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呜！（6）


    被陆哲从充满消毒水味道的保洁服堆里“解救”出来后，顾琛蔫了大半个下午。


    任谁在短短几小时内经历了“会议惊魂”、“茶水间裸奔”、“保洁服体验卡”以及“二次变狗”的连环打击后，恐怕都很难立刻振作起来。


    他瘫在陆哲办公室角落的软垫上，像一团被揉皱了的白色毛球，连李助理特意送来的据说是进口的幼犬奶糕都没能让他抬起眼皮。


    太丢人了。


    太耻辱了。


    他，顾琛，商界传奇，如今不仅沦为掌心宠物，还差点以保洁阿姨的造型亮相于死对头及其下属面前。


    这要是传出去，他可以直接考虑移民火星了。


    陆哲似乎真的很忙，期间开了两个视频短会，签了几份文件，偶尔会抬眼看看角落里那团异常安静的小东西。


    有一次，他甚至起身走过来，用手指探了探顾琛的小鼻子，确认他还有呼吸。


    顾琛懒得理他，只是用鼻子喷了口气，扭过头，用屁股对着陆哲，以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不满与抑郁。


    “脾气还挺大。”陆哲似乎觉得有趣，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他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的小屁股。


    顾琛：“！！！”放肆！


    他猛地回头，想用自以为凶狠的眼神瞪回去，结果因为动作太猛，差点从垫子上滚下去，被陆哲眼疾手快地用一只手兜住。


    “嗷呜！”拿开你的脏手！


    顾琛龇牙咧嘴。


    不过幼犬呲牙毫无威慑力，反而像在卖萌。


    陆哲看着他这副虚张声势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把他重新放回垫子上，还顺手把他刚才蹭乱的毛捋顺。“晚上公司有个小型团建，带你去散散心。”


    顾琛耳朵瞬间支棱起来！


    团建？！陆哲公司的团建？！


    作为死对头公司的CEO，他对陆哲公司的内部活动向来秉持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原则，能搞到情报绝不手软。


    如今居然能亲身潜入敌方团建现场？！


    这……这简直是商业间谍的巅峰时刻！


    萎靡不振瞬间被“职业素养”取代。他立刻坐直了身体，小尾巴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摆，一双黑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陆哲，仿佛在问：“真的吗？什么时候去？有哪些项目？能接触到核心员工吗？”


    陆哲看着他这突如其来的精神焕发，眉梢微挑：“现在又不生气了？”


    顾琛：“嗷嗷！”商业机密面前，个人荣辱暂且搁置！


    于是，傍晚时分，顾琛再次被扣上了那耻辱的牵引绳，跟着陆哲来到了位于市中心某高级商业区的一家高端自助餐厅——集团今晚包场了。


    当陆哲牵着一只奶白色的萨摩耶幼崽出现在餐厅门口时，原本喧闹的现场瞬间安静了好几秒。


    所有员工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聚焦在了他们那位气场两米八的CEO……以及他脚边那只试图走出霸气步伐却依旧顺拐的小毛团身上。


    “陆、陆总好……”


    “陆总您来了……”


    问候声此起彼伏，但眼神里的震惊和八卦之火简直能点燃整个餐厅。


    顾琛昂首挺胸，努力无视那些聚焦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他快速扫视全场：嗯，环境不错，食物种类丰富，员工看起来……精神状态都很饱满。可能是因为老板请客。有几个面孔他在商业杂志上见过，是哲远的技术骨干和中层管理。


    很好，都是有价值的情报……如果能听懂他们说什么就好了。


    陆哲解开了他的牵引绳，拍了拍他的小脑袋：“自己去玩，别捣乱，不许偷吃人类食物。”


    顾琛内心冷哼：哼，本总裁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会稀罕你这自助餐？


    他假装乖巧地“嗷”了一声，然后迈着小短腿，开始了他的“团建巡视”。


    他先是溜达到餐区附近，竖起耳朵听几个年轻程序员讨论最新的算法瓶颈，听不懂，但记下了几个关键词。然后又晃悠到甜品区，听两个设计部的女孩吐槽甲方奇葩的审美要求，这个他深有同感，以前没少被蠢货甲方气到胃疼。


    走着走着，他来到了海鲜区。


    巨大的冰床上摆放着饱满的甜虾、肥美的三文鱼刺身、张牙舞爪的帝王蟹腿……


    顾琛的脚步顿住了。


    鼻子不受控制地使劲嗅了嗅。


    那……那是顶级北极甜虾的甜香！是挪威三文鱼丰腴的油脂气息！


    作为人类时，这是他最爱的食物之一！尤其是沾点芥末酱油……


    口水开始不受控制地分泌。幼犬的本能和对美食的记忆疯狂冲击着他作为人类的意志力。


    不行！顾琛！你是总裁！你不能被区区甜虾诱惑！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身想走。


    然而，命运总是在这种时候给他使绊子。


    一个没留意，他撞在了一个正弯腰取食物的女员工的脚踝上。女员工“哎呀”一声，手里端着的盘子一歪，几片粉嫩的三文鱼刺身“啪嗒”一下，正好掉在了顾琛面前的地毯上，还沾了点酱油。


