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去西北

作品:《春心不自知

    二人之间再次静默下来。


    齐砚不知自己为何不愿和离,许是碍于规矩礼法,许是别的什么连他自己都没想明白的缘由。


    又许是那年端午……她说 “以身相许才是最高谢礼”这一句话,他虽不赞同,却鬼使神差地记了许多年。


    总之,他不想和离。


    既然她以“算不得门当户对”为由提出和离,那他便给她一个得以配得上她的期限。


    二人在茶案处相对而坐,叶蓁的脸上还挂着愕然。


    齐砚沉着一口气,不知对面的人会如何回答。


    叶蓁脑中混乱,不明白齐砚这般是为什么。


    晚风从外面吹了进来,茶案上的灯烛跳了跳。


    青兰走了过来,禀道:“夫人,东西都已经收拾齐备了,等过两日再买些菓子蜜饯就可以了。”


    二人齐齐回神。


    齐砚这才注意到,另一边的桌案上堆了满满的锦缎罗纱,还有各种小孩子玩的物件,以及各式锦匣。


    齐砚疑惑:“这是……?”


    叶蓁心下有几分庆幸,幸好青兰过来了,否则她真不知要如何回答齐砚。


    平心而论,上辈子齐砚没有相帮安国公府,她并不怨怪什么,毕竟二人几乎同名义上的夫妻一般无二,不曾有过什么夫妻情分。


    他和唐琼三人不同,毕竟这三人她是实实在在当她们为挚友,彼此往来哪怕她们是虚假情谊,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这些情分也的的确确在她心里占了一席之地。


    而齐砚和她相处的日子屈指可数,大部分都还在晚上,说过的话更是寥寥。


    即便最初有过嫁与他的欢喜,也不过是因着他是京城众女争求的清贵公子,因着他是她的夫君。


    至亲夫妻,自当情谊绵绵。


    可她却忘了,至疏亦是夫妻。


    她本已习惯了这样的齐砚,不想和这样的齐砚共度余生。


    所以这辈子对他嘲讽几次,解了胸口那股沉郁之气后,便打算和离。


    可这辈子的齐砚和她印象里的越来越不一样,刚刚他所言,就已经足够让她惊愕,甚至有些让她难以招架。


    她本可以再次直言,说和离是对他不喜。


    可她又怕下一瞬齐砚问出,要他如何做她才会喜他。


    若真如此,她真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好在,青兰过来了。


    叶蓁暗暗松了口气,先回青兰道:“知道了。”


    这才回答齐砚的疑惑:“正想跟三爷说,过两日我会去趟西北,看望大姐姐。”


    原来是去西北。


    今日韩家一事,的确会让国公府担心嫁在西北的大姐姐叶宜。


    叶宜夫家是西北谭家,算得上是以武起家。


    他和叶蓁成亲时,见过大姐夫谭远潇一面,是个性情爽直的人。


    齐砚:“你一个人去?可带了护卫?”


    二人好似都忘了刚才所言之事,谁也没再提。


    叶蓁颔首:“二哥给我安排了几名护卫,我同他们先行一步,让青芷和青糖乘坐马车带着礼随其后。”


    齐砚:“让行言跟你去,他机灵,若是有事能帮上一二。”


    叶蓁刚要拒绝,齐砚又道:“二哥派的护卫,谭家应该都识得,若真有事,行言去办更方便些。”


    这么一想也颇有道理,叶蓁便没再拒绝。


    要说的说完了,二人复又沉默下来。


    正当不知再说什么的时候,青兰又过来禀报:“夫人,小厨房传话,晚膳已经好了,可要现在摆膳?”


    叶蓁朝齐砚看了一眼,想着看在他为她和大姐姐着想的份上,便也问一嘴吧。


    叶蓁:“三爷可用晚膳了?可要再用一些?”


    齐砚听到第一句后正要说“还未”,等听到后一句话只觉心头一梗。


    这不就是默认他用过了吗?


    齐砚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我说过,今日会陪你用晚膳。”


    叶蓁一愣。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便吩咐青兰道:“现在就摆膳吧,让小厨房备双人份。”


    青兰应了一声,面露喜色地去安排了。


    她看的出来,姑爷好似和几个月前不太一样了。


    饭菜摆好,叶蓁和齐砚移步至食案,依旧相对而坐。


    二人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同吃夜食那日,安安静静,没发出一丝声音。


    不同的是,叶蓁没再像那日一般,吃的斯文秀气。


    此时此刻,齐砚脑中又蹦出话本上的内容:煎鱼香气四溢,小娘子却没有动的意思。郎君见状便夹过一条,默不作声地将鱼刺剃干净,只余一碟白白的鱼肉,推至小娘子面前。小娘子愣了愣,含羞带怯婉约一笑,轻轻柔柔道了声“多谢郎君”。当晚,床铃摇动,直至三更……


    今晚食案上也有煎鱼……


    齐砚和鱼对视片刻,一条鱼就哄得了小娘子芳心么?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齐砚一凛!


    太不成体统了!


