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这不是施舍

作品:《情字何解,意让眷念成茧

    傍晚时分,母亲睡着了,护士说可以暂时离开。


    江哲林坚持让我一起去庆功宴,说团队里的人都想见见他这个“神秘的妹妹”。


    宋知诚和郑映礼也各自驱车跟在后面,三辆车前后驶离医院,朝着江氏公司的方向去。


    庆功宴设在公司附近的餐厅包间里。


    江氏的员工看到江哲林带着我们进来,立刻欢呼起来。


    气氛热烈得像要掀翻屋顶,没人注意到宋知诚和郑映礼之间暗流涌动的气场。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江淮穗。”江哲林拉着我走到众人面前。


    又指了指宋知诚和郑映礼,“这位是宋氏集团的宋总,这位是郑总,都是我们江氏的贵人。”


    员工们纷纷举杯敬酒,郑映礼应付自如。


    宋知诚则懒得多言,只偶尔举杯,目光却时不时落在我身上。


    酒过三巡,江哲林被员工们拉着灌酒,脸颊通红。


    郑映礼端着酒杯走到我身边,声音压得很低。


    “阿姨的事,我已经跟医院打过招呼了。”


    我猛地抬头看他,“你干什么?”


    “举手之劳。”


    他淡淡一笑,“比起你忘了的事,这点不算什么。”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我攥紧拳头。


    “这不是施舍。”他的目光深邃,“是……补偿。”


    就在这时,宋知诚走了过来,一把将我拉到身后,对着郑映礼举杯,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郑总真是好兴致,到处做好人。”


    “补偿?”他嗤笑一声,目光像淬了冰,“郑总倒是会慷他人之慨,用江家的事做顺水人情,算盘打得真响。”


    郑映礼慢条斯理地晃了晃酒杯,猩红的液体在杯壁上划出弧线。


    “总好过某些人,只会用威胁和控制来留住人。”


    两人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却像两柄利刃在空中交锋。


    我看着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再看看不远处浑然不觉、还在和员工碰杯的江哲林,只觉得头皮发麻。


    宋知诚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杯沿碰撞的脆响在喧闹的包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你说什么?”宋知诚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


    周围的喧闹声戛然而止,员工们察觉到气氛不对,纷纷停下筷子,面面相觑。


    江哲林也摆脱了众人的簇拥走过来,脸上还带着酒意,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


    “怎么了这是?好好的怎么吵起来了?”


    “没什么。”


    郑映礼率先收敛了锋芒,对江哲林举了举杯,“在聊宋总以前的‘管理之道’。”


    宋知诚的脸色更难看了,正要开口,却被我按住了胳膊。


    “别闹了。”我低声说,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这里是庆功宴,别让我哥为难。”


    他的目光落在我按住他的手上。


    他用只有两人听到的音调说,“你知道今天的庆功宴是建立在盛景员工的痛苦之上吗?”


    我心里一惊,面色一白,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什么都说不出来,我慢慢的松开了按着他的手。


    他眸色沉沉,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只是猛地灌了一口酒。


    江哲林这才松了口气,打圆场道,“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来,喝酒喝酒!”


    他说着就要给宋知诚和郑映礼倒酒,却被两人同时避开。


    我看着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场面,只觉得身心俱疲。


    “哥,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我拿起包,“医院那边我也不放心,得回去看看妈。”


    “我送你。”宋知诚和郑映礼同时开口。


    两人对视一眼,空气中仿佛有电流噼啪作响。


    “不用了。”我后退一步,避开他们的视线,“我自己可以打车。”


    “穗穗……”江哲林还想说什么,被我打断。


    “哥,你好好陪大家庆祝,别管我。”


    说完,我转身就走,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出了包间。


    身后传来宋知诚和郑映礼同时起身的动静,还有江哲林无奈的呼喊,我却没敢回头。


    夜风带着凉意扑在脸上,我站在餐厅门口,深吸了好几口凉气才稳住心神。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宋知诚发来的消息。


    [在哪?我送你去医院。]


    紧接着,另一条消息弹出来,来自陌生号码——不用想也知道是郑映礼。


    [我的车在路口,等你。]


    我盯着两条消息看了几秒,干脆关了手机。


    刚拦下一辆出租车,身后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宋知诚快步追了出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上车。”


    “我说了不用。”我挣扎着要甩开他。


    “江淮穗!”他低吼一声,眼眶泛红,“你就这么想躲开我?为了他?”


