的分界线,停下脚步。
他拍了拍章檐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托付感:“心蕊,就拜托你了。她年纪小,不懂事,你多费心。”
章檐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点头应道:“徐伯伯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心蕊的。”心里却在哀嚎:这哪是照顾妹妹,分明是伺候小祖宗外加当间谍!
徐海成又蹲下身,视线与女儿齐平,语气放得更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蕊蕊,到了哥哥那里,要听哥哥的话,也要听章哥哥的话,知道了吗?不许任性。”
徐心蕊正新奇地打量着安检口闪烁的灯光和忙碌的人群,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心思早就飞到了未知的旅程上。“知道了,爸爸。”声音拖得长长的。
终于送走了这尊大佛,章檐暗自松了口气,牵起徐心蕊的小手,感觉像是牵着一颗随时会引爆的小炸弹。
他带着她走进头等舱休息室,只想赶紧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然后一上飞机就戴上眼罩睡他个天昏地暗,养足精神应付接下来的恶战。
休息室里,徐心蕊对精致的点心兴趣缺缺,只挑了个造型可爱的马卡龙小口吃着。章檐则狼吞虎咽地解决了几个三明治,感觉像是最后的晚餐。
登机后,头等舱宽敞舒适。章檐帮徐心蕊系好安全带,熟练地在她座位前的小屏幕上点开一部时下最流行的儿童动画片。
两人座位相连,他拉下中间的隔板,方便照看。刚把徐心蕊安顿好,空姐甜美的声音开始广播要求关闭电子设备。
章檐抓紧最后几秒,飞快地给徐捷发了个消息:“小祖宗已登机,准备接驾。”想了想,又给自己远在英国的男友发了条:“亲爱的,踏上地狱之旅第一步,祝我好运。”发完,立刻关机。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掏出航空公司送的豪华洗漱包,动作麻利地敷上一张保湿面膜,然后戴上真丝眼罩,调整座椅到最舒适的角度,几乎是瞬间就坠入了梦乡。
可惜,美梦总是短暂的。
感觉才刚闭上眼没多久,章檐就被一阵剧烈的摇晃惊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以为是气流颠簸或者地震,惊恐地一把扯下眼罩,映入眼帘的是徐心蕊半趴着身子,小手指着他座位前方的屏幕,嘟着嘴抱怨:“章檐哥哥!动画片没有了!我要看!”
章檐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凑过去一看,屏幕上正播放着无聊的飞行航线图。他看了一眼舷窗外深沉的夜色,又看了看手表——才飞了不到三个小时!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尽量放柔声音:“心蕊,这么晚了,该睡觉了哦。你看,外面天都黑了,小朋友要早睡早起才能长高高。”他拿出毯子,试图给她盖上。
徐心蕊小嘴一瘪,眼看就要上演哭闹大戏。
章檐心里警铃大作,立刻板起脸,压低声音,带着点告状的威胁意味:“再不乖乖睡觉,等下飞机见到你徐捷哥哥,我就告诉他你不听话,还吵着要看电视,让他告诉你爸爸!”他深知这小公主的软肋。
果然,听到“告诉爸爸”,徐心蕊嚣张的气焰瞬间蔫了。她不甘心地瞪了章檐一眼,但还是乖乖地躺了回去,裹紧了毯子,背对着他生闷气。
章檐长长吁了口气,感觉比谈成一笔大生意还累。他调暗座位灯光,重新戴上眼罩,祈祷这次能睡久一点。
然而,命运似乎专跟他作对。
不知又过了多久,章檐感觉自己正在一个美梦里和男友约会,突然又被一阵天摇地动般的摇晃惊醒,他猛地扯下眼罩,心脏狂跳,只见徐心蕊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正拼命摇着他的胳膊,小脸皱成一团:“章檐哥哥!我睡不着!我饿了!”
