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进局子是一种什么体验
作品:《我在地府当牛马》 铁门铁窗铁锁链,手扶着铁窗我望外边。
祝平安被拷在侯问室,面无表情地想起这首《铁窗泪》。
外面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啊,何日重返我家园?
外面的生活……祝平安往铁门外看,得,外面的生活也一点不美好,吵吵嚷嚷,简直比地狱还地狱。
“大人,我是被冤枉的!他先动手的!”这是打架斗殴的,正鼻青脸肿地指着对方控诉。
“差爷,我刚刚遭了贼了,我曾孙子刚刚给我烧的钱都被人抢走了!”这是惨遭抢劫的,急的捶胸顿足。
“呜呜,同志,我真是不想跟他过了,嘴上说现在只爱我一个,一到了中元节还是偷偷去看他人间的老婆!这种负心汉你们就应该管管!抓他下十八层地狱!”这是闹夫妻矛盾的,正捂着脸哭个不休。
“前头的让一让让一让,我先给这几个喝醉滋事的找个地方关起来醒醒酒,要不然一会儿吐你们身上,糟践了新衣服!”还时不时有差役提着一长串人招摇过市,往醒酒室去。
当啷一声,铁门打开,一个差役提了个小鸡子般的男孩进侯问室,把他拷在祝平安隔壁:“老实等着,今天我们这儿忙,一会儿再来审你!”
男孩蔫头耷脑,显然吓坏了,看他模样,也就十七八岁,脸色惨白,瘦的像是豆芽菜。
祝平安虽然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是不免心软。左右等着也是无聊,她跟男孩搭上了话:“犯什么事情进来的?”
“没干啥!真没干啥!”男孩很崩溃,“我就是二手出点周边,就被抓进来了!我冤枉啊青天大老爷!”
这么一说,他长嚎着冲向铁门,可惜刚走一步就被手铐拽倒在地,外面正在调解夫妻矛盾的差役警告地敲敲铁门:“你的事情一会儿会问清楚的,现在给我老实点,不许叫!”
男孩悻悻然起身,乖乖闭上嘴,转而跟祝平安聊天:“你呢,怎么进来的?”
是啊,我是怎么进来的?祝平安眼含热泪,无语问苍天。
她扫视侯问室,除了刚刚被拷进来的男孩,屋里要么是染着红毛绿毛的小太妹,要么是花臂纹身的大哥。
在活着的时候,祝平安死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一天。
为什么她一个27岁、身家清白、品行端正、年年拿三好学生、大学绩点4.0还保研到名校、目标是进编制、连考三年并最终在3000:1的竞争中上岸一线城市公务员、已经处于公示期的新时代一等青年俊彦,会沦落到局子里啊?
不要说杀人放火抢劫,她连个一毛钱的棒棒糖都没偷过啊!
想到这,她比男孩还悲愤,咣咣咣地用手铐砸铁栏杆:“我冤枉!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嘿嘿!怎么回事儿你们,没完了是不是?”门外差役的调解再次被打断,大怒,“再敢嚷嚷,我们问都不问了,直接拖你们到拘留所去!”
这话当然是唬他们的,地府这两年号称风气改革,公共安全部也提出要注重文明办案、依法办案,怎么也不可能出现不审就拘的情况,但是祝平安不知道,还是闭上了嘴。
虽然她很想大吼一声“出去也是个饿死,你还是送我去吃牢饭吧”,但被拷在局子里还挑衅办案差役,实在不智。再说,差役明显把那个男孩看做她的朋友了,她也不想连累别人。
男孩看她反应这么大,吓得不敢再问了,留祝平安一个人在那里伤心。
侯问室一时间安静下来,显得公共安全部的各类嘈杂声音更加清晰。南腔北调的叫骂声、哭闹声、安慰声、脚步声,铁栅门开合时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除了声音吵,气味也不好闻。醉汉嘴里喷出来的酒味、焚烧后的纸灰味、以及地府那无所不在的硫磺气息,活泼的涌了出来,一切的一切,无不昭示着这里是阴间,死者的地盘,是与阳间截然不同的世界。
堆满了公文的长长的书案上放着个玲珑朱鼎,一股绿火从朱鼎内猛然涌起,火焰腾上半空,又迅速压缩凝成一卷公文,飘落回书案上。
书案旁,负责收发公文的崔书吏拿起检阅一下封面,扯着嗓子对后面的办公室大叫道:“急件!治安组的赵秘书出来签收一下!”
“来了来了!”赵秘书匆匆从室内走了出来,“我看看,清源酒厂酒水造假致鬼生病?,要求立刻出个人去酒厂看看?这不是添乱嘛!”
“我们正处理昌盛农场以次充好的案子呢,手头哪里还有人,再派,再派我也要上一线去了,这里连签收文件的人手都挤不出来了!”
“要我说,干脆这些事情都不用查了,正愁魂多呢,凡是犯事的统统打进十八层地狱就好!”
