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珩玉

作品:《皇帝总要表哥加班

    崔璟是一贯那副不显山露水的模样,正襟危坐着,对于说出的话很是坦然,显得马车内的气压低极了。


    秦挽意的表情有些错愕,被帷帽很好地遮住。


    任何旖旎的细密的小心思都在崔璟的话语中化为齑粉,秦挽意有些气急,但莫名也有一种,命运被宣判的解脱。


    “昨日宴上,你不该喝那么多酒。”崔璟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连萧六郎的面都没有见。”


    “见不见,也不要紧。”秦挽意的声音极小,已经染上了哭腔,“表哥不是替我安排好一切了吗?”


    崔璟扯出一个笑来:“是表哥僭越。”


    久久的沉默。


    当年的几人间的纠葛已经被时间抚平,从来都是情意交缠更难以言明。


    崔璟的声音不自觉软了下来,像从前一样用手抚上女子柔顺的发,当年秦挽意刚来崔府,崔璟也是如同现在对她悉心照顾,堪比嫡亲的妹妹。


    两人间的距离在一瞬之间拉进。


    但崔璟的话却是无比寒冷。


    “如今你的身体快要好了,你知道的,我对你的好,只不过是对当年的事的愧疚。”


    秦挽意听着,心里泛起细密的酸楚。


    她的性子算是温吞,很多话总是说不出口,满腔的言语就再心里不断地翻涌,连喜爱的情感都被敲打地不成形状。


    扭捏而又拧巴。


    表哥待她很好,除了姨母,表哥是待她在这个世界最好的人了。


    可是这样的好,秦挽意总是觉得带着几分虚无缥缈,让人摸不透、心不安。


    秦挽意抬起头,望向崔璟温柔含笑的眼睛,仿佛要溺毙在那汪水之中。


    “我知道的。”秦挽意答道,她不想争辩些什么,旁人听不出的弦外之音,她总是能够一点就透。


    更何况表哥今日说的这么明白。


    “我本就不是崔家人。”面纱遮掩下,看不清秦挽意脸上的表情。


    崔璟眼中的柔情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离了,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秦挽意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有些不管不顾地说:“本来就不是正经表妹。”


    他的面容不着痕迹地冷了下来。


    “秦将军下个月就要回京了。”崔璟冷不丁,冒出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来,“此次大胜还朝,必有封赏,秦家长女未有婚配,你说你父亲会为你挑选一个怎样的人家?”


    “如今多事之秋……皇宫不是什么好地方。”


    秦挽意的表情一瞬间有些撕裂。


    话虽残酷,却是实话。


    秦挽意像是被遗弃一样,在崔家生活了数年。


    崔璟的声音似是引诱:“如果你愿意,萧家六郎自会备好丰厚的聘礼去秦家提亲,我也会代表崔家为你添妆。”


    “我永远是你的表哥。”他一向这样运筹帷幄,这样游刃有余。


    “这样……还不满意吗?”他的唇角似有笑意,但是这笑却不达眼底。


    他不去看秦挽意的眼睛,堆叠在身上的玉袍渐渐变得平整。


    她心里早该有思量。


    秦挽意垂头不语,默然。


    她不该难过,也不该生出什么多余的想法,怪只怪她将表哥怜悯当作了喜欢,越过了两人相处的边界,生出了不该有的妄念。


    原本以为不言明,便可以在心中偷偷猜着表哥的心意,因为他的一次照拂而心潮翻涌。


    昨夜醉酒的把戏,倒显得分外拙劣。


    秦挽意只觉得脸上发烫。


    其实真真假假,表哥根本不屑去猜吧。


    拉扯之间,只有秦挽意一个人沉溺其间。


    马车行的很稳,并不颠簸。


    一行人出城向西,马车碾过碎石。崔家乃高门,且一心向佛,每月便少不了家中子侄替家族上香祈福。崔璟作为长嫡子,本不必亲力亲为,可能是因为崔母谢氏的缘故,崔璟每月都会携表妹来此。


    原本定好的时间并非今日,只是近日朝中事物繁忙,怕误了正事,便提前了几日。


    本朝重佛法,云霞寺多得道高僧,可并非人人都有机会得幸祈福。佛讲众生平等,可佛前的门槛便拦住了千万徒有向佛之心的人。


    行至栖霞山麓,但见朱墙碧瓦渐渐褪去,青翠山林间深藏庙宇,便是云霞寺的所在。百级石阶蜿蜒而上,香客们挎着黄布香袋拾级而行。


    秦挽意撩起帘子,眼前的景象再熟悉不过,她此刻心里有几分未散的郁气,命运不能把握在自己手中的无奈吧。


    往事仍历历在目,如今却是物是人非。


    车马娴熟,直驶入寺内。


    ***


    “小将军,小姐今日和崔大人在云霞寺上香祈福,恐不便相见。”


    未尽的暑气在一阵阵秋风中渐渐散去,风儿蹁跹卷动着些许已枯黄的树叶,也温柔地抚摸着小将军额前的几缕碎发。


    小将军身姿颀长,肩背宽阔,墨色的腰带束起,勒出利落劲瘦的腰身,周身衣袍平整华贵,带着几分贵公子的雍容气度。


    袍袖随他抬手捧着锦盒而翻飞,隐约可见他手臂绷紧的线条,蓄着张力。


    崔府的偏门开在少人的南角,平常出入的多是洒扫的奴役和采买的佣人,给人琐碎庸常之感,如今萧珩玉登门,倒是显得原本宽阔的巷子有几分逼仄。


    这扇门离秦三小姐的院落只隔了一条细长的垂花小道,秦三小姐借住在崔府南角的沁怡阁,常从此门出入。萧珩玉不常来此,今日是为了归还手中着耳珰。


    “小将军,小姐今日和崔大人在云霞寺上香祈福,恐不便相见。”


    婢女名唤云喜,自小便被指去了秦三小姐处,和云枝一样,只是年岁小些,不经事,与秦挽意也不如云枝更亲近,她向萧珩玉行礼答道。


    崔家的侍女按品着衣,云枝云喜是崔家的家生奴才,她们的父母是侍奉老夫人那一辈的,在府中有些分量。


    萧珩玉手中握着的锦盒在听见这一消息时微微攥紧,又很快松开。


    只一瞬失神,萧珩玉不自主追问:“她,当真不在吗?”


