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接夫人
作品:《春心不自知》 叶蓁不信齐砚是来接她的。
一来这样有违齐家规矩,齐砚做不出来,就算之前有几次破例,也是在私下而非这等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之下。
二来她哪日回来齐砚怎么会知道?就算行言给他提前传了信,她到京城的时间也不确定,不说是早上到,还是晚上到,甚至比原定时日晚上一两日也是有的。
就像回来时因着青芷、青糖二人也骑马,她们速度就放慢了许多,回来比去时多用了两日。
三来今日并非休沐……
叶蓁想到此处,忽然顿住。
她去西北前,齐砚硬是请纪太医前来看诊那次……他是不是也告了假?
当时,她对齐砚所为除了疑惑就是复杂,疑惑他误会了自己有什么病?复杂于他竟会因为她第一日月事腹痛去请了太医。
竟把他告假一事忽略了……
叶蓁狐疑地朝齐砚看去,难不成齐砚真是来接她的?
齐砚也在看她,却没有过来的意思。
叶蓁心下的狐疑便消散了。
看来今日是凑巧。
叶蓁朝齐砚的方向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随即翻身上马,正要驱马朝队尾走去,却见齐砚朝她走了过来。
叶蓁勒缰停马,不明所以地看着齐砚一步步走近。
齐砚走至马侧,距离三步远,微微仰头,看着马上的叶蓁,道:“我来接夫人回府。”
齐砚平静地说完,便保持着微微仰头的姿势看着她。
叶蓁听后,差点从马上栽下来。
齐砚竟然真是来接她的?发生了什么事了不成?就像太子表哥观稼时,乱民提前出现那次?
想到此处,叶蓁陡然一惊,立刻翻身下马,沉声问:“发生了何事?”
齐砚沉默。
行言见状,心下暗暗替主子叹气。
笑嘻嘻两步上前,道:“夫人,三爷定是想您了,这才告了假亲自前来接您。”
叶蓁再次狐疑。
行言暗暗给主子使眼色。
齐砚神色淡淡,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行言虽对主子的一声“嗯”不太满意,但好歹也算是说出了口,便立即笑嘻嘻牵过叶蓁的马,道:“夫人,您和三爷同乘马车,马交给小的就好。”
行言说完,便牵着马飞速离开,离开前还不忘给青芷、青糖二人使了眼色。
二人却狠狠瞪了他一眼。
青芷、青糖虽也希望姑娘和姑爷能恩恩爱爱和和美美,但也只听自家姑娘的吩咐,绝对做不出行言这等没脸没皮的事。
马被行言牵走,无法,叶蓁便同齐砚上了马车。
马车的矮榻上铺了软垫,齐砚示意叶蓁坐过去。
叶蓁也没客气,榻上的确比侧面的条座舒服许多。
落座后,叶蓁喟叹一声,这才发现面前的小几上还备了茶水点心,还有满满一大盘其貌不扬的黄杏。
叶蓁认出,这是侯府花园西南角那棵杏树上结的果子。
因为其貌不扬,口感还十分酸涩,侯府的主子们没人吃,只有小丫鬟们常去摘下来当零嘴。
她自小就喜欢这个,那时西北的将军府也有一棵枝叶繁茂的杏树,每当杏子熟了,她便坐在树上边摘边吃,杏核直接埋在树下,次年便会长出细细的芽条。
回来京城后,国公府也移栽了一棵,但因为是刚移栽不久,次年只结了几枚果子。
倒是敬文侯府的这一棵,枝叶繁茂,结的果子也满满当当。
上辈子每到杏子熟了时,她就让青兰她们摘些回来,直接吃或是和桃子一起煮香果饮子,抑或做成糖渍杏脯……
齐砚见叶蓁盯着这盘黄杏看,便道:“这是府中花园里那棵杏树上的果子,听青兰、青糯说你喜欢黄杏,便着人摘了些来。”
其实是也不是。
他是偶然听到青兰、青糯提到叶蓁喜欢吃杏子,他脑中便又闪过一些记忆。
记忆中是在六月的十五那日,他下职回到后宅,便见茶案上多了几盘黄杏做成的吃食。
叶蓁笑容灿烂地给他介绍,这些吃食如何如何好吃,要搭配着什么吃,还说给各院也送了些去。
只是下次他再回后宅的时候,便见她闷闷不乐,见他进来,便让人将茶案上的杏子做成的吃食都撤了下去……
叶蓁讶异地抬眸,没想到这黄杏是他让人准备的。
他们齐家人不是不喜欢这些酸涩的果子吗?
上辈子她给各院送的糖渍杏脯都被悄悄扔掉了……
叶蓁顿了顿,各院扔掉她送的杏脯一事是卫婉清说与她的,而齐砚不喜吃这杏子则是林嬷嬷告诉她的。
难不成……林嬷嬷真的是卫婉清的眼线?
