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呜！（2）


    顾琛是被饿醒的。


    一种前所未有的饥饿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的胃。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质地精良的深灰色丝质衬衫，以及衬衫下结实温热的手臂肌肉。


    他正以一个极其依恋、极其不霸总的姿势，蜷缩在陆哲的臂弯里，小脑袋甚至还蹭着人家的胸口。


    顾琛：“……”


    睡着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变狗、被拎、摔跤、被戳肚皮、被起名叫“小麻烦”……


    “嗷——！”


    一声饱含羞愤的嚎叫冲口而出，但由于是幼犬的声线，听起来更像是撒娇般的呜咽。


    头顶传来陆哲低沉的声音，带着刚醒不久的沙哑，和一丝明显的嫌弃：“吵什么。”


    顾琛抬头，对上陆哲垂下的视线。


    陆哲头发有些凌乱，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明锐利，正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仿佛在打量一个聒噪的闹钟。


    “嗷呜！嗷嗷！”放开我！谁准你抱我的！


    顾琛挣扎着想从这屈辱的怀抱里逃离，四肢短腿在空中胡乱扑腾。


    陆哲啧了一声，似乎嫌他麻烦，但还是松开了手臂。


    “噗通！”顾琛再一次精准地表演了什么叫“平地摔跤”，整只狗脸着地，在地毯上摊成了一张白色的毛饼。


    陆哲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笨拙地试图把自己从地毯上“揭”下来，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看来不仅笨，协调性还有问题。李助理买的宠物保险得加个意外险。”


    顾琛：“……”我忍你妈！……不对，不能骂妈，素质，素质！


    他内心狂风暴雨，表面只能呼哧呼哧地喘气，用自以为凶狠实则水汪汪的眼神瞪着陆哲。


    陆哲没再理他，径直走向卫生间洗漱。


    顾琛好不容易爬起来，饥饿感更强烈了，甚至让他有点头晕眼花。他跌跌撞撞地跟着陆哲的脚步声跑到卫生间门口，仰头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在盥洗台前刷牙。


    作为一只巴掌大的幼犬，陆哲在他眼里宛如参天巨人。


    光亮的瓷砖地面对于他的小爪子来说有点打滑，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蹲坐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


    陆哲刷完牙，透过镜子看到了门口那团白色的“望主石”。


    小家伙坐得端端正正，小尾巴尖无意识地轻轻扫着地面，一双黑眼睛写满了渴望……


    是对食物，还是对他？


    陆哲擦干脸，走出来，无视了脚下那团小东西，走向厨房。


    顾琛急了，迈开小短腿奋力追赶，一边跑一边发出急切的“嗷呜”声，像个小尾巴似的缀在陆哲脚后跟。


    好几次差点因为跟不上速度而翻滚出去，场面惊险又滑稽。


    陆哲在冰箱前停下，拿出一瓶纯净水。


    顾琛趁机用两只前爪扒拉住他的裤腿，努力仰起小脑袋，使出吃奶的劲儿“嘤嘤嘤”。


    ——喂！死对头！我饿了！快给本总裁上膳！


    陆哲低头，看着裤腿上挂着的“白色挂件”，小家伙急得直哼哼，小屁股扭来扭去。


    “饿了？”他挑眉。


    “嗷！”顾琛用力点头，点完才发现狗点头幅度太大，差点把自己晃倒。


    陆哲放下水瓶，走到岛台边，那里放着一个李助理一大早送来的精致纸袋。他从里面拿出一小罐进口羊奶粉和一个宠物专用奶瓶。


    顾琛的眼睛瞬间亮了！


    奶！


    虽然是奶瓶……但总比没有强！尊严在饥饿面前，暂时可以放一放！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陆哲，看着他用量杯精准地量取温水，倒入奶粉，摇晃均匀，然后……拿着奶瓶，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顾琛急得原地转圈，尾巴摇得像个小螺旋桨。“嗷呜！快给我！”