    言语中带着几分少年的羞赧和几分热切。


    萧珩玉自觉将眸中的情绪隐藏地极好,是以眼神明暗交叠间,未曾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可只这一句追问,便道出了他的急切。


    好不容易,才有机会来见她。


    昨日远远瞧上了一眼,与儿时稚气的模样不同了。


    窈窕淑女,亭亭玉立。


    崔家每旬都有去寺庙进香的惯例,萧珩玉暗自打探到了日子,特意避开,没想到还是没能见到人。


    她,在躲他吗?


    心中的疑惑浮现,便再难以消解。


    “奴婢哪里来的胆子敢诓小将军?”云枝笑答,语气恭敬。“今晨套了车,少说也要半月才能回呢。”


    萧珩玉回神,自觉失礼。


    对于未能相见,他不觉得意外,期待一瞬间的落空,是他早已反复咀嚼的一种滋味。


    萧珩玉最后只露出一个略有遗憾的笑来,将锦盒递向云喜,道“那我不便在此等候,只是昨日在萧府宴会上,我无意捡到了三小姐的耳珰,这是女子贴身之物,本想亲自送还,不想还是失礼了。”


    这话说的不老实。


    秦挽意丢失的耳珰在昨日宴上,是崔璟捡到的。是崔璟让大哥将耳珰交给了他。


    他明白崔兄的意思。


    萧家设宴,名为赏花,实则是京城官宦子弟与小姐相看,初秋这一场,是为了谢家与崔家相看做个牵头人。


    崔家主君不理朝中事务数年,崔府大小事宜都由崔家长公子全权代理,崔家旁支近些年都已没落,家中也无操持的长辈,崔璟的婚事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如今崔璟代父职,官至太傅。


    崔璟于京城世家纨绔不同,自小习的是孔孟之道,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名门正派,也自然是位京中各位老臣的乘龙快婿。


    谢家虽与崔家是世交,但历经多年关系早已疏远,尤其是当年嫁入崔家的谢夫人起了龃龉,谢家的主支又被外放,这次算是走了门路,拜见了萧老夫人,萧老夫人便做主开了这场赏花宴。


    萧家也存了自己的私心。


    养在崔家的秦三小姐,容貌娇媚,也正是待嫁的年纪。


    秦将军得胜还朝,也是要高升的架势。


    还有,就是萧家六郞萧珩玉钟情秦三小姐多年。


    但若是要和秦家结亲,还少不了崔家点头。


    那日,崔璟带来了秦三小姐,萧珩玉在珠帘后听见了他和祖母的对话。


    “挽意丫头端庄守礼,性子纯善,若是能聘给我的孙儿做媳妇才好。”萧老夫人面容和善,满脸喜色,是对秦三小姐很满意的样子。


    秦三小姐模样好,家世也配得上,最重要的还是她的孙儿喜欢。


    萧家此次入京便是打算扎根京城,如果能娶到秦挽意,更是一下子打通了秦家和崔家两处门脉。


    崔璟端坐在下方,笑答道:“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说秦将军还为回京,但我愿修书一封往上京告问伯父。此事不宜再缓,只怕到时……遇上新帝选秀一事再有耽搁,白白耽误了好年岁,倒是我这个表哥的不是了。”


    崔璟行事得当,虽官位荣升,但待人从未有过倨傲,外人的畏惧多是因为他自身带着的威严。


    萧珩玉当时只觉得如梦幻般失真,自己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小姐,倒是真要聘给自己做妻子了。


    席上,萧珩玉还见到了谢家长女谢莹华,端方懂礼,是被整个家族滋养在手心的明珠。


    所谓世家嫡女,自出生起,礼乐书画,受着全族资源的供养,那姻亲大事,便就是要去还这前半辈子锦衣富贵的债,为家族做一颗棋子,为家族在朝堂上权衡利弊。


    而他不同,他并非长子,将来也不必承袭爵位,自然可以与自己心爱之人相守。


    看着崔璟与谢莹华在长辈的牵线下交谈,以前若是私底下的往来,如今算是过了明面。确实繁琐又复杂,萧珩玉只觉得庆幸。


    思绪回笼,萧珩玉想到昨日秦挽意就算见面行礼问好,也是说不出的疏离,不抬眼看他。


    和那信中的人倒很是不同。


    女儿家脸皮薄,大抵是害羞。


    萧珩玉虽是出身武将之家,自幼在军营中长大,却与父兄不同,带有少有的文人气质,或是因他那一身墨绿色的长袍,和总是垂目表现出的谦卑模样。


    “小将军放心,奴婢会交到小姐手上,多谢公子盛情。”


    “多谢。”萧珩玉面色平静,不似作伪。


    云喜接下锦盒,这锦盒是专用来装珠玉首饰的,小巧别致。


    云喜害怕怠慢了将军府的公子,想领人去内堂坐坐。


    “不必了,既不巧,我便先告辞了。”


    云喜屈膝行礼,萧珩玉也未多做停留,他的影子被秋阳拉长,又渐渐在转角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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