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钻石与铁锈
作品:《〔美娱〕弦上的十六年》 洛杉矶的喧嚣,在驶入托潘加峡谷蜿蜒的山路后,便如同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渐渐褪去。
奥萝拉驾驶着租来的吉普车,车窗摇下,混合着桉树与泥土气息的风灌入车内,吹拂着她利落的短发。
距离《Written Stars》专辑全球发行只剩最后一周,宣传行程即将进入白热化,大卫·陈体贴地为她争取到了这难得的半日闲暇。她没有选择待在酒店,而是凭着一种莫名的冲动,来到了这片以其波西米亚氛围和隐居艺术家闻名的山谷。
她将车停在一家名为“未完成篇章”的书店兼咖啡馆门口。
这家店坐落在一个不起眼的拐角,木质招牌饱经风雨,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推开挂着手工风铃的玻璃门,室内凉爽而安静,与外面的灼热形成鲜明对比。空气中弥漫着研磨咖啡豆的香气。
高耸直至天花板的书架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从冷门诗集到哲学论著,从独立音乐杂志到泛黄的乐谱,杂乱却自有章法。
几张看起来舒适得过时的沙发和扶手椅散落在角落,阳光透过爬满藤蔓的窗户,在拼布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奥萝拉漫无目的地浏览着书架,指尖拂过不同质感的书脊,享受着这份闹市之外的静谧。
她在音乐区驻足,目光扫过那些承载着音乐历史的黑胶唱片封套——鲍勃·迪伦、尼尔·扬、范·莫里森……然后,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在角落一张深陷的墨绿色丝绒沙发里,坐着一位年长的女性。
她穿着宽松的靛蓝色扎染长裙,一件磨损的皮背心随意套在外面,灰白相间的长发编成几条松散的发辫,其中夹杂着彩色的棉线和细小的羽毛。
她的脸上刻满了深邃的皱纹,像一张描绘着岁月与风雨的地图,但那双眼睛——那双著名的、如同覆盖着冰川的湖泊般蓝绿色的眼睛——却异常清澈、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直视灵魂的本质。
是琼尼·米歇尔(Joni Mitchell)。
奥萝拉的呼吸几乎停滞。这位民谣界的传奇,她少女时代起就奉若神明的偶像,那个用诗歌般的歌词和复杂开放调式吉他演奏,为她打开了音乐表达无限可能性的引路人,此刻就真实地、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
她正微微闭着眼,手指随着书店音响里流淌出的、一首旋律复杂而充满即兴感的吉他曲(奥萝拉认出那是她早期的作品《Cactus Tree》),轻轻在膝盖上打着拍子,完全沉浸在个人的世界里。
奥萝拉僵在原地,内心掀起惊涛骇浪。是上前打扰,表达近乎朝圣般的崇敬,还是默默离开,不惊扰这份宁静?对偶像的敬畏与对私人空间的尊重在她心中激烈交战。
就在这时,琼尼似乎感觉到了那道凝固的视线,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眸,平静地落在了奥萝拉身上,没有被打扰的不悦,只有一丝淡淡的探寻。
“你喜欢这首?”琼尼开口,声音带着常年吸烟留下的独特沙哑,却有一种磨砺过的、直抵人心的磁性。她指的是店内正在播放的歌曲。
奥萝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走上前几步,在保持礼貌距离的地方停下。
“是的,米歇尔女士。”
她的声音因紧张而略显紧绷,但努力维持着平稳,
“尤其是里面那种……关于自由渴望与情感羁绊的矛盾张力,还有歌词里像诗一样精准又充满留白的意象。”
琼尼微微歪头,打量着她,目光在她利落的短发、沉静的黑眸以及周身那种超越年龄的笃定气质上停留了片刻。
“你看起来不像只是来随便逛逛的乐迷。”
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直指核心的敏锐,
“你身上有……创作者的味道。一种刚经历过烈火淬炼的味道。”
奥萝拉的心跳更快了。她鼓起勇气,简单地介绍了自己:“我是奥萝拉·诺亚。一个……音乐人。”
琼尼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那双向来波澜不惊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真正的兴趣。
“奥萝拉·诺亚……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最近有些声音在谈论你。”她的话语里没有褒贬,只是陈述。
“我在尝试……找到属于自己的声音。”奥萝拉谨慎地回答,在偶像面前,她不愿有任何夸大其词。
“找到自己的声音……”琼尼重复着,嘴角泛起一丝略带嘲讽又饱含深意的微笑,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这个热衷于把每个人都塞进某个标签盒子的行业里。他们喜欢女人要么是甜心,要么是泼妇,要么是受害者,要么是……嗯,像麦当娜那样的‘物质女孩’。”
她提到另一个流行女王的名字时,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介于调侃和认可之间的意味。
她示意奥萝拉在旁边的空椅子上坐下。那椅子很旧,坐下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告诉我,孩子,”
琼尼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双蓝绿色的眼睛如同探照灯,
“当他们告诉你,你的歌太‘私人’,太‘晦涩’,或者不够‘商业化’的时候,你怎么想?当他们试图用砂纸磨平你的棱角,好让你能更顺滑地塞进那个叫做‘流行’的流水线时,你怎么应对?”
