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作品:《守活寡三年,她掀桌了》 到了第五日吊唁之时,诸事都可算齐备。
为春草送行者,不过万山雪几人,再有万家一些从前得了春草好处的下人悄悄来了一趟。婚丧礼葬之事向来要有人气烘托方可显得隆重的,若是喜事,人少也罢了,丧仪如此,便在凄清之上更显一层惨淡来。
万山雪忙一程子,哭一程子,一想到此生此世再也没办法弥补对乳母的亏欠,便恨透了自己,红璎更是剜心掏肺,哭得死去活来。
一同守丧之人,都明白她们的心头遗憾,劝是劝不了的,只跟着落泪。
正哭得哀哀欲绝之时,却听刘嬷嬷说道:“奶奶,黎将军一行到门外了。”
万山雪连忙强忍住悲戚,环顾四周低声问道:“毓儿怎么还没到?”
说话时外面一行人已经走进院子,万山雪顾不得许多,敛起悲痛上去相迎,是黎偃松、景明洲与江心澜伴着几个随从。
“这怎么敢当?原说待丧期过了,我再上门好好感谢诸位救命之恩的,怎敢劳动你们……”
黎偃松见她素衣如雪,乌发散落,衬得脸色愈发雪白,双眼红肿,仿佛被风霜摧折的花瓣,声音嘶哑,说话时虽极力忍着,还是带出止不住的抽噎,只觉得心头一阵莫名的难受。
他有意避开视线不看她,景明洲轻声说道:“到底也有我们救人不力的因素,来送一送……”
三人在灵前上了香,拜了几拜,万山雪连忙往屋子里相让,上了茶正要说话时忽听门外一声干嚎:“我可怜的大嫂啊,你怎么不言一声就去了!你让我们怎么活啊!”
众人面面相觑,连忙起身出来。
从门外跌跌撞撞奔进来两个大人并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却是素不相识的。
春草在青檀寺修行,怎么可能被这样称呼呢?万山雪拭泪正要问询,忽地明白了七八分。
待要上前,红璎已经挡在了灵位前面,拦住他们冷声说道:“你们是何人?”
正嚎得惊天动地的那妇人抬起头来,满脸是泪,上下打量了一番红璎,扯过一旁的男人说道:“人都说闺女随爹,真真儿不假。他爹你瞧,这孩子长得多像大哥。只可怜大哥早早地去了,若是今时今日能看到女儿,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样子……”
来人正是陈粮的弟弟陈糠和弟媳妇宗氏。
红璎甩开手说:“你们认错人了,这是我娘灵前,不许你们在此胡说八道,请出去。”
那妇人一听此言,立时横眉竖眼,向众人看了一眼,又换了副口气哄劝道:“怎能怪这孩子不认得自家人?到底年纪小,又早早失了爹娘,没人说与你听……”
红璎早失了耐性,呵斥道:“你们听不懂人话怎地!谁跟你是自家人,出去,都给我出去!”
“你这糊涂丫头,当着众人的面,咱们来评评这个理儿,天下可有亲闺女不认爹的道理。”
妇人扯过一把椅子大喇喇地坐下来,“你爹娘当初不过略拌了几句嘴,我与你叔叔都劝说他不该如此,他也悔之莫及,连忙去街市上买吃食来哄你娘开心,哪知道回来找不到人了。我们沿街寻巷地找,才知道你娘是个气性大的,才出了月子的人,就抱着你去了万府。你们年纪小不晓事,成家过日子,夫妻拌嘴是常有的事,又没有当真散伙。你爹爹前年因为太想你们娘两个,积劳成疾就撒手西去了,你这孩子怎能不认祖归宗呢?”
红缨双目赤红,鼻子呼哧呼哧,双手握拳,那样子恨不能吃了面前的喋喋不休的妇人。
万山雪将红璎拉在身后说道:“今日主事人是我万山雪。我给我的乳母办丧事,不是她。你们与我乳母若是果然曾经相识一场,想要吊唁,在灵前一大哭也就不枉这份情意了。若是有什么话说,请冲我来。”
那妇人又赔上可怜巴巴的笑脸道:“夫人知道,我们都是老实巴交的人家,哪里是要闹事来。只不过当初嫂子在时,相处得很是和睦。得知她乍然去了,谁受得了?”
说着又挤出几滴眼泪来。
万山雪点点头:“那就是来吊唁的了,请吧。”
那妇人在坟前哭了一气子,又打着两个孩子哭了两声,这才说道:“我们还是那句话,人总是要认祖归宗的。嫂子生是我陈家人,死是陈家鬼。万万没有做孤魂野鬼的道理,此事夫人花了多少钱,我们可以来出,嫂子必须葬在我陈家祖坟里。”
红璎是个烈性子,一听此话蛾眉倒竖,气得浑身乱颤就要发作。
万山雪从未应对过这等事情,心里难免慌乱,面上却竭力镇定着,稳住红璎问道:“还有呢?”