章檐绝望地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四个多小时才落地,他认命地爬起来,带着这位小祖宗去洗手间洗漱。
看着镜子里徐心蕊那堪比鸟窝的头发,章檐认命地拿起梳子。他叼着根皮筋,试图给她梳个乖巧的马尾辫。好不容易抓住一绺头发,快要成功时——
“章檐哥哥,”徐心蕊突然转过头,大眼睛水汪汪地望着他,带着十足的委屈,“我饿了,肚子咕咕叫了。”
章檐叼着皮筋,手里还攥着她的头发丝,含糊不清又咬牙切齿地说:“……先别动!祖宗!马上就好!弄完就给你点吃的!”他感觉自己像个被生活蹂躏的杂技演员。
等终于把这位小祖宗喂饱,又安抚着她看了一会儿动画片,飞机总算开始下降。
当双脚重新踏上首都国际机场坚实的地面时,章檐感觉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但他不敢松懈,紧紧牵着徐心蕊的手,像打仗一样挤过汹涌的人流,在巨大的行李转盘前等待,然后拖着两个箱子,几乎是冲出国际到达口。
外面天色已晚。来不及喘口气,章檐又马不停蹄地拦了辆出租车,报出国内出发航站楼的名字。
司机一路风驰电掣,两人几乎是卡着最后登机时间冲进了前往重庆的航班。
两个小时的飞行,徐心蕊终于累得睡着了。章檐看着舷窗外沉沉的暮色,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抵达重庆机场时,已是华灯初上。
取完行李,章檐打开手机地图,输入徐捷发来的最终目的地地址,屏幕上显示出的路线和预计时间让他瞬间瞪大了眼睛,倒抽一口凉气。
“我的天……”他喃喃自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地方……离主城也太远了吧?他感觉自己像是从国际大都市一头扎进了深山老林,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再次拖着行李,牵着睡眼惺忪、开始闹起床气的徐心蕊,冲向机场长途汽车站。
买好两张前往小县城的长途汽车票,章檐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踏进弥漫着汗味、烟味和汽油味混合气息的大巴车厢时,徐心蕊的忍耐也到了极限。
“哇——!好臭!好难闻!我不要坐这里!不舒服!我要回家!”她大声哭闹起来,小脚乱蹬,引得全车人侧目。
章檐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邪火直冲脑门,但看着徐心蕊哭得通红的小脸,想到徐海成那张严肃的脸,他硬生生把火气压了下去。
他蹲下身,尽量用最温柔的声音哄着:“心蕊乖,不哭不哭。你看,马上就能见到你徐捷哥哥了!他可想你了!你再坚持一下下,好不好?到了哥哥那里,让他给你买好多好多好吃的,好不好?”他感觉自己像个蹩脚的骗子。
也许是徐捷这个名字起了作用,也许是实在哭累了,徐心蕊抽噎着,勉强安静下来,但小脸上写满了委屈和不情愿。
大巴车在夜色中摇摇晃晃地启动,驶离了灯火通明的市区,一头扎进越来越浓的黑暗里。
车厢内鼾声、咳嗽声、外放的短视频声音、孩子的哭闹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令人烦躁的交响乐。
徐心蕊坐立不安,时不时就要闹点小脾气。
章檐感觉自己的神经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随时可能断裂。他欲哭无泪,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上了贼船。
自己答应的差事,跪着也得干完。
唯一支撑他的是手机里仅存的百分之三十电量。
他像捧着救命稻草,举着手机,调出下载好的动画片,塞到徐心蕊手里,用这点微弱的光和声音,勉强安抚着这位小祖宗,让她最终靠在自己身上沉沉睡去。
车厢昏暗的灯光下,章檐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模糊不清的山影和偶尔闪过的零星灯火,感觉时间无比漫长。就在他手机电量告急、精神也濒临崩溃边缘时,终于看到了的指示牌。
他立刻压低声音,用仅存的电量拨通了徐捷的电话,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疲惫:“喂?徐捷!我们到了!车正往城里开!你妹睡着了,我一个人搞不定,你快想办法进站来接我们!”