奥萝拉组织着语言,将自己最初面对大卫·陈建议时的迷茫,旅途中寻找答案的过程,以及最终决定忠于自身情感真实性的选择,娓娓道来。
“我发现,如果抹去了那些所谓的‘棱角’和‘晦涩’,也就抹去了我之所以是我的独特之处。那些不完美的、挣扎的、甚至黑暗的部分,和那些光明的部分一样,构成了真实的我。妥协或许能换来更宽阔的道路,但那条路上挤满了面目模糊的人。我宁愿走在一条更狭窄、却标记着我独特脚印的小径上。”
琼尼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裙子上一个磨损的线头。当奥萝拉说完,她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
“女人的创作,从来就不被期待‘完美’。事实上,他们害怕我们的‘完美’,因为那意味着无法掌控。他们更希望我们停留在‘讨喜’的层面,用精致的和声和甜美的笑容装饰他们的世界。”
她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书店的墙壁,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在男性主导的音乐圈里挣扎、抗争、最终用才华杀出一条血路的岁月。
“但是,”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那双眼睛重新聚焦在奥萝拉身上,闪烁着如同经过千万次打磨后依然坚不可摧的钻石般的光芒,
“我们的创作,必须‘真实’,必须‘有力’。真实到让他们无法忽视,有力到让他们无法轻易归类。钻石坚硬,可以切割一切;铁锈脆弱,却见证了时间的流逝和存在的痕迹,有着它自己独特的美。”
她拿起桌上一个造型粗犷、表面有着氧化痕迹的银质戒指,递给奥萝拉看。
“我们的歌里,既要有钻石的锋芒,”
她指着戒指上那颗小小的、折射着冷光的钻石,
“敢于切割虚伪,直面痛苦,宣告主权。也要有铁锈的诗意,”
她的指尖拂过戒指上那些暗红色的、不均匀的氧化痕迹,
“敢于展现脆弱,拥抱伤痕,在时间的侵蚀下留下独特的、无法复制的纹路。既要敢于展现破碎,也要敢于在破碎的废墟上,开出属于自己的、奇异的花朵。”
她看着奥萝拉,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托付的郑重,仿佛在将一把无形的、代表了女性创作精神的火炬传递下去。
“我听过你那首《Written Stars》的片段。里面有愤怒,很好。
愤怒是一种能量,是火焰。但不要只停留在愤怒。要把这愤怒,像锻造金属一样,淬炼成更复杂、更持久的东西。
让它既有钻石的坚硬璀璨,也有铁锈的深沉诗意。那才是真正能够穿越时间的东西。”
这番话语,如同醍醐灌顶,瞬间照亮了奥萝拉心中某些尚且模糊的地带。她一直在探索力量,却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女性力量可以如此多元,如此充满辩证的智慧。它可以是摧毁一切的烈焰,也可以是承载岁月的静默;可以是无坚不摧的钻石,也可以是记录风雨的铁锈。真正的强大,在于包容这一切矛盾,并将其转化为艺术的丰富层次。
她们又在书店里聊了很久,话题天马行空。从歌词创作的意象运用(“不要直接说‘我伤心了’,去描写‘窗台上的天竺葵,连续第三天忘记浇水’。”),到不同调式的吉他演奏对情绪的影响(“开放调式就像给声音松绑,让它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流淌。”),再到对行业现状的看法(“商业成功不是罪过,关键是记住你最初是为了什么拿起乐器。”)。琼尼分享了她的一些创作经历和人生感悟,言辞犀利,见解独到,时而幽默,时而辛辣,充满了不随波逐流的独立精神和对艺术近乎神圣的虔诚。奥萝拉则专注地聆听着,如同海绵一样吸收着这些来自传奇的、宝贵的智慧,偶尔提出自己的疑问或见解,两人之间的交流竟渐渐有了几分平等对话的意味。
当夕阳西沉,将峡谷染成一片瑰丽的金红色,奥萝拉不得不离开去参加一个无法推卸的晚餐会议时,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和坚定。与琼尼·米歇尔的这次偶然相遇,像一次神圣的加冕,为她即将开启的巨星之路,注入了更深沉的精神内核和更强大的信心。她得到的不仅是指点,更是一种精神的传承,一种关于如何作为一名女性艺术家,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既保持真实的自我,又能发出振聋发聩声音的哲学。
走出书店,托潘加峡谷的晚风带着凉意吹拂而来。奥萝拉回头看了一眼那家名为“未完成篇章”的书店,仿佛能看到那个传奇的身影依旧坐在墨绿色的沙发里,与音乐、诗歌和岁月为伴。
她握紧了拳头,心中默念着那六个字:钻石与铁锈。是的,她的音乐,她的灵魂,将既有钻石的锋芒,也有铁锈的诗意。这将是她未来道路上,永不偏离的坐标,是她应对一切赞誉与诋毁、顺境与逆流的、最内在的底气。
明后天请假两天,有点乱,我再改改大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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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钻石与铁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