崔书吏一撇嘴:“嗨,发这没用的牢骚干嘛?实话告诉你,咱们这一直就是严查严办,现在地狱都要塞不下啦!可就是这么严抓,也架不住犯事的连绵不绝呀!尤其今天过节,没有几起乱子才不正常呢。”
赵秘书大吐苦水:“别说是过节了,就是平常日子也忙不过来呀!”
“阳间出生率低,人口负增长,搞得投胎名额锐减,地府游魂是一天比一天多,可是干活的人就没怎么涨过!”
“我们治安组算上我,拢共就七十几个人,管羊城这么大一个片区,这合理吗?”
“是呀是呀,缺人的也不光是咱们公共安全部,水务部、市监部、坊市营缮部、道路运输部、应急处理部……哪个不是闹人慌?”崔书吏也跟着帮腔。
他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压低了嗓子,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听上头说,马上咱们地府又要扩招一波了……”
赵秘书大喜:“这才对嘛,再不加派人手,我们这些办事的实在是顶不住了。上头这些领导真是……”
显然,赵秘书再说下去,肯定就不是什么好话了。这时,大门一响,一个高大男子牵着一长串儿醉鬼从门外走了进来。
崔书吏赶紧一推赵秘书,对方会意,连忙把话咽回去。崔书吏换上面对领导的专用笑脸:“哟!张部长回来了!”
“是啊,你们辛苦了。”被称为张部长的男子笑笑,礼貌颔首。
他小麦肤色,牙齿雪白,身高有一米八还多,蜂腰猿背,长腿窄胯,短袖下露出的肌肉线条,像是豹子一样流畅优雅,带着动物般的野性力量。
然而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那一张俊朗面孔上的亲和力,微扬的唇角,弯弯的月牙眼睛,不笑都带着三分笑意。
崔书吏一看到这张脸,刚刚那些酸话都咽回去了,不得不说,人长得帅,真占便宜。
当然,这位张松鹤张部长其他方面也一向做的不错,工作能力强,待人亲切温和,尤其在亲下一线这方面,人家从不含糊。
今天中元节,是游魂们的盛大节日,大多游魂都会收到人间亲人的供奉,这也就导致矛盾纠纷特别多,不是喝酒闹事,就是打架斗殴。
张部长能在这种日子亲自去外面逮人,而不是把活都推给下属干,就算其他方面做的不好,崔书吏也说不出太难听的话了。
“这一串带去醒酒。”张松鹤把身后的醉汉们交到醒酒室,问道:“我刚刚抓回来的那一男一女呢?”
“还在侯问室拷着呢。”崔书吏答道。
“提出来吧,我这会儿有空,正好审一审。”
“您亲自审?”崔书吏震惊了,即使是亲近基层,这是不是也太基层了,要知道审讯都是小差役的活,怎么能让部长干呢?
“首问责任制,我抓的人,当然我要负责到底。”张松鹤似乎不觉得这是掉身份的事情,转头喝了杯水润润喉,便吩咐道:“我在一号审讯室等,把我今天抓的那两个提出来!”
“先提哪个?”
“男的吧。”张松鹤选完了人,迈开长腿风一样进入了一号审讯室。
很快,侯问室的大门就被打开,一个差役站在门口问:“白子欣是哪个?”
豆芽菜男孩颤巍巍举起没被拷住的手,差役上来解开他手铐:“走,提审你了。”
白子欣试探地问:“审完了我就能走了?”
“那要看你问题交代的清不清楚了。”差役一拽他手铐,“走!”
“我真没做坏事!我冤枉!”
“行了行了别喊冤了,你这样的我见多了。真冤枉的话,话说清楚就可以出去了,不会留案底的,你急个啥!”
差役将白子欣提走,侯问室更是死一样寂静,祝平安看出来了,其余的人明显是几进宫的老油条,没一个把进局子当回事,只有她跟白子欣这种第一次进来的良民才跟天塌了似的。
话说,白子欣都被提走了,也很快要提审她了吧?祝平安不禁抖了一下,心中的挫败感就别提了:要是一会儿回答的不对劲,她会不会留案底啊?
本来就是个黑户找不到工作,要是再留了案底,真的就没法活了!祝平安恨恨咬牙,在心里思考:要不要一会儿被提审的时候,伺机把审讯差役打几拳,袭击公务人员,吃上几年牢饭?
不过,她一想到刚刚抓自己的那个差役,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把这个想法抛诸脑后。
她个子就不矮了,有一米七五,可抓她的差役个子快到一米九,健壮剽悍,胳膊比她腰还粗,一只手就能抓住她两手腕。
自己这小胳膊小腿,还几天没吃饭了,就是两个绑一块都不是人家的对手,打不过事小,对方要是正当防卫起来,一根手指头就能把她掰骨折,她可没钱看病。
既然这样,就要认真地想想口供了,祝平安不禁哀叹:天地良心,她真的不是诚心造成骚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