那妇人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盯着红璎:“爹娘都没了,谁是知冷知热的人?可怜这丫头一辈子为奴为仆的,她也得回我陈家来,有亲叔叔婶婶,自然比别人亲近。”
黎偃松等人皆是外人,不知道内情,自然也不好插嘴,此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颇为尴尬。
万山雪心里突然有了主意,侧身对刘嬷嬷耳语几句,心思渐定,冷冷笑道:“是么?你们怎么证实,你们就是红璎的亲叔叔亲婶婶?”
“这还用证实?但凡头上顶着两个眼睛泡子的都能看出来,你瞧瞧,他们长得多像啊,血缘这东西能骗人?”
“口说无凭,我还觉着红璎跟我十二分相像呢,你们拿出切实证据来再说。否则我就报官,以扰乱灵堂罪来抓捕你们。”
这完全是瞎扯的,她根本不知道什么灵堂罪,不过说出来吓唬他们。
谁知那妇人根本不吃这一套,她滚在地上嚎啕大哭:“有权有势就能不讲理哇,老天爷这什么世道啊!来抓我啊,把我们全都抓走吧,大哥嫂子,你们睁开眼睛看看,你们的骨肉手足被欺负成什么样了。你一生伺候他们还不够,还要搭上红璎的一辈子……”
她连说带哭,在地上滚着爬着,那模样只看得人汗毛倒竖。
至此纵然众人不明白,也知晓了他们的目的。
万山雪实在受不了这个哭声,她索性也扑在灵前哭了起来,待妇人哭声稍止,立刻抽了空子哭道:“阿母,我对不起你。你生前交代过,这辈子无论生死,都与陈家人不复相见,可他们不请自来,生前欺负你不算,临了还要作践人……”
红璎也放声大哭:“苦命的娘呵,月子里就被坏良心的丈夫殴打,下着大雪抱着我连跪带爬到了万家,幸而先夫人心善,不然咱们还有命么?你这才刚一走,他们就打算拿我换彩礼钱了,娘呵……”
陈糠起初一直默默站着,一脸的悲苦看着倒是个老实人。这会子听见红璎哭诉如同被蝎子蛰了一样,立即跳起来冲到红璎面前就高高扬起手来,恼羞成怒道:“谁要卖你了,你这死丫头亲疏不分,看我打不死你!”
他行动突然,众人猝不及防,下一刻他的手腕却被黎偃松攥住了。
他挣扎几下,哪里是黎偃松的对手,便蛮横地说:“你算哪根葱,我打我侄女,与你什么相干?”
那妇人见丈夫被拿捏,早爬起来了,擤着鼻涕,往地上吐了一口痰说道:“呸,这还用问,这位爷定然是被这主仆俩侍奉惯了,舍不得红璎走。”
“啪!”两声清脆的巴掌同时响起,一掌落在陈粮脸上,一掌落在妇人脸上。是黎偃松和万山雪同时出的手。
这下简直捅了马蜂窝,那妇人死命撞向万山雪,被她疾步躲过,一头撞在了桌角,登时头破血流,两个孩子吓得放声大哭,乱作一团。
刘嬷嬷从外面领了两位皂隶来,其中一个拿出张纸抖擞道:“这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陈粮与兰春草早已恩断义绝,经双方见证和离,你们在这里吵闹不休,欲要何为?”
陈糠一见这来头,登时便有些怯了,兀自嘴硬说道:“既是这死丫头背祖忘恩,那就当我们好心被狗吃了。还哭什么,走了,走了!”
皂隶们呵斥了几句,领了谢银也就拱手告辞了。
江心澜奇道:“嬷嬷怎地来去这样快,夫人是不是早就料到他们有此一闹?”
万山雪摇摇头:“若不是他们出现,我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号人物。方才我是让嬷嬷使了银子,去附近镇上寻的皂隶。只要穿着官服就行,多少能够震慑他们一下。”
江心澜佩服得点点头:“正是如此,秀才遇见兵,有理难说清,跟他们争辩到明日也辩不明白。”
黎偃松轻声道:“既是如此,晚间我派几个亲兵来此守着。”他看万山雪还要客气,便补充道,“防的是明日下葬时他们闹事。”
经此一事,万山雪觉得心里有了底气。对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招数,兰芬如此,陈糠夫妇如此,便是明日再闹起来她也不怕了。可黎偃松到底是好心,一味拒绝倒显得过于执拗,她连连感激。
黎偃松与景、江二人递了个眼色,正要起身告辞,江嬷嬷一路小跑进来说道:“奶奶,二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