电话那头,徐捷早已在李佳家算好了时间,此刻正等在汽车南站略显破旧、灯光昏黄的候车厅里。
他抬头看了看墙上走得慢吞吞的挂钟,沉声应道:“知道了,我想办法。”
挂了电话,徐捷有点犯难。
让大姨李佳开车来接?太晚了,而且她家离车站也不近。他脑海里迅速闪过几个人选,最终,一个名字无比清晰地跳了出来——林晟。
似乎每次遇到这种需要人搭把手的麻烦事,他第一个想到的,总是林晟。
他拨通了林晟的号码。电话几乎是被秒接。
“喂?”林晟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但很清晰。
“林晟,”徐捷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对不起,这么晚打扰你。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脑子里唯一能想到能帮我的……只有你了。”他省略了那些客套的铺垫。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林晟干脆利落的声音,睡意全无:“跟我客气个屁?等着!马上到!”没有多余的询问,只有行动。
徐捷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稍稍落了地。他走到检票口,看着那趟末班车的牌子,跟检票员好说歹说,磨了半天,才被允许进去接人。
昏黄的灯光下,一辆风尘仆仆的长途大巴喘着粗气驶进了站台。
车门“嗤”一声打开,乘客们鱼贯而出,提着大包小裹,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
徐捷站在车门外,目光在人群中急切地搜寻着章檐和徐心蕊的身影。
人快走光了,还是没看到他们。
徐捷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坐错车了?他疑惑地踏上大巴车。
车厢里灯光昏暗,弥漫着一股混合气味。他一眼就看到车厢后半部,章檐正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试图把熟睡的徐心蕊从座位上抱起来,旁边还堆着两个箱子,显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章檐!”徐捷快步走过去。
章檐听到声音,如闻天籁,惊喜地抬头:“徐……”他刚想大声叫唤,徐捷立刻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示意怀里睡着的徐心蕊。
章檐会意,赶紧闭嘴,脸上露出得救的表情。徐捷动作轻柔但利落地从章檐手里接过徐心蕊,小姑娘在睡梦中哼唧了一声,小脑袋在他肩窝蹭了蹭,又睡沉了。
徐捷一手稳稳地抱着她,另一只手拎起徐心蕊那个粉色的零食口袋。章檐则如释重负地拖着两个大行李箱跟在他身后。
三人走出出站口,夜晚的冷风一吹,徐捷下意识地把怀里的小人裹紧了些。
远远地,他就看到一辆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旁,倚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站姿显得有些随意,但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精准地锁定在他们身上,尤其死死地盯着走在徐捷身边、正小声抱怨着旅途艰辛、还时不时扯一下徐捷袖子的章檐。
林晟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他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二话不说,直接接过了徐捷手里那个装着零食的袋子,动作自然得仿佛本该如此。
他的目光扫过徐捷怀里熟睡的小女孩,眼神柔和了一瞬,对徐捷点了点头。
他利落地拉开出租车后门,用手护着车顶,让抱着徐心蕊的徐捷小心地坐进去。然后又绕到车后,帮章檐把两个大行李箱塞进后备箱,全程一言不发,动作干脆有力。
车子启动,驶向李佳家的小区。车厢里一时有些安静。
徐捷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徐心蕊的睡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章檐坐在副驾,透过后视镜看着后面沉默的林晟和抱着妹妹的徐捷,眼珠转了转,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打破了沉默:
“嗨,帅哥?”他主动朝后座的林晟搭话,语气带着点自来熟和探究,“你是……徐捷的男朋友吗?”他问得相当直接。
林晟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猛地抬起头,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斩钉截铁地否认:“不是!”声音有点硬邦邦的。
章檐挑了挑眉,从后视镜里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林晟紧绷的侧脸,继续追问:“那……你是谁?”语气里的探究意味更浓了。
林晟被他这种盘问似的态度弄得有点不爽,尤其想到这家伙刚才跟徐捷那么亲密,心里那股无名火又蹿了上来。
他转过头,直视着后视镜里章檐的眼睛,扯出一个带着点痞气和挑衅的冷笑,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我?我是徐捷口中的超绝神经病小哥哥,骂人骂到爽的那种。怎么,你想试试?”他刻意模仿着章檐那种有点做作的腔调,火药味十足。
章檐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笑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肩膀都在抖:“哈哈哈……有意思!你的幽默我喜欢。”他感觉这个冷着脸的家伙,比徐捷好玩多了。
就在这时,徐捷摇下了自己这边的车窗,让夜风吹散了车厢里沉闷的空气。
他看着前面笑得花枝乱颤的章檐和后面一脸不爽的林晟,无奈地笑了笑,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哟,看来都挺熟了?聊得挺开心啊?”