    “我不是为了任何人。”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累,“宋知诚,不管你信不信,我和郑映礼真的不熟,但我也不想再被你束缚。我现在只想好好照顾我妈,其他的事,我没精力管。”


    他轻笑一声,“不想再被我束缚,我们的协议,你忘了么?”


    我的心一颤,是啊,我和他的合约还没结束,我居然就想挣脱这份束缚……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路边,车窗降下,露出郑映礼轮廓分明的侧脸。


    “江小姐,上车吧。”他的声音平静无波,“我正好顺路。”


    宋知诚的目光立刻像刀子一样射过去。


    我看着僵持不下的两人,最终还是对出租车司机说了声“抱歉”,转身拉开了宋知诚的车门。


    “走吧。”我对他说,“别让我哥在里面难做。”


    宋知诚的眼睛亮了亮,立刻绕到驾驶座那边上车。


    车子发动时,我从后视镜里看到郑映礼的车还停在原地,他的目光透过车窗落在我身上,深邃得像一潭不见底的湖。


    车厢里一片沉默。


    宋知诚把车开得很稳,却没按导航走医院的路线,反而朝着江边的方向驶去。


    “你要去哪?”我警惕地问。


    “带你吹吹风。”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刚才在包间,是我冲动了。”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道歉。


    车子停在江滩边,晚风吹拂着发丝,带着潮湿的水汽。


    宋知诚递给我一瓶未开封的水,自己则靠在车身上抽烟。


    “郑映礼注资江氏,不止是为了帮你哥。”


    他突然开口,“他在国外的公司最近在布局国内市场,你哥的项目正好是他需要的跳板。”


    我没说话,静静地听着。


    风掀起我散落在肩头的碎发,拂过脸颊时有点痒。


    我抬手将头发别到耳后,指尖触到耳垂的瞬间,脑海里毫无预兆地闪过一个画面——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落在M国国际初中的走廊上。


    几个穿着棒球服的男生堵在楼梯口,围着一个个子很高的少年。


    那少年背对着我,身形清瘦,校服外套的拉链歪歪扭扭,书包被扔在地上,露出里面散落的画纸。


    “哟,这不是咱们班的‘闷葫芦’吗?”


    领头的男生踹了踹地上的书包,“画的什么玩意儿?给哥几个开开眼啊。”


    少年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弯腰去捡,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装什么清高?”


    另一个男生伸手去推他的肩膀,“听说你爸妈离婚了?难怪整天阴沉沉的……”


    “住手。”


    清脆的女声在走廊里响起,带着点没底气的强硬。


    是我。


    我攥着刚领到的试卷,站在楼梯口的阴影里。


    那时候的我还带着江家大小姐的娇气,却不知哪来的勇气,对着比我高一个头的男生们皱起眉。


    我本来不想管的,可是在这异国他乡,我看见了和我一样来自Z国的人。


    “老师说走廊里不能打闹,你们再这样我去告诉训导主任。”


    男生们显然没把我放在眼里,嗤笑一声。


    “小丫头片子,少管闲事。”


    但他们也没再继续动手,骂骂咧咧地走了。


    直到脚步声远去,那少年才慢慢直起身,转过身来。


    逆光里,他的脸很白,睫毛很长,垂着眼帘不敢看我,像只受惊的鹿。


    额角有块淡淡的淤青,大概是刚才被推搡时撞到的。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画纸,上面是夕阳下的操场,线条干净又温柔。


    “谢……谢谢。”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没褪去的少年气,和后来电话里那个沉稳的“江小姐”判若两人。


    “不客气。”我走过去,帮他捡起地上的书包,“他们经常欺负你吗?”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只是把画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书包,低声说了句“我叫郑映礼”。


    “江淮穗。”我朝他笑了笑,“以后他们再找你麻烦,你告诉我。”


    ……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钝钝的,带着久违的暖意。


    原来不是错觉。


    那个在发布会上眼神深邃的郑映礼,那个在医院里说要“补偿”的郑总,竟然是高中时那个总被人欺负、沉默得像影子一样的少年。


    两人都是Z国人,我们经常会用中文一起说悄悄话。


    许是在这异国他乡里互相取暖,我们后来我们成了亲近的朋友。


    他总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画画,我偶尔会借他笔记。


    他数学很好,会在晚自习时偷偷帮我解出最难的附加题。


    毕业那天,他送了我一幅画,画的是我站在走廊里的背影,阳光落在发梢上,像镀了层金边。


    可后来,我离开了M国……


    “你怎么了?”


    宋知诚的声音将我从回忆里拽出来。他不知何时掐灭了烟,正俯身看着我,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