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作品:《正攻他当场改嫁了

    紫宸殿外隐约传来的厮杀与喧嚣,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纱幔,模糊地传入李琰耳中。


    他并未感到惊慌,直至看见柳栖梧的身影毫发无损,步履沉稳地再次走入内殿,心下便了然。


    一切已尘埃落定。


    谁生谁死,谁伤谁残,于此刻的他而言已无甚意义。他自己已是油尽灯枯,只要确保李重津那个逆子不得好死,便足够了。


    柳栖梧行至龙榻前。李琰的视线已然模糊,无法看清对方脸上的神情,只听得一把平静无波的声音禀告:“太子李重津勾结铁勒王子合赤温,犯上作乱,已被镇压。幸得镇国公府及时率兵勤王护驾,现叛首李重津已羁押御牢,听候发落。”


    李琰费力地蹙起眉头,声音嘶哑:“镇国公府?来的……是谁?”


    “世子狄宸。”


    “呵……难为他……断了腿……还惦记着来救驾……”李琰气息微弱地喃喃,带着无尽的讽刺与悲凉,“不像朕的儿子……朕给了他们那么多……一个个却都盼着朕死……”


    柳栖梧并未解释狄宸腿伤已愈,亦未对皇帝这番怨怼之辞不予置评。


    李琰也并非真想听他说什么,只是积郁难舒,发泄般地诅咒着:“太子……朕要学那铁勒老可汗……把世间酷刑……给他上一遍……问他……解药在何处……朕活一日,他便受一日的刑……若朕死了……便将他……千刀万剐……”


    柳栖梧静立一旁,默然听着。直到李琰耗尽力气,诅咒声被剧烈的喘息取代,对死亡的恐惧再次攫住他枯朽的心脏。


    他猛地伸出手,死死抓住柳栖梧的手腕,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哀鸣:“柳卿……朕不想死……朕……真的不想死……”


    这一次,柳栖梧未再出言安抚,只是极轻地叹了一声,那叹息却比任何利刃都更冰冷:“陛下,铁勒奇毒,无药可解。而今毒发已近一月之期。陛下此刻,是否觉五脏如焚,气息涣散,神魂仿佛欲离体而去?”


    李琰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那被刻意忽略的、来自身体内部的焚烧感与剥离感被这句话无限放大,瞬间将他拖入无底深渊。极致的恐惧与绝望淹没了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柳栖梧的声音却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冷酷的意味,字字句句,敲打在李琰即将崩溃的神魂上:“臣斗胆直言,若陛下此刻龙驭宾天,而储位空悬,天下必将顷刻大乱。太子虽系囚笼,然其党羽未清。二皇子岂是甘居人下之辈?五皇子势单力薄,绝难掌控如此危局。若此刻铁勒再借合赤温之事兴兵问罪……内忧外患,靖朝百年基业恐毁于一旦!


    “届时,若二皇子侥幸得势,念及兄弟情深,废太子即便不能再登大宝,或许也能如昔日四殿下一般,得封个闲散王爷,安度余生……”


    “竖子……尔敢!”李琰气得浑身发抖,猛地抽气,却只觉得眼前彻底一黑,残存的理智让他死死抓住最后一丝清明,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低吼:“传……传礼部尚书……还有……大公主进来!朕……朕要立诏!”


    “臣,遵旨。”


    靖帝李琰于病榻之上,口述遗诏。以谋逆大罪废黜六子李重津太子之位,赐鸩酒。册封定国公主李清和为皇太女。


    诏书由礼部尚书钱敬尧书写,字字千钧:


    “朕以菲薄,嗣守鸿业。今疾遽弥留,殆将大渐。皇六子重津,性非忠孝,品实凶顽,勾结外蕃,窥伺神器,谋逆弑父,罪证确凿,天地所不容,人神所同忿。着废为庶人,赐自尽,以正典刑。


    “咨尔定国公主清和,德才兼备,睿智刚毅,戡乱朔方,有功于社稷,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皇二子重宜,与逆臣往来密切,心术不明,着圈禁于宜王府,非诏不得出,以观后效。


    “铁勒王子合赤温,狼子野心,助逆为乱,罪同谋逆,即刻于市曹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后宫惠妃何氏,贤淑温婉,侍朕勤勉,今已有孕,乃朕之遗脉。若诞皇子,皇太女须悉心教导,立为皇太弟,待其成年德备,还政于弟,延续国本。若诞皇女,亦需珍之爱之,赐予封邑,保其尊荣。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钱敬尧年过半百,历经两朝,却从未有一日如今天这般惊心动魄。


    废太子兵变、公主被立储……每一件都足以震动朝野。待诏书最后一笔落下,他已是汗湿重衣,伏地叩首:“陛下,诏书已成。”


    “嗯……”李琰耗尽最后气力,此刻已如风中残烛,眼前一片漆黑,只望着虚空喃喃:“惠妃侍朕精心……朕舍不得她……想来……她也舍不得朕……”


    侍立一旁的惠妃何氏神色无波无澜,平静应道:“是,待产下皇嗣,臣妾愿随陛下同行。”


    李琰又道:“清和……你以女子之身承此大统……朕冒天下之大不韪……扶你这一程……不求你感恩……只望你谨记朕命……诛杀逆子……平靖铁勒……”


    李清和跪于榻前,声音沉稳:“女儿谨记父皇教诲。”


    李琰长长吁出一口气,仿佛了却所有心事,倦极道:“都……下去吧……惠妃……去将朕的安神香取来……”


    “是。”


    “臣等告退。”


    脚步声渐次远去,殿门轻轻合拢。


    李琰用尽最后力气蜷缩起身子,无边的恨意与不甘如同毒虫啃噬着他的心脏。他想哭,可干涸的眼眶却流不出一滴泪。


    “苍天不公……为何……为何独对朕如此不公……”他嘶哑地低语,声音破碎在空荡的殿宇中。


    “我以前,亦觉苍天不公。”


    一个声音突兀地在极近处响起。李琰猛地一颤,竟还有人未走?!


