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村。


    村尾一处三间茅草屋里传来妇人的哭喊声。


    “哎哟，这可怎么办呐！”沈大回来便看到自家老娘坐在堂屋里哭得稀里哗啦，双手捶打心口。


    他烦躁皱起眉头，肩上扛着的锄头被他扔在院子里发出声响，打断了哭喊声，沈母看到大儿子回来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她连忙擦擦眼泪起身来迎儿子。


    “老大啊，你可算回来了！”金桂芝拉住沈大的手臂，指着右侧一间房“三哥儿他一醒来就对我冷眼相向，还说要是继续逼他嫁人他再死一次给我们看呐！”


    “你瞧瞧，这是人说的话吗？我们当父母的又不是为了他坏，咱家这个情况能当上有钱老爷的小妾是我们几辈子的福气，他居然还看不上！你说说…他竟然…哎！”金桂芝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有指着坐在旁边垂头丧气不停抽旱烟的老头子。


    “行了，他不愿意就算了，他要是再跳一次河我们家在村子里也不要脸了！”沈大抽出自己的手臂，看了眼那紧闭的房门，转身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金桂芝“哎呀”一声拍了一下自己的手，紧跟着沈大去到房里，房门被哐啷关上，显然是有什么秘密事要说。


    沈问云听到外面的动静压根没理，自顾自喝起碗里只有少数米粒的粥，喝完把碗放到旁边矮桌上，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疼的额头。


    他一睁眼就是在这垫着稻草的木板床上，旁边就是原主母亲金桂芝哭天抢地的声音，看到他醒过来脸上的欣喜都止不住，他以为是心疼孩子，结果一接受到原主的记忆，心里因为占了原主身体的愧疚就变成了对沈家人的厌恶。


    原主沈三儿在家中排第三，上面两个双胞胎哥哥下面一个弟弟，从小体弱多病，沈家人对他说不上坏但也说不上好，至少不会比原主的哥哥弟弟要更好。


    而这次是为了两个已经到了娶妻年纪的哥哥能够有拿出的丰厚彩礼钱打算把原主嫁给镇上有钱的乡绅老爷，对方听闻原主长得年轻貌美，派媒人上门说亲，给出的彩礼足足二百两。


    原主父亲沈大山原本为了两个儿子的彩礼就急得团团转，这下媒人上门听到彩礼没过问原主的意见老两口自己就拍板同意了。


    金桂芝去试探原主的意思，试探到原主没有这个意思和沈大山商量着直接瞒住，等到结亲那天打算把人绑过去。


    他们商量的时候除了原主其他人都没避着，原主弟弟自小被宠的无法无天，嘴上也把不住门，没过几天就把事情秃噜出来。


    原主找金桂芝质问，抗拒无果后一时想不开跳了河，等被人救上来里面芯子换成了沈问云。


    沈问云接收到这些记忆当即就威胁了沈母，后进来的沈大山听到他的话当场发飙指着他鼻子骂不孝子，各种难听话一股脑砸出来，他也压根不怵毫不吃一点亏怼回去，反倒是先骂人的被气的脸红脖子粗最后被心里还存一似希望的金桂芝拉了出去。


    沈问云隔着木门听到金桂芝跟他大儿子告状，听到对方的回答他也丝毫不意外。


    沈大比其他沈家人明事理，知道这件事传出去要被村里人耻笑瞧不起。


    至于沈二，长年累月窝在屋里除了吃喝拉撒其他时间都不肯出门，按照沈三儿的记忆里似乎这位二哥没见上几次面，每次一见到也只是一个比较肥胖的背影。


    沈四宝就是秃噜嘴的弟弟，家里的幺子，被沈父沈母宠惯的不像样子，无论是谁只要有好东西第一时间就必须要想到弟弟，不然到时候沈四宝闹，还有沈家父母的冷眼相待，严重的还要被冠上不兄友弟恭的名头。


    不过，眼下不管他们再有什么打算对他这个病人多少也会有点照顾的，毕竟他们还要指望着他能换彩礼。


    现在还是初冬，外面的风刮得窗纸呼呼作响，房门没关紧漏了一点缝隙，有风从外面吹进来，吹得床上的人一激灵伸手把被子往上盖了盖。


    “阿嚏！”


    沈问云裹着被子靠在床头尽量让自己的身体变热一点，他觉得等自己身体好了沈父和沈母可能就要在某天大半夜被打包带走扛进人家里去。


    不行，他得找个法子搅黄这件事，然后再找个靠谱的男人嫁了，毕竟只要他还没有成亲沈父沈母就可以给他找下一个乡绅老爷，已婚他们就管不了他了。


    这边，沈大坐在床上，神色疲惫，喝了口水听着他娘压着声音说了许多话，字里行间还是那些囫囵话，要他劝三哥儿回心转意同意嫁给那镇上的王乡绅，他不耐烦摆摆手，语气有些冲，质问“您口口声声说是为三哥儿好，那你怎么不想想王乡绅都六十多岁了，三哥儿嫁过去人家就是图个新鲜，等他死了，您以为三哥儿活得下去吗？不是年轻守寡就是被主母发买，这就是为他好？”