林晟立刻扭过头看向窗外,闷声否认:“……没有。”语气里带着点被冤枉的委屈和赌气。
章檐转过身,胳膊搭在座椅靠背上,笑嘻嘻地看着徐捷:“喂,徐大少爷,不正式介绍一下你的朋友?”他特意在朋友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徐捷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旁边明显在竖着耳朵听的林晟,简洁地介绍道:“这位,章檐,我在英国的朋友。”他指了指章檐。然后又朝着林晟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林晟。”介绍词简短到吝啬。
林晟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瞪着徐捷,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就这?!对你这个漂洋过海来的朋友介绍我,就干巴巴的“林晟”两个字?!连个朋友的前缀都没有?!他心里那股酸涩和不满瞬间膨胀开来。
章檐通过后视镜将林晟这瞬间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心里顿时了然:这两人有情况!绝对有情况!
车子很快驶入了万区略显陈旧的城区街道。章檐看着窗外路灯下大多已经拉下卷帘门的店铺,开始担心起自己的住宿问题:“哎,徐捷,今晚我睡哪儿啊?这地方……看着也不像有五星级酒店的样子。给我随便订个干净点的快捷酒店就行,凑合一晚。”
徐捷想都没想,直接回道:“订什么酒店,浪费钱。睡我家。”语气自然得仿佛理所当然。
“啥子诶?!”林晟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大了,猛地看向徐捷,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不解,还有一股压不住的怒火,他在心里疯狂咆哮:睡你家?!徐捷你脑子进水了?!半夜的,你让他睡你家?!他算哪根葱?!
章檐也愣了一下,随即转过身,夸张地上下打量着徐捷,语气满是调侃:“哟嚯!我发现你变了啊,变得这么居家了?还知道节约钱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徐捷被他看得不自在,没好气地抬脚,不轻不重地踹了一下副驾驶的座椅靠背:“闭嘴!坐好!”
车子终于停在了李佳家的小区门口。
徐捷抱着徐心蕊先下了车,示意章檐和林晟在车上稍等。他抱着妹妹,动作有些不便地轻敲了李佳家的门。
门内立刻传来熟悉的、充满警惕的犬吠声,徐心蕊在徐捷怀里不舒服地哼唧了一声,徐捷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赶紧小心翼翼地回头查看,还好,小姑娘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醒。
门开了条缝,李佳探出头,脸上带着关切。大姨爹则在后面紧紧抱着还在低吼的豆豆。
“睡着了。”徐捷用气声说,用眼神示意。
李佳立刻会意,动作极其轻柔地从徐捷怀里接过徐心蕊,像捧着易碎的珍宝,小心翼翼地抱进屋里,放到了早已准备好的、铺着干净被褥的小床上,轻轻带上了房门。
李佳压低声音招呼徐捷:“小捷,进来坐会儿喝口水?”
徐捷连忙摆手,同样小声解释:“不了大姨,我有个朋友,就是送心蕊来的那个,还在楼下等我呢。今天太麻烦您和大姨爹了!”
李佳佯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又见外!快去快去,别让人等久了!”徐捷感激地笑了笑,按了电梯下行键,一路小跑着回到小区门口。
出租车里,气氛在林晟下车帮徐捷抱妹妹后,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章檐透过后视镜看着后排抱着手臂、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林晟,眼珠一转,主动打破了沉默,带着点八卦的语气:“喂,兄弟,你跟徐捷……认识多久了?”
林晟懒得理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章檐也不恼,自顾自地继续说:“我看你俩……关系不一般啊?刚才那么紧张他妹妹?”