    “谁?!”他艰难地侧头,分辨着那声音,“……柳栖梧?”


    是了,方才立诏,竟忘了处置他的事。但李琰已无心力再召人回来,只是厌烦地蹙眉:“你与老四和离之事……日后……去问清和吧……朕管不了了……”


    他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带着刻毒的嘲弄,“柳卿……若你早日查明真相……救下朕……朕必记你救驾之功……莫说和离……便是你要老四的命……朕或许……也会允你……可惜啊……”


    他喘息着,既是恨,又有一丝拉人共沉沦的快意:“如今朕将死……再不能护你……若日后新帝觉得你与老四该做一世夫妻……生同衾死同穴……你也只能怪自己……为何不早……为何不早……”


    他屏息,期待着听到对方的愤怒、痛苦或悔恨。然而,他听到的,却是一声极轻的笑。


    “承您吉言。我不止想与他此生同衾同穴,更愿与他,生生世世,永为夫妻。”


    李琰猛地睁大无法视物的眼睛:“你……”


    “父皇,”柳栖梧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在这一世,第一次唤出这个称谓,“儿臣,给您讲个故事吧。”


    另一边,偏殿。


    前往取安神香的惠妃何氏突然腹痛如绞,昏厥在地,身下漫开刺目的鲜血。宫女惊慌报信,李清和即刻令人将其安置,值守太医匆匆诊脉后,面色凝重,迟疑道:“娘娘……这是小产了……”


    何氏静静听着,脸上并无多少悲戚之色。


    李清和挥退太医,她立于榻前,第一次仔细审视这个谜一样的女子。


    何氏生就一副江南女子的温婉相貌,细眉琼鼻,秋水眸,本是极柔顺的解语花模样。可此刻她敛去所有伪装,面无表情地回望时,李清和才惊觉她那双眼微微上挑时,竟透出三分冰冷的锋锐。


    “这孩子,是你自己……”李清和顺着直觉开口。


    何氏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大公主总是如此聪慧。”


    “为何?”李清和蹙眉,“从听完旨意到此刻,时间如此之短,你不可能临时服药。莫非……你早料到父皇的意思?”


    何氏向后靠了靠,神情竟透出几分松快:“嗯,猜到了。他那般凉薄寡恩之人,岂容我活于世?昨日估摸着他大限将至,我便熬了碗药服下。”她顿了顿,语气平静无波,“我不想临了了,还要替他生下孩子。”


    李清和难掩惊讶。何氏却继续道:“大公主,您再帮我一次。待我死后,不愿葬于帝陵与他相伴。求您将我焚化,骨灰随风撒于天地间即可。我来世……必结草衔环以报恩德。”


    听闻这番大逆不道之言,李清和反倒冷静下来,只问:“我何时帮过你?”


    何氏笑了笑,眼中泛起一丝微澜:“大公主自然不记得。两年前冬深,有个新入宫的才人被克扣炭火,冻病了。主位娘娘嫌她晦气,将她挪去破败偏殿任其自生自灭。她的丫鬟巧儿,揣着仅有的几钱银子四处求告无门,冲撞了某位贵人,险些被打死,幸得那时大公主路过……”


    何氏那时病得迷迷糊糊,本以为要死了,不想后来突然有了药,有了棉被,有了炭火甚至吃食。她慢慢好起来,等能坐起身来,才听她一直疼如亲妹妹的巧儿跟她说起这件事。


    是大公主同时救了她们姐妹俩。


    她望着李清和,嘴角噙着浅淡却真诚的笑意:“陛下,您会是一位好皇帝。”


    李清和默然片刻,上前替她掖了掖被角:“你好生歇着,不必多想。父皇旨意是待你产子后殉葬,如今既无子,自然不必殉。”


    这次轮到何氏面露惊愕,怔怔望着她。


    李清和转身走出偏殿,她要将何氏流产的事先压下来。


    刚出殿门,便见柳栖梧迎面走来,躬身一礼,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廊下:


    “启禀皇太女,先皇,驾崩了。”


    承安三十七年冬,靖帝李琰崩于紫宸殿。庙号幽宗,谥号炀帝。


    皇太女李清和继皇帝位,改元定安,翌年为定安元年。


    铁勒可汗闻合赤温之罪,惊惧不已,急递国书,声称逆子所为乃其个人之行,与部族无涉,愿断亲缘,将其生死尽付靖朝裁决,只求息兵戈,免生灵涂炭。新帝准其所请,下旨将合赤温及参与叛乱之铁勒使臣,悉数腰斩于西市。


    新帝登基伊始,革旧布新。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整饬武备犒赏边军,可谓恩威并施。


    朝野初时于女帝尚有微词,然见其政令清明,处事果决,皆渐心服,民间更是称颂不已。


    新帝封皇三妹李清宁为羽林卫大将军,掌宫禁宿卫。二皇子李重宜依先帝遗诏圈禁。五皇子李重嘉领宗正寺卿一职,管理皇族事务。


    惠妃何氏因意外小产,哀恸过度,新帝称连得先帝三日托梦,言既无