    陆哲蹲下身，晃了晃手里的奶瓶，奶嘴在他眼前诱惑地晃过。“想要？”


    顾琛拼命点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求我。”陆哲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


    顾琛：“！！！”我求你个大头鬼！士可杀不可辱！他愤怒地扭过头，用屁股对着陆哲，以示抗议。但小鼻子却不受控制地使劲嗅着空气中弥漫的奶香味，肚子咕噜噜叫得更响了。


    硬撑了不到五秒，对食物的渴望彻底击败了总裁的傲骨。


    顾琛悲愤地转回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陆哲脚边，用毛茸茸的小脑袋，极其敷衍地蹭了蹭陆哲的拖鞋。


    ——行了吧！够求了吧！快把奶给我！


    陆哲看着脚下这委曲求全浑身都散发着“我不是自愿的”气息的小毛团，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终于没再继续为难他，将奶嘴递到了顾琛嘴边。


    顾琛如获至宝，立刻用两只小前爪抱住奶瓶，贪婪地吮吸起来。


    温热的羊奶滑入喉咙，带来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他喝得太急，偶尔还会发出“咕咚咕咚”的吞咽声，小尾巴因为满足而高高翘起，欢快地摇摆着。


    陆哲看着小家伙抱着奶瓶狼吞虎咽的样子，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他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顾琛因为用力而微微颤动的耳朵。


    顾琛身体一僵，但美食当前，他决定暂时忽略这“揩油”行为。


    喝饱喝足，他打了个带着奶香味的饱嗝，瘫软在地毯上，用小爪子满足地拍了拍圆滚滚的小肚皮。


    啊……活过来了。


    然而，饱暖思……嗯，另一个迫切的需求紧接着涌了上来。


    顾琛突然感觉一阵尿意袭来。


    他一个激灵翻身坐起，开始不安地原地转圈，小鼻子在地上嗅来嗅去。


    完了！要上厕所！


    作为人类精英，他当然知道不能在室内随地大小便！但他现在是狗！狗厕所在哪里？！陆哲这龟毛洁癖的家伙，肯定准备了狗厕所吧？


    他焦急地四处张望，终于在一个客厅角落发现了一个铺着宠物尿垫的浅盘。


    就是那里！


    他迈开腿就想冲过去，可大概是刚才喝得太饱，动作一大，膀胱压力骤增……


    他感觉有点控制不住了！


    “嗷呜！”他惊慌地叫了一声，夹紧后腿，用一种类似顺拐的姿势，拼命往狗厕所的方向冲刺。


    陆哲正准备去换衣服，就看到刚才还瘫着的小家伙突然像上了发条一样，歪歪扭扭地朝着角落狂奔，小屁股扭得快要飞起，表情……


    如果狗有表情的话，那一定是即将社会性死亡的绝望。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好整以暇地抱起手臂，靠在岛台边，仿佛在欣赏一场有趣的障碍赛跑。


    顾琛内心在疯狂呐喊：快！快！快到了！坚持住！顾琛！你可以的！你是能签下亿级合同的商业巨子！难道还控制不住一泡尿吗！


    然而，幼犬的生理控制能力实在堪忧。就在他离狗厕所只有一步之遥时，后腿一软……


    完了。全完了。


    顾琛绝望地闭上了眼。


    他，顾氏集团总裁，即将在死对头陆哲家的高级地毯上，留下他作为狗的印记。这简直是人生……不，狗生最大的污点！


    预想中的“水漫金山”并没有发生。


    一只大手及时地从后面捞起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准确地放在了狗厕所的尿垫上。


    “解决。”陆哲命令道，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动作却快准狠。


    顾琛愣了一秒，随即劫后余生般的狂喜涌上心头！他赶紧顺从本能，解决了生理需求。


    完事后，他蹲在尿垫上，有点不敢看陆哲。


    太丢人了！差点就……


    还好陆哲手快。


    陆哲看着小家伙耷拉着脑袋，耳朵也飞机耳似的贴着头皮，一副做了错事心虚的样子，难得没有出言嘲讽。他只是熟练地用尿垫处理干净，然后拎起顾琛，再次走向卫生间洗手台。


    这一次，顾琛没有挣扎。他甚至有点……感激？


    呸！感激个屁！要不是他，我怎么会变成这样！顾琛立刻甩掉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陆哲依旧仔细地给他洗了爪子，然后用毛巾擦干。做完这一切，他把顾琛放回地毯上，自己则去衣帽间换衣服。


