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借酒消愁愁更愁

作品:《重生为贵妃,皇后竟然暗恋我?!

    江晚晴离开了养心殿那略显暖融的氛围,重新踏入初冬微寒的宫道。凤仪宫的轮廓已在视线尽头,那份熟悉的归属感稍稍抚平了她心底一丝难以言喻的烦闷。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并未持续多久。


    就在通往凤仪宫的必经之路上,一行人影挡住了去路。为首的,正是被数名官员与宫人簇拥着的太后。她穿着一身绛紫色宫装,披着厚重的狐裘,面容带着惯常的、仿佛精心丈量过的慈和笑容。


    江晚晴脚步未停,面色如常地走上前,依礼微微屈膝:“臣妾给太后请安。”


    “快起来,皇后。”太后虚抬了下手,笑容加深,目光却如细针般在江晚晴身上扫过,“天寒地冻的,刚从皇帝那儿回来?真是辛苦你了,总是这般操劳。”


    “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江晚晴直起身,声音平稳无波。


    太后点了点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语气变得更加“关切”,甚至带上了一点长辈式的忧心:


    “皇后啊,不是哀家要多嘴。你与皇帝大婚也有些时日了。”她微微叹息一声,仿佛承载了江山社稷的重量,“这皇嗣一事,关乎国本,乃是头等大事。你身为中宫皇后,当为陛下分忧,为皇室开枝散叶,早日诞下嫡子,方能稳固国本,安朝臣天下之心啊。”


    她话音落下,旁边几位明显是太后一派的官员立刻躬身附和: “太后娘娘所言极是!皇后娘娘凤体康健,与陛下琴瑟和鸣,早日诞下皇嗣,乃我大衍之福!” “是啊,中宫有嗣,则国本定,天下安啊!” “还请皇后娘娘多多上心……”


    一片嗡嗡的劝谏声中,江晚晴垂眸而立,面上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冷寂表情。


    皇嗣?嫡子?


    她在心底极冷地、近乎荒谬地笑了一声。


    温彦和她?两个女子。


    能生出什么?还是直接凭空蹦个娃娃出来?


    这深宫里人人挂在嘴边、视为圭臬的“国本”,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由权力和谎言编织的滑稽戏。


    太后此刻看似语重心长的“关心”,底下藏着的是什么,她清楚得很。


    无非是见她这个皇后“占着位置”却迟迟无出,江家兵权在握又让她如鲠在喉,便想借此机会施压,若能逼得她“无所出”而失德失势,正好腾出这中宫之位,换上她更能掌控的、比如德妃淑妃之流。


    “太后教诲,臣妾谨记。”江晚晴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太后那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视线,声音没有半分起伏,“臣妾自当尽力,不负太后与陛下期望。”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是标准的宫廷辞令,充满了承诺,却又什么都没承诺。


    太后看着她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但脸上笑容不变:“皇后明白就好。哀家也是盼着你们好。”


    江晚晴微微垂首,语气依旧平稳,却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开:“太后娘娘忧心国本,臣妾感同身受。只是眼下边疆未靖,去岁几处州府又遭了灾,陛下与臣妾日夜思虑,皆是以国事为重,不敢有片刻懈怠。


    皇嗣一事,关乎宗庙,更需谨慎,待江山稳固,民生安泰,再行考量,方是稳妥之道。”


    她这番话,将“皇嗣”与“国事”牢牢绑定,抬出了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姿态摆得极正,让人抓不到任何错处。


    太后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又化开,带着一种仿佛被说服的感慨:“皇后思虑周全,确是如此。


    是哀家心急了,总想着皇家子嗣绵延。还是皇帝和皇后看得长远,以国事为重,以国事为重啊。”


    她嘴上说着赞同的话,那“以国事为重”几个字却像是从齿缝里慢悠悠挤出来的,带着一丝冷意。


    话锋一转,太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语气随意,目光却带着审视落在江晚晴脸上:


    “说起这宫务操劳,皇后管理六宫辛苦,哀家是知道的。只是近来,似乎听闻那位新晋的林贵妃,性子跳脱了些许?”