    空气仿佛凝固了。


    顾琛看着近在咫尺散发着致命诱惑的三文鱼，理智的弦在一点点崩断。


    女员工吓得脸都白了，连忙道歉：“对不起陆总！我不是故意的！我马上收拾！”


    陆哲闻声看了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聚集在这边。


    顾琛内心天人交战：


    吃？当着所有员工和死对头的面，捡掉在地上的食物？总裁尊严何在？！


    不吃？这可是顶级三文鱼！浪费是可耻的！而且……它看起来真的好诱人……闻起来好香……


    就在他挣扎之际，那三文鱼的香气仿佛化作了一只无形的小手，挠着他的心肝脾肺肾。


    最终，食欲以压倒性优势战胜了理智。


    顾琛把心一横，迅速低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叼起那片最大的三文鱼刺身，囫囵吞了下去！甚至没尝出芥末味！


    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白色的残影。


    众人：“！！！”


    陆哲：“……”


    顾琛：“……”嚼嚼嚼......


    嗯……真香！等等，我刚才做了什么？！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顾琛僵在了原地，嘴里还残留着三文鱼的余味，内心已是狂风暴雨。


    他……他居然真的吃了？！还是从地上捡的？！


    “噗嗤——”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出了声，紧接着，整个餐厅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哄堂大笑。


    “哈哈哈太可爱了！”


    “它动作好快！”


    “看来陆总家的小家伙也抵挡不住三文鱼的诱惑啊！”


    顾琛恨不得当场刨个地缝钻进去！他感觉自己的狗脸已经烫得能煎鸡蛋了！


    陆哲在一片笑声中走了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似乎有那么一丝……无奈？


    他弯腰，将石化状态的顾琛抱了起来，对那个还在道歉的女员工说了句“没关系”，然后抽了张纸巾，动作自然地擦了擦顾琛沾了点酱油的嘴巴。


    “馋猫。”陆哲低声说，语气里听不出是责备还是调侃。


    顾琛把脸埋进陆哲的肩膀，彻底装死。


    没脸见人了，让他当一只鸵鸟狗吧。


    这个小插曲似乎瞬间拉近了“陆总家神秘小狗”和员工们的距离。接下来的时间，不断有胆大的员工试图过来摸摸他，或者拿着无害的小零食逗他。


    顾琛一开始还高冷地不予理会，但架不住小肉干的香味和员工们，尤其是漂亮小姐姐充满爱意的抚摸。


    渐渐地，他放弃了抵抗，甚至开始享受起来。被挠下巴好舒服，被摸头好舒服，小肉干好好吃……


    当某个员工拿出一个会发出吱吱声的橡胶小鸭子玩具时，顾琛体内那该死的“追球魂”再次被点燃！他不受控制地追着那只满场乱窜、吱哇乱叫的小鸭子，扑、咬、翻滚，玩得不亦乐乎，逗得周围的员工哈哈大笑，手机拍照声此起彼伏。


    顾琛已经完全沉浸在了“狗生”的简单快乐中，暂时忘记了总裁的包袱和变身的烦恼。


    直到——


    “哎呀！项圈好像松了！”一个正蹲着和他玩的女员工惊呼道。


    顾琛停下追逐小鸭子的动作，低头一看，果然，脖子上那个皮质项圈不知道什么时候扣环松开了，虚虚地挂在那里，那个让他倍感耻辱的小铃铛也哑火了。


    陆哲正被几个高管围着讨论工作，闻声看了一眼，对李助理示意了一下。


    李助理连忙走过来：“我来弄吧。”


    就在这时，顾琛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如果把项圈弄掉，是不是就能摆脱这个耻辱的标志？


    至少……在变回人之前，能舒服点？


    眼看着李助理的手伸过来，顾琛灵机一动，假装被旁边滚过来的小鸭子吸引，“嗷”地一声追了出去，巧妙地避开了李助理的手。


    “诶？小家伙别跑！”李助理笑着追过来。


    顾琛开始了他的“躲避项圈大作战”！他在人群的腿间灵活地穿梭，利用自己体型小的优势，时而急转弯，时而钻桌子底，引得几个想帮忙的员工也加入了“围捕”行列，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且……欢乐。


    “哈哈，它跑得好快！”


    “这边这边！堵住它！”


    “小心别踩到它！”