    顾琛蹲在原地，看着陆哲离开的背影，心情复杂。这个死对头，好像……也没有传说中那么不近人情？至少，在养狗这件事上，还算负责？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陆哲还在衣帽间。顾琛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会是谁？李助理？还是……别人？


    他好奇地迈着小短腿跑到玄关，仰头看着紧闭的大门。


    陆哲换了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走了出来，整个人恢复了平日里的冷峻精英模样。他看了一眼蹲在门口的小家伙，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李助理，而是一位身材火辣、妆容精致的美女，手里还拎着一个看起来像是食盒的东西。


    “陆总，早上好！听说您昨天很晚才休息，我特意做了些早餐给您带来……”美女声音甜美，笑容妩媚。


    顾琛的耳朵瞬间支棱了起来！


    女人？这么早来找陆哲？还带早餐？有奸情！


    不知为何，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他想起圈内关于陆哲不近女色的传闻，看来都是放屁！


    陆哲眉头微蹙，显然对这不请自来的访客并不欢迎，语气疏离：“王总监，有心了，但我用过早……”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脚边一道白影闪过！


    只见刚才还乖巧蹲着的“小麻烦”，此刻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出去，精准地一头撞在了那位王总监穿着高跟鞋的脚踝上！


    “哎呀！”王总监惊呼一声，差点没站稳。


    这还没完！顾琛撞完人，立刻发挥影帝级演技，就地躺倒，四脚朝天，露出软乎乎的小肚皮，一边扭动一边发出委屈巴巴的“嘤嘤”声，仿佛刚才被撞的是他一样。


    王总监看清脚下是只漂亮的小萨摩耶，虽然被撞了一下有点不快，但看着小家伙可怜兮兮的样子，也不好发作，只能尴尬地笑笑：“陆总，您还养了狗啊？真可爱……”


    陆哲看着地上那只明显在碰瓷还试图用“美狗计”蒙混过关的小东西，眼神深了深。他弯腰，一把将戏精上身的顾琛捞了起来，抱在怀里。


    顾琛突然被抱起，有点懵，挣扎着想继续他的表演。


    陆哲却用大手轻轻按住了他不安分的脑袋，将他往怀里带了带，然后对门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王总监冷淡地说：“嗯，家里的小祖宗，比较黏人，见笑了。早餐就不必了，我习惯在公司解决。王总监请回吧，上午的会议不要迟到。”


    说完，不等对方回应，直接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世界清净了。


    顾琛被陆哲按在怀里，鼻尖充斥着陆哲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还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微微震动。


    他有点懵，这就……搞黄了？陆哲好像也没生气？还叫他……小祖宗？


    陆哲低头，看着怀里瞬间老实下来睁着一双乌溜溜大眼睛望着他的小狗，伸出食指，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他的小黑鼻子。


    “小小年纪，醋劲儿倒不小。”


    顾琛：“？？？”


    谁吃醋了！我是为了维护世界的和平与正义！是为了防止你这种冷酷资本家欺骗无知少女！本总裁一片苦心，天地可鉴！


    他刚想“嗷呜”反驳，陆哲却已经抱着他往餐厅走去。


    “李助理应该把狗粮送来了。虽然笨了点，但护主这点……勉强合格。”


    顾琛：“……”


    他看着陆哲线条冷硬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死对头，好像真的……哪里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