    可下一刻,齐砚还是有些蠢蠢欲动。


    欲动之前,他先暗暗观察着对面的叶蓁。


    叶蓁正好夹了一条煎鱼放入碗中。


    只见她用筷子沿着鱼的侧面轻轻一夹,上面的鱼肉便竟自移开,鱼刺便露了出来,叶蓁又夹着鱼尾上挑,整根鱼刺便与鱼肉全部分离,鱼刺两面的鱼肉便都落入碗中。


    叶蓁将鱼刺放入旁边的骨碟里,将分离的两块鱼肉依次送入口中。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齐砚默默收回目光,叶蓁又夹了第二条鱼……


    晚膳毕,二人漱了口。


    齐砚没有留宿,起身回了前院。


    次日。


    京城传出,户部郎中韩渠极其次子韩岳被安国公父子暴打,据说肋骨双双被打断了两根,已经无法下床。


    概是因为韩家夫妇纵容次子与其表妹罗参政长女罗芩私通,且二人多次于书房行苟且之事,直至昨日被来韩府看望姐姐的齐三夫人和齐侍读撞见,齐三夫人愤然替姐休夫。


    不过一日,此事便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


    有人说韩岳糊涂,得罪了安国公府,得罪了长公主,得罪了皇室。


    也有人说罗家教女无方,才至罗芩这般不知检点,不爱惜自己和家族的声誉,罗家其他女儿怕是不好嫁人不说,甚至还可能连累刚升官半年的罗参政。


    还有人说叶遐脾气太软,才让小门小户的韩家欺负了去。


    自然,也有人说叶蓁此举不合礼法,太过仗势欺人,妻子怎么能休弃丈夫?更何况还是她这个外人替姐姐休弃的?


    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


    此事传到宫里后,叶皇后立时将侄女叶遐接进了宫里,此举也是告诉京中各府,安国公府做的并没有什么不对。


    景和帝听闻此事却笑了:“替姐休夫?古往今来怕是只有她一个人敢这么做。”


    曹公公捂着嘴笑道:“是,皇上的这个小外甥女可真了不得,和安国公性子还真像,都是暴脾气。”


    景和帝淡淡“哦?”了一声,却问:“我那个外甥和安国公不像?”


    曹公公立刻道:“像,像,性子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曹公公又捂嘴笑了两声,继续道:“世子手臂伤废,听说昨日世子是一脚接一脚踹在了韩家父子身上,生生踹断了两根骨头。国公爷则是往二人脸上招呼,没有三五个月,韩大人父子怕是没法出门见人了。”


    景和帝听后笑意更深。


    暴脾气好啊,暴脾气的人说话做事直截了当,心思一眼就能看出,用好了是把好刀。


    景和帝:“让人去韩家和罗家走一趟,韩渠、罗继申教导子女无方,近几个月就在家反省吧。”


    曹公公有些诧异,应了一声出去安排了。


    不出一日,韩渠、罗继申被景和帝勒令在家反省的消息再次传遍京城,知道这是景和帝是在替安国公府出气。


    一些明眼人本以为安国公回京三年,只有虚爵没有实权,是受了景和帝打压。


    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一时之间,原本同韩、罗两家交好的京城各府,纷纷与两家减少了往来。


    叶蓁听后只是淡淡笑了笑,京城各府向来趋炎附势,她已深有体会,只是让她意外的是景和帝此举,不知有何深意。


    叶蓁想不明白,便先放在了一边。


    很快,就到了三日后。


    叶蓁换了一身男子装扮,带上渔樵、行言并几名叶绥安排的护卫扮成随从,轻装简行快马加鞭朝西北代州行去。


    青芷、青糖乘坐马车,带着一车备好的礼同时启程,由江渚带着几名护卫跟随左右。


    叶蓁走的当日,齐砚下职回来,如往常一样在前院用膳、沐浴,再去书房看书,可莫名地觉得心里空空荡荡。


    他起身朝后宅走去,见庭院里和往日也没什么不同。


    青兰、青糯见齐砚过来面露讶异,忙上前行礼听后差遣。


    齐砚摆了摆手,让二人自去忙去。


    他进了次间,停在了茶案旁。


    茶案如旧,没什么大的变化,临窗的方几上依旧供着一只佛手香橼,只不过换了新的,依旧雅致清香。


    只有漆器小盘上的红枣、桂圆少了些许。


    齐砚捡了颗红枣送入口中。


    依旧甜腻腻的。


    他又朝内室行去,绕过屏风,来到架子床前。


    床幔已经换成了夏日薄纱,上面绣了纷飞的桃花,被褥整齐,没有一丝痕迹。


    齐砚在床边坐了下来,缎面的褥子凉丝丝的,还残留着叶蓁身上常有的浅淡梅香。


    他又朝不远处的梳妆台望去,他经常从镜中与她视线相对。


    背影清丽,面容娇美。


    只是此刻那里空无一人。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内室昏暗,只有窗子那里还透着点点天光。


    齐砚起身,朝外走去。


    刚走两步,忽的一顿。


    他竟然没心悸?


    齐砚又退了回来,站在架子床边又轻轻嗅了嗅,依旧能闻到浅淡的梅香。


    他抚了抚胸口,心跳平稳。


    他又抚上额头,也无一丝汗渍。


    心下微讶,齐砚复又坐了下来。


    直到天色黑透,外面漆黑,方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