为什么?
她不是齐砚母亲的陪嫁嬷嬷吗?
叶蓁想不明白,不由自主地拿过一颗杏子来吃,还没送到嘴边,就被齐砚攥住了手。
叶蓁回神,齐砚顿住,二人同时看向一上一下交叠的两只手,仅一瞬,便将手双双收了回去。
车中安静,气氛莫名的微妙了起来。
良久,齐砚道:“不是不让你吃,是你还未用早膳,黄杏酸涩,吃了脾胃会不舒服。”
叶蓁偏头觑他一眼。
这是在解释?
还没想明白,眼前便多了一只手,这只手就是刚刚阻止自己吃杏子的那只手。
只是此刻,这只手里多了一只软酪。
齐砚:“先用些点心垫垫。”
叶蓁面色古怪,齐砚怎么变得这般……会照顾人了?
换成别人,此举见怪不怪,换成齐砚简直称得上是非同寻常。
难不成她去西北这些日子,真发生了什么?
叶蓁试探:“真没发生什么事?”
齐砚再次沉默,片刻方道:“没有。”
叶蓁迟疑地接过软酪,慢慢吃了起来。
一只软酪下肚,那只手又倒了盏茶递了过来。
叶蓁面色复杂地接过茶盏,喝了两口便放在了小几上。
未料,那只手又伸了过来,只不过这次手里托着两只黄杏。
叶蓁:……
齐砚:“现在可以吃了。”
叶蓁再次面色复杂地拿过一只,咬了一口。
齐砚见她没有拿第二只的意思,便收回了手。
马车摇摇晃晃,已经进了城。
叶蓁吃完一枚果子,齐砚开口道:“这棵杏树其实是母亲栽的。”
叶蓁惊讶。
不仅惊讶于齐砚说的事情,更惊讶于齐砚会跟她提到他母亲。
齐砚:“母亲出自太原府谢家,谢家是当地有名的名门望族,父亲游学到此与母亲相识。”
叶蓁暗暗点头,这些她都听林嬷嬷说过。
齐砚接着道:“父亲对母亲……一见倾心,母亲欣赏父亲的才学斐然。在太原府期间,母亲带着父亲游览了山色河光,古刹名寺,逛遍了太原府的每一条街巷,尝遍了太原府有名的食肆酒楼。”
叶蓁倒是没听林嬷嬷说过这些,不知不觉听得有些入迷。
齐砚:“后来,府中不知谁从何处听闻了这些,背地里传了开来,等传到母亲和父亲耳中,已经变成了他们没成亲前就已暗通款曲珠胎暗结。”
叶蓁神色微动,这等事即便是传闻,也会有损女子的名声。
齐砚母亲又没有娘家人在京城,齐砚父亲又是庶出,当时的处境可见一般。
齐砚:“母亲听后却一笑置之,父亲不知同祖父说了什么,这些议论在府中便没再出现过。”
叶蓁想,幸好齐砚母亲豁达,齐砚父亲又对其百般呵护,不然在这侯府里,还真是难熬。
齐砚又道:“直到父亲母亲相继去世,此事再度被提起。他们说,父亲母亲就是因为不把齐府的规矩放在眼里,这才去的早。”
齐砚声音平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说别人的事。
车内安静下来。
叶蓁不知齐砚口中的“他们”具体指谁,或许是温太夫人,或许是侯夫人,或许是府中丫鬟小厮,或许是……所有人。
别看敬文侯府规矩繁多,府中的人可最会用语重心长的语气说着最诛心的话。
以侯府各院对齐砚父母的瞧不起、看不惯,这种话绝对说的出口。
叶蓁忽然明白,林嬷嬷口中的齐砚,于规矩礼法一事上,为何会完完全全随了齐家人,并且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幼时便听这些看似苦口婆心实则云淡风轻的讽刺之言,心里怎会还无动于衷?
齐砚在侯府那些年,说是寄人篱下也不为过。
身边没有真正疼他的长辈教导,他只能恪守齐府规矩堵住那些人的嘴,又靠着自己登科及第换取在齐府里的片刻自由。
心的自由。
叶蓁心软了软,为齐砚幼时的处境感到一丝心疼。
她偏过头看向他,正巧齐砚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齐砚再次缓缓开口:“所以,我可能有些无趣,却也并非生来古板。”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叶蓁不懂齐砚为何说到了他自己,但说的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对。
倘若他没经历父母相继去世,没经历府中恶意之言,他可能不会如现在这般死守齐家规矩。
叶蓁点了点头,声音不自觉地轻柔下来:“我懂的。”
齐砚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行闻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三爷,夫人,到侯府了。”
齐砚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朝车外淡淡“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