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胃病
作品:《九七潮退时》 从上海回来,又是面临着堆积如山的工作。瑞桐资本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于知遥和于舒桐两人。
墙上的时钟指针悄然滑过十一点,窗外中环的霓虹依旧璀璨。
于知遥将最后一份文件推到于舒桐面前,“于总,这是修改后的第三版方案,所有数据都复核过了。”
于舒桐没有立刻去接,她一只手按着腹部,另一只手撑着额头,眉心微蹙。
听到于知遥的声音,她才缓缓抬起头,伸手去拿文件时,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于知遥很快察觉到不对,几乎是无意识地脱口而出:“你……胃又不舒服了?”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一下。
空气瞬间凝滞。于舒桐抬眼看向她,目光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或许还有一丝……被看穿后的狼狈?
她迅速垂下眼帘,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没事。方案放这里,你可以下班了。”
于知遥想关心她,照顾她。可是,自己又该以什么身份呢?是重组家庭的妹妹,还是以下属的关系?
或许,分手后,她没有资格。
最后,于知遥也只是把随身携带的胃药放在办公桌上然后离开了。
看着桌上的那板达喜,于舒桐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第一次见面结束后,她们又回到了以前的异地恋生活。
不过这次分别后,于舒桐在香港更加努力地学习,打工还有兼职。
她要赚钱,很多很多的钱。
只有这样,她们才会有未来。
在她们分别后的第一个冬天,于知遥所在的北京下起了鹅毛大雪,而于舒桐这边的香港凉意渐浓。
跨年夜里,两人打起了视频通话。
“姐姐你看。”视频那头于知遥将镜头反转,映入于舒桐眼帘的是满天白雪。
不一会,于知遥又将镜头反转回来,视频里她哈着白气,鼻尖冻得通红,笑容却依旧灿烂。
“好看吗?我第一次看雪哎!”
“没你好看。”于舒桐用着开玩笑似的语气说。
听到这话,于知遥的脸颊快速染上了一层红晕。于舒桐笑了笑,“你在那边冷不冷?”
于知遥整理了一下围巾,将围巾拉得更高,“不冷呀…”说着,她就打了个喷嚏。
于舒桐脸上挂着一丝无奈,“还说不冷呢?记得保暖。感冒了我会伤心的。”
虽然是这么说,但她多希望现在就可以在于知遥面前,给她暖手,给她拥抱。
于知遥傻笑了一下,“好!我知道啦!”随即她又问道:“姐姐,你什么时候能来北京呀?我想跟你一起过年。”
“对了,我给你买了超厚的围巾呢!等你来看我的时候戴!”
“到时候我们还可以一起堆雪人,放烟花呢!想想那个画面,我就觉得好开心好幸福!”
于知遥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听到这,于舒桐立刻看了眼微信余额。机票的钱是够了,但还有住酒店的钱和一些必要的花销不够。
“快了知遥,我很快就过去了。等我好吗?”她语气很轻,像是在哄小孩一样。
于舒桐一边说着,一边想着在寒假之前努力赚够钱,飞去北京见她心心念念的知遥。
“好!我等你。”
接下来的日子,她把自己逼到了极限。
白天是排得满满的课程和小组讨论,晚上和周末则被家教、数据录入、商场促销填满。
她像个连轴转的机器,靠着咖啡和意志力强撑。
为了省钱,也为了挤时间,她常常不吃饭。胃也从最初轻微的抗议,逐渐变成持续的隐痛。
只有当饥饿感演变成尖锐的绞痛,让她无法集中精神时,她才会匆匆买个最便宜的面包,胡乱塞几口,然后灌下大半杯温水,试图压下那阵不适。
同住的本地室友看她脸色一天比一天差,劝她:“阿桐,唔好捱得咁辛苦啦,身体紧要啊。”(阿桐,别这么拼了,身体要紧啊。)
她总是笑笑:“没事,我扛得住。”
她不能停。她计算着,再做两周家教,就能凑够住酒店的钱。
下个月多做几份数据录入,就能给知遥买她看上很久的那套专业画具……她规划着未来,却唯独忘了规划自己的身体。
变故发生在一个普通的周二晚上。
于舒桐刚结束一份数据录入的兼职,抱着沉重的笔记本电脑从冷气十足的写字楼里走出来。
香港冬夜的湿冷瞬间包裹了她,胃部猛地一阵剧烈抽搐,痛得她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她扶着冰冷的墙壁,试图缓过这阵剧痛,但疼痛却越来越猛烈。
她支撑不住,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意识开始模糊。
模糊中,她好像拨通了一个电话,用尽最后力气说了句“妈,我好痛……”,便失去了知觉。
在医院急诊室,医生诊断是急性胃炎,严厉批评了于舒桐极度不规律的饮食和过度劳累。
陈娟看着病床上打着点滴、虚弱昏睡的女儿,一脸担忧,“好好的怎么就得了胃炎呢。”
再醒来时,眼前是一片刺眼的白,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于舒桐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背上打着点滴。
陈娟一脸焦急和疲惫地坐在床边,见她醒来,立刻凑上前。
“舒桐!你醒了?吓死妈妈了!医生说是急性胃溃疡伴出血,你再这样下去不要命啦!”
于舒桐虚弱地闭上眼,不想说话。
陈娟看着她苍白的脸,又是心疼又是气愤。
“医生说你劳累过度,饮食极不规律。”
陈娟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压抑的怒火,“舒桐,你告诉妈,你这么拼命赚钱,是为了什么?”
于舒桐闭上眼,不想回答。
陈娟却不放过她:“是不是为了于知遥?你想飞去北京看她,对不对?”
于舒桐猛地睁开眼,看向母亲。
“我早就觉得你们不对劲了!”陈娟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姐妹之间感情好是好事,但好到你这个地步,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
于舒桐偏过头,于舒桐闭上眼,眼角有泪滑落,没入枕芯。
这件事后,陈娟对于舒桐的看管严格了许多,甚至以照顾她身体为由,频繁出入她的出租屋。
于舒桐变得沉默,她依旧拼命打工,但飞往北京的计划,因为母亲的警惕和身体的缘故,变得遥遥无期。
她攒下的钱,最终没能换成机票。
她在于知遥一次次充满期待的询问中,只能用“课业太忙”、“临时有工作”来搪塞,她不敢告诉于知遥自己生病。
那个冬天结束前,她收到一个从北京寄来的包裹,里面是一条厚厚的、柔软的红色围巾。
还有于知遥写的卡片:「姐姐,北京好冷,但我给你准备了最暖的围巾,等你来哦!」
于舒桐把脸埋进围巾里,仿佛能闻到于知遥身上阳光的味道。她抱着围巾,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失声痛哭。
那条围巾,她最终没有戴过。它被仔细收在衣柜最深处,像一个无法兑现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