林晟终于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关你屁事。”
章檐碰了个钉子,反而更来劲了,正想再说什么,徐捷拉开车门坐了进来,带进来一股凉气。
他摇下车窗透气,看着前面沉默的章檐和后面依旧冷着脸的林晟,有点好笑地问:“哟,刚不还聊得挺欢?怎么我一回来就冷场了?”
林晟立刻扭开头看窗外,硬邦邦地否认:“……没有。”那股别扭劲儿更明显了。
章檐转过身,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哪能啊!正等你呢。这位林……晟兄弟,挺有个性。”他故意拖长了调子。
车子重新启动,朝着徐捷家的方向开去。
到了楼下,徐捷刚打开门,章檐就拖着行李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哀嚎一声,直直地冲进去,一屁股把自己摔在了客厅那张不算柔软的旧沙发上,长长地舒了口气,开始抱怨:“我的老天爷!这地方也太偏了!这一路坐车坐得我腰都快断了!感觉骨头都散架了!”他夸张地揉着自己的后腰。
徐捷没理他,先把徐心蕊那个粉色的行李箱搬进卧室放好。出来看到章檐瘫在沙发上的样子,问道:“饿不饿?我这只有泡面,给你煮一碗垫垫?”
章檐立刻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可怜兮兮又带着点撒娇的笑容:“哎呀,那麻烦你了~帮人家煮一碗嘛,要加个蛋哦!”他毫不客气地点单。
徐捷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走进小小的开放式厨房烧水。他看向还站在门口的林晟:“你呢?也来一碗?”
林晟的目光在瘫在沙发上、像个大爷似的章檐身上扫过,又看了看在厨房忙碌的徐捷,心里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了。
他硬邦邦地拒绝:“不用。我妈还在家等我,我得回去了,省得她担心。”
“行,”徐捷点点头,语气真诚,“今天真的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怎么办。”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徐捷嘴里清晰地说出来,带着真切的感激,林晟心里的火气稍微消了一点。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点勉强的笑容:“小事。”说完,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沙发上正舒服地伸懒腰的章檐,眼神锐利如刀,仿佛在无声地警告:你给我老实点!然后才转身,顺手带上了门。
关门声不算重,但带着一股闷气。
门一关,章檐立刻从沙发上弹坐起来,恢复了精神,一脸坏笑地冲着厨房方向大声喊道:“喂!徐捷!老实交代!你跟门口那个……到底什么关系啊?”
厨房里传来徐捷干脆利落、毫无波澜的声音:“朋友。”伴随着撕泡面包装袋的“刺啦”声。
章檐砸吧着嘴,一脸我信你个鬼的表情,提高了音量:“我看——未!必!吧!那小子看我的眼神,啧啧,跟要吃人似的!醋劲儿大得很呐!”
“吃你的面!少废话!”徐捷端着热气腾腾、加了荷包蛋的泡面走出来,没好气地把碗和筷子塞到章檐手里,成功堵住了他的嘴。
章檐笑嘻嘻地接过碗,也不怕烫,挑起一大筷子面吹了吹,满足地吸溜起来。
而此刻,走在回家昏暗路灯下的林晟,心情却像坐过山车。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徐捷发来的消息:【明天章檐说想请你吃饭,谢谢你今天的帮忙。你有空吗?】
林晟盯着屏幕上的字,嘴角不受控制地开始上扬,怎么也压不下来。
那点因为章檐出现而产生的郁闷,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邀约冲淡了不少。
他故意等了一会儿,才矜持地回复:【他大老远的过来,应该我请他才对。】
他收起手机,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明天又能见到徐捷了!真好!这个念头像颗糖,在他心里甜甜地化开。然而,下一秒,章檐那张笑嘻嘻的脸又浮现在眼前。
林晟的好心情顿时打了个折扣。为什么要带着那个跟屁虫一起?他越想越气,路过一个无辜的垃圾桶时,忍不住抬脚泄愤似的狠狠踹了一下。
“哐当!”垃圾桶发出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林晟这才觉得心里稍微舒坦了点,继续大步流星地朝家的方向走去,背影依旧挺拔,却带着点孩子气的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