    她微微蹙眉,做出些许困扰的样子:“哀家也是听底下人碎嘴,说什么在御花园里……行为有些失了分寸?似乎还天天在宫里胡言乱语,”


    太后语气转为语重心长,“这后宫规矩,乃是立身之本。林贵妃年轻,又是初入宫闱,若行事不知收敛,失了体统,损的可是皇家颜面。


    你身为六宫之主,该好生教导规劝才是,莫要让她行差踏错,届时……就不好看了。”


    这番话,看似是在关心林初霁,担忧宫规,实则每一个字都在敲打江晚晴。


    既点明了林初霁的“不懂规矩”,暗示她这个皇后管理不善;又将“教导规劝”的责任推了过来,若日后林初霁真出了什么差错,她江晚晴首当其冲,难辞其咎。


    江晚晴垂在袖中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甚至顺着太后的话,语气平淡地应承下来:


    “太后娘娘提醒的是。林贵妃年纪尚小,臣妾日后定会严加管教,让她谨守宫规,不负陛下与太后期望。”


    太后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眼底却无丝毫暖意,她抬手轻轻抚了抚袖口的褶皱,语气愈发显得“推心置腹”:


    “皇后能如此想,哀家便放心了。你是知道的,哀家向来最重规矩体统。


    林贵妃这般活泼,偶尔一两次尚可说是年少天真,若长久如此,落在那些本就盯着后宫、盯着林丞相的言官眼里,怕是少不得要参上一本‘家教不严’、‘恃宠而骄’了。”


    她微微前倾了身子,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仿佛分享秘密般的亲昵,却又字字如刀:


    “到时候,弹劾的奏章往皇帝御案上一送,陛下纵然想护着,怕也难以堵住悠悠众口。林贵妃自己受罚事小,若是连累了林丞相的清誉,乃至让陛下为难…那可就真是因小失大,悔之晚矣了。”


    她直起身,重新恢复那副雍容华贵的姿态,看着江晚晴,语气又变得轻描淡写,仿佛刚才那番暗含威胁的话从未说过:


    “所以啊,皇后现在严加管教,看似不近人情,实则是在帮她,也是在帮林家,更是为陛下分忧。这其中的利害,皇后是聪明人,想必比哀家更清楚。”


    江晚晴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勾勒出一个近乎完美的、符合宫廷礼仪的浅淡笑容,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更衬得眸光清冷。


    “太后娘娘思虑周全,处处为陛下、为后宫着想,臣妾感佩于心。”


    她微微颔首,声音平稳无波,“臣妾定当谨记太后教诲,对林贵妃…严加管束,绝不纵容。”


    这番应答,姿态恭顺,言辞恳切,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太后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那张冰封般的脸上再看出些什么,最终也只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扶着嬷嬷的手,在一众官员宫人的簇拥下,仪态万方地转身离去。


    初冬的风掠过宫墙,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无声地落在江晚晴脚边。


    她站在原地,直到太后那一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道尽头,连最后一点仪仗的余影都看不见,脸上那抹公式化的浅笑才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恢复成一贯的冷寂。


    周遭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声穿过檐角的呜咽。


    叶灵之……


    江晚晴的脑海中闪过贤妃那张温婉却隐含锋芒的脸。叶相之女,父族势大,根基深厚,便是太后,想要动她,也得掂量掂量能否承受得起叶相一脉文臣集团的反弹。她自有她的依仗和屏障。


    那……林初霁呢?


    林丞相虽也是朝中重臣,但比起树大根深、门生故旧遍布朝野的叶相,终究是差了些许火候。且林家更重清誉,行事谨慎,未必会为了一个在宫中“行为不端”的女儿,与太后一党正面冲突。


    那个蠢货……


    行事跳脱,口无遮拦,不懂遮掩,如同一只误入猛兽丛林、却毫无自知之明的幼鹿,浑身上下都写着“好欺负”三个字。


    在这吃人的深宫里,没有足够分量的庇护,她那些所谓的“活泼”、“天真”,只会成为别人攻讦她的利器,成为拖累家族、甚至危及自身的祸端。


    太后今日之言,绝非危言耸听。


    若再放任下去……


    凤仪宫内。


    江晚晴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窗外天色渐暗,暮霭沉沉,给殿内更添几分冷寂。


    “含翠。”她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疲惫。


    一直守在殿外的含翠应声而入,垂首恭立:“娘娘。”


    江晚晴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去,让影四来见本宫。”


    含翠心头猛地一紧。“影”卫,陛下亲掌,连同皇后娘娘手下,一共也仅有六人,非关乎帝后安危或朝堂动荡的大事绝不动用。此刻娘娘竟要动用影四?