    他看着他娘不自在的神情就知道她分明知道三哥儿将来的下场，只不过是为了眼下那二百两的好处。


    沈大望着他娘鬓边已经有了白发，脸上的沟壑明显，他叹了口气“有那二百两是可以让我跟二弟风光娶媳妇，可是这要是传出去了，村里人怎么看我们呢？”


    “村里人的想法和我有什么关系，大不了以后出门背着点人，可你也是知道的，你二弟那个样子，能娶上媳妇就怪了，只有拿高彩礼才有姑娘嫁进来呀！”金桂芝被沈大这么一说心里有点难受，但是一个哥儿在她心里有没有三个儿子重要，她眼角隐隐有泪花“再说了，等你们都娶上媳妇了，轮到四宝，到时候我们都老了，不在现在为他做打算要什么时候？”


    沈大被这样一番话震得说不出话，沉默半晌他只能重重叹口气，“我劝，也劝不动，这事我不管了！”


    金桂芝露出笑容来，“这事你不管就好，我们来做！”说完她转身就离开了屋，眉眼都是喜意。


    沈大苦笑一声，望着透过窗纸投进来的亮光有些出神，他娘是觉得他会插手这件事吗？


    他不会，只是觉得这件事说出去丢脸而已。


    “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屋外，沈问云声音极冷，他是听到门锁的声音起身查看的，却发现金桂芝拿着一把锁正要锁上他的房门，他匆匆披上衣服就挡在门口。


    “三哥儿，你别怪娘，娘也是为了你哥哥弟弟的终身大事着想啊，你要理解娘呀！”金桂芝想要把沈问云推开，没想到推不动，转头喊坐在一旁抽旱烟的老头“你个老不死的，干看着作甚？！”


    金桂芝像是想到什么，又看向被声音惊动出门来看的沈大“老大，你刚刚说的可不要说话不算话。”


    沈问云循着沈母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面无表情站在房门口的沈大，听着金桂芝那语气里的得意，一时间脑中空白，他听懂了对方的意思。


    那瞬间不知道是这具身体的情绪上涌，望向那沉默的沈大，眼眸中满是不可思议，他嗓子有些涩，“大哥…娘说的什么意思？”


    他还企图是他理解错了，记忆中这位大哥除了爱面子之外，对待沈三实在是不错，平常去镇上卖东西回来都会给带沈三一些小零嘴，有时候是好看的绢花，给的时候总是偷偷的，摸着沈三的头说他家三哥儿真是漂亮，谁家姐儿哥儿都比不上，还会问下次想要吃些什么零嘴给他带。


    沈问云目光触及到男人闪躲的视线，心一点点下坠，眼中不知何时蓄上的泪，终于突破堤坝汹涌而出，泪顺着脸颊滑落，眼角的红晕给这苍白病气的脸上添了一点血色。


    他没有再做挣扎，被金桂芝和沈大山推进屋里，耳边是金桂芝的笑声“什么意思？当然是这件事你大哥不帮你！所以啊，三哥儿你就好好养病，在屋里待嫁吧！”


    房门被拴上了铜锁，门板隔绝了沈问云的视线，最后一点缝隙透进来的是沈大山那沉沉的嗓音“可别再搞出什么幺蛾子，不然到时候别怪我们不客气！”


    屋外的脚步声伴随着人声逐渐远去，沈问云吸了吸鼻子，擦掉脸颊上的眼泪，靠坐在床上，抚着胸口喃喃“沈三儿，别难过了，他们不值得…”


    话是这么说，沈问云心里的悲伤还是久久不散。


    沈大在看到沈问云落下泪的瞬间，脚下意识的想要上前阻止，但脑中的想法让他定在原地，只呆呆看着娘和爹推着还在病重的人进屋。


    从前的记忆不断闪现在眼前，最后定格在对方脸颊落下的泪上，那一刻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不复存在。


    沈大一拳砸在土墙上，吓得沈父沈母一哆嗦，转头看他，他头抵着墙，无声地大笑，他们以为大儿子是后悔了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就看到对方直接转身进了屋，隔绝了他们探寻的视线。


    金桂芝拍了拍胸口“吓死了，还以为你儿子是要悔了呢！”


    沈大山斜眼看她，“他悔了又怎么样？不照样锁着他。”说这话时他声音压低了一些，只让沈母听到。


    王乡绅的二百两彩礼他可是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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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