    顾琛内心得意：哼，想给本总裁戴项圈？没那么容易！


    他瞅准一个空档，朝着餐厅相对安静的休息区沙发方向冲刺！只要钻到沙发底下，他们就抓不到他了！


    胜利在望！


    然而，他忽略了沙发旁边那个正在充电的半人高的智能机器人服务员。就在他即将抵达沙发前沿时，那个机器人大概是程序设定，突然启动，平滑地移动了一下，正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顾琛刹车不及，一头撞在了机器人冰冷的金属外壳上！


    “咚！”的一声闷响。


    眼冒金星。


    同时，脖子上那个本来就松垮的项圈，因为这一撞，彻底脱落，“啪嗒”一下掉在了光滑的地板上。


    而他自己，则因为撞击的力道，原地像个球一样翻滚了两圈，四脚朝天，晕乎乎地躺在了项圈旁边。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员工们：“……”


    李助理：“……”


    闻声走过来的陆哲：“……”


    顾琛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灯，感觉狗生……真是大起大落。


    他成功弄掉了项圈。


    但也成功把自己给撞傻了。


    并且以极其不雅观的姿势，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陆哲踱步过来，弯腰，先是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他被撞的额头，然后才捡起地上那个孤零零的项圈。


    他拿着项圈，在顾琛眼前晃了晃，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就这么不喜欢？”


    顾琛有气无力地“嗷”了一声，翻了个身，把脸埋在地毯里。


    别问了，给个痛快吧。


    出乎意料的，陆哲并没有立刻给他重新戴上项圈。他只是把项圈拿在手里，然后弯腰将生无可恋的顾琛抱了起来，对围观的员工们淡淡道：“没事了，大家继续。”


    他抱着顾琛，走到了休息区的沙发坐下，让顾琛趴在他的腿上。


    顾琛以为项圈危机就此解除，正暗自庆幸，甚至觉得陆哲这家伙偶尔还是有点人性的。


    然后，他就看到陆哲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了一支看起来无比眼熟笔身镶嵌着低调黑钻的万宝龙定制钢笔。


    顾琛的心猛地一跳！


    这钢笔……这他妈不是他失踪的那支限量版吗？！


    是他当年拍下一个稀有项目后特意定制的，笔身上还有他名字的缩写！怎么会落在陆哲手里？！


    没等他反应过来，陆哲用那支属于他的价值不菲的钢笔，在那条皮质项圈的内侧，开始……写字？


    顾琛瞪大了眼睛，想看他在写什么，奈何角度不对。


    陆哲写得很慢，很认真，写完后，还对着光线看了看，似乎很满意。


    然后，在顾琛惊恐的目光中，陆哲拿起那个被“加工”过的项圈，重新……扣回到了他的脖子上。


    “咔哒”一声，熟悉的束缚感再次传来。铃铛也重新开始作响。


    耻辱！奇耻大辱！他不仅没能摆脱项圈，这项圈还被死对头用他自己的笔给“玷污”了！


    顾琛愤怒地挣扎，想去咬那项圈。


    陆哲却用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脑袋，阻止了他的动作。他低下头，凑到顾琛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一人一狗能听到的音量，低沉而缓慢地念出了项圈内侧新刻的字：


    “陆、哲、的、小、麻、烦。”


    顾琛：“！！！”


    我——操——！


    谁是你的小麻烦？！谁要刻你的名字？！你还用我的笔刻？！强盗！无耻之徒！


    顾琛气得浑身发抖，嗷嗷直叫，恨不得当场咬死陆哲。


    陆哲看着他气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眼底的笑意终于漫了上来，如同冰雪初融。他挠了挠顾琛因为愤怒而抖个不停的下巴。


    “乖，刻了名字，就是我的了。”陆哲的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近乎缱绻的意味，“以后跑丢了，也好找回来。”


    顾琛所有的愤怒和咆哮，在听到这句话时，诡异地卡壳了。


    跑丢了……好找回来……


    所以，刻名字是为了……这个？


    他看着陆哲近在咫尺带着浅笑的俊脸，感受着下巴那轻柔的挠动，听着那低沉悦耳的声音……心脏突然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


    淦！


    有点……


    就一点点……


    心动是怎么回事？！


    而且！谁要当你家的啊！谁要刻你名字啊！把笔还给我啊混蛋！


    顾琛内心疯狂咆哮，但身体却可耻地在那温柔的挠动下，逐渐放松，甚至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了细小的、满足的呼噜声。


    完了。


    他悲哀地想。


    他的底线，正在被这个该死的死对头，一点点地蚕食。


    而他的项圈内侧，那个带着陆哲体温和笔迹的“所有权宣告”，正紧紧地贴着他的皮肤，仿佛一个无声的烙印。


    今晚的团建，对于顾琛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尊严扫地、节操尽碎，最后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的……噩梦。


    唯一的“收获”可能是——他终于知道他那支失踪的宝贝钢笔落在谁手里了。


    以及，陆哲笑起来……真的有点好看。


    啊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