    “是。”她不敢多问,立刻躬身退下,脚步比平时急促了几分。


    不多时,一道几乎融入阴影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中,单膝跪地,气息收敛得如同不存在:“影四听候娘娘吩咐。”


    江晚晴缓缓转过身,清冷的目光落在影四身上,带着皇后的威仪:“去查一个人。”她顿了顿,“林初霁,林贵妃。”


    “查她入宫前四年,所有行踪,接触过什么人,发生过何事,事无巨细。”她的指尖微微蜷缩,嵌入手心,带来一丝刺痛,用以维持声音的平稳,“尤其是……她为何要参加选秀,入宫目的为何。”


    “是。”影四没有任何疑问,干脆利落地领命。


    “还有,”江晚晴继续道,“让影五和影六,从即刻起,暗中护卫长乐宫,确保林贵妃……安全无虞。”


    此言一出,不仅含翠脸色骤变,连一直如同影子般毫无情绪的影四也猛地抬起了头,眼中闪过震惊。


    “娘娘!”影四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情绪的波动,那是极度的不赞同,“影五影六职责乃是护卫凤仪宫,护卫您的安危!


    林贵妃她……”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只是贵妃。此举于礼不合,于安全有碍!若陛下知晓……”


    “本宫知道。”江晚晴打断他,“正因她是贵妃,才更需谨慎。去办。别多问。”


    影四喉头滚动了一下,所有劝阻的话都被那眼神冻住,最终只能深深垂下头:“……属下,遵命。”


    他起身,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迅速离去。然而,他并未直接前往长乐宫,而是身形一转,朝着养心殿的方向疾驰而去。帝后安危重于一切,他必须立刻禀报陛下。


    殿内,再次只剩下江晚晴一人。


    她走到内殿橱柜前,取出那只私藏的梨花白酒壶和酒杯。


    白玉酒壶触手生凉,她却浑不在意。自斟自饮,第一杯,辛辣入喉,灼烧感一路蔓延至胃腹,却奇异地压下了那翻涌不休的烦躁与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恐慌。


    为何如此大动干戈?真的只是因为担心太后对她不利吗?还是……只是因为看到她今日那副莽撞蠢笨的模样,怕她在这吃人的深宫里,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江晚晴闭上眼,又一杯酒下肚。酒意渐渐上涌,头脑却愈发清醒,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这番举动有多么不合常理,多么引人猜疑。


    影四一定会去告诉温彦。温彦会怎么想?会阻拦吗?


    她几乎能想象到温彦跳脚的样子。然而,内心深处却又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说:温彦或许……会懂。


    养心殿内,烛火通明,温彦刚批完一摞奏折,正捏着眉心稍作休息,影四便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殿中,单膝跪地。


    “陛下。”


    温彦抬眼,见他神色有异,不似平常那般毫无波澜,心下微讶:“何事?”


    “皇后娘娘方才下令,”影四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比平时稍快,“命属下调查林贵妃入宫前四年所有行踪及入宫缘由。”


    他略微停顿,抬眼看了一下温彦的脸色,才继续道,“并……命影五、影六即刻起,脱离凤仪宫护卫序列,转至长乐宫,暗中保护林贵妃安全。”


    “什么?!”温彦猛地坐直身体,脸上的慵懒瞬间被震惊取代,“她把影五影六都派去长乐宫?那她自己身边岂不是只剩影四一人?!”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胡闹!简直是胡闹!林初霁的安危重要,难道她皇后的安危就不重要了吗?这深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凤仪宫!”


    她猛地转身,抬步就欲往凤仪宫去,要当面问个清楚,甚至想立刻下旨驳了这道荒唐的调令!这太不像江晚晴了!


    那个永远理智、永远将自身置于大局之后、连半分行差踏错都不允许的江晚晴,怎么会做出如此不计后果、近乎任性的决定?


    然而,她的脚步在即将迈出养心殿门槛时,硬生生顿住了。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画面——


    那些零碎的、看似不起眼的细节,在此刻被这道调令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温彦之前虽有猜测、却始终不敢确信的方向。


    若非旧识,若非有着极深的羁绊,以晚晴的性子,怎会如此?


    温彦深吸一口气,缓缓收回了迈出的脚步。


    晚晴这么做,定然有她非如此不可的理由。一个…或许连她自己都无法清晰言说,却如同本能般驱使着她的理由。


    温彦沉默地走回书案后,手指摩挲着冰凉的玉镇纸。殿内烛火跳跃,映照着她变幻不定的脸色。


    最终,她长长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影四。”她扬声唤道,声音已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那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中,单膝跪地:“陛下。”


    温彦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深思熟虑后的分量:“皇后的命令,朕已知晓。”


    影四屏息凝神,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就按皇后说的办。”温彦的声音清晰而平稳,没有半分犹豫,“影五、影六,即刻起暗中护卫长乐宫,务必确保林贵妃安全,不得有误。”


    影四猛地抬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愕。他没想到陛下竟真的会同意如此不合规矩的安排。


    “陛下!皇后娘娘的安危……”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进言。


    温彦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她的目光终于从烛火上移开,落在影四身上,那眼神深邃,带着帝王的威仪。


    “皇后的安危,朕自有考量。”


    “你只需记住,皇后此举,必有深意。你们需全力配合,不得阳奉阴违,更不得在外泄露半分,引来不必要的猜忌。”


    她顿了顿,指尖在镇纸上轻轻一点,补充道:“至于凤仪宫这边……朕会从翊卫中另行调配人手补上。


    你们影卫,首要职责仍是听从皇后调遣,护卫宫中紧要之处。影四,你留在凤仪宫,需更加警醒。”


    影四心中震动,但陛下已如此明确下令,他只能将所有疑虑压下,深深俯首:“是!属下明白!定当谨遵陛下与娘娘旨意,竭尽全力!”


    “去吧。”温彦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将朕的意思,也传达给影五、影六。告诉他们,护好长乐宫,便是尽责。”


    “是!”影四不再多言,利落起身,再次融入阴影之中,迅速离去。


    殿内,温彦独自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眉心。方才强行压下的纷乱思绪再次涌上心头。晚晴为何要查林初霁?若她们旧识,晚晴理应知晓林初霁的过去,何须动用影卫?


    她睁开眼,目光落在书案旁一个不起眼的紫檀木小箱上。那是影一之前奉她密令调查林初霁背景时,送回的一些初步资料。因觉着并非急务,她也还未细看。


    温彦起身,走到箱前,指尖拂过冰凉的锁扣,略一迟疑,还是将其打开。里面只有薄薄几页纸,记录着林氏一族的基本情况、林初霁入京前在江南的大致经历,以及那场几乎夺去她性命的重病。


    她快速浏览着。林氏祖籍江南,与江家同城……林初霁自幼体弱,深居简出……约五年前突发恶疾,病势凶险,后奇迹痊愈…与贤妃叶灵之交好……


    信息寥寥,且与影四方才禀报的、晚晴要求详查的内容相比,显得过于表面。


    温彦将纸张仔细叠好,重新放回木箱中,锁上。


    她并不打算直接介入江晚晴的调查,更不愿让晚晴知道自己也曾私下调查过林初霁。那会显得不信任,也可能让本就心绪纷乱的晚晴多添一层顾虑。


    但是,这些初步的信息,或许能帮影四更快地找到调查方向,间接为晚晴省去些力气。


    “影一。”她对着空寂的殿宇轻声唤道。


    另一道气息更为缥缈的身影如同烟雾般凝聚,无声跪地:“陛下。”


    温彦将那个小木箱推向影一,吩咐道:“将这个交给影四。告诉他,就说是他之前按例核查新晋妃嫔背景时整理的资料,让他自行判断,是否需要呈报皇后娘娘参考。”


    凤仪宫内,江晚晴已不知饮下第几杯酒,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影四去而复返,无声地出现在殿中,手中捧着那个紫檀木小箱。


    “娘娘,”影四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属下之前按例核查宫中各位主子背景时,整理过一些林贵妃入宫前的资料。


    或许……能节省些时间,请娘娘过目。”他将木箱恭敬呈上。他谨记着陛下的吩咐,将来源归结于自身的例行公事。


    江晚晴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目光落在那小箱上。影四按例核查的资料?她心下微哂,这宫里的“例行公事”,何时需要动用紫檀木箱来装几页纸了?


    她没有点破,只是放下酒杯,接过木箱,打开,取出那薄薄的几页纸。她看得很快,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关于林家、关于江南、关于那场重病的记录。


    这些信息,与她记忆深处的碎片大致吻合,却也仅限于此,对她想探寻的真相,毫无助益。


    她将纸张轻轻放回箱中,合上盖子,推回给影四。


    “辛苦了。”她的声音因酒意带着一丝沙哑“但这些,并非本宫所需。”她抬眸,清冷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本宫要的,是入宫前这四年。前面的,不必再查。”


    她不需要这些停留在过去的、浮于表面的信息她要的是那空白的四年里,林初霁真实走过的每一步,接触过的每一个人


    影四垂首:“是,属下明白。属下会集中人手,全力调查这四年间的所有细节。”


    “去吧。”江晚晴挥了挥手,重新端起了酒杯,目光已再次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影四不再多言,捧着那个被皇后轻描淡写拒绝的木箱,悄然退下。


    殿内恢复寂静,酒气氤氲。


    江晚晴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辛辣感直冲胸腔。


    温彦……你果然知道了。


    太后虎视眈眈,后宫危机四伏,而她,对如今的林初霁几乎一无所知。这种失控的感觉,啃噬着她最后一丝理智。


    她害怕。怕她护不住她。怕她再次……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受到伤害。这个念头如同梦魇,让她不寒而栗。


    她猛地抓起酒壶,直接对着壶嘴仰头猛灌。冰凉的酒液混杂着灼烧感粗暴地冲刷过喉咙,试图麻痹那尖锐的恐慌,却只让五脏六腑都跟着一起灼烧起来。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让她弯下了腰,酒水溅湿了衣襟,可她不管不顾,依旧固执地吞咽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压下那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对未知命运的恐惧。直到壶中酒尽,才颓然松手。


    空酒壶滚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她踉跄着扑到窗边的盂盆前,再也忍不住,俯身剧烈地呕吐起来。


    晚膳并未用多少,吐出的几乎都是灼人的酒液,混合着酸涩的胆汁,烧得喉咙生疼。


    生理上的极度不适让她暂时忘却了心里的惊惧,只剩下剧烈的喘息和不断涌上的泪意。


    她撑着窗棂,身体微微颤抖,额际渗出冷汗,发丝黏在潮红的脸颊旁,平日里的冷寂端庄荡然无存,只剩下被恐惧包围的狼狈与脆弱。


    她滑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将脸深深埋入膝间。


    没有颤抖,没有呜咽,甚至连呼吸都轻浅得几不可闻,只有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疲惫。


    为什么……终究还是入了这宫墙。


    “到底……还是来了。”她极轻地自语,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涟漪,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无论是四年前的不告而别,还是如今的重逢,命运的轨迹似乎总在她以为能掌控之时,悄然偏转。抗拒也好,安排也罢,终究是徒劳。


    她缓缓阖上眼,将所有外泄的情绪,哪怕是那一丝无奈,都彻底收敛于无形。再次睁开时,眸中已是一贯的平静无波,如同结了薄冰的湖面,映不出任何倒影。


    以一种近乎冷漠的客观审视着自身的狼狈。她扶着墙壁,动作有些迟缓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摆。


    径直走向那张堆满了奏折的书案。坐下,指尖拂过冰凉的案面,然后拿起一支朱笔。


    既然来了,那便……如此吧。


    她垂下眼眸,目光落在摊开的奏疏上,开始批阅。


    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抚平。那些关于过往的纠葛、关于未来的担忧、关于那人为何入宫的猜疑……都被她强行按捺下去,沉入心底最深处的寒潭。


    既然避不开,躲不掉,那便让她在这深宫之中,寻一处安稳角落,静静度日便好。


    不去争,不去抢,不去招惹是非,更不要……再与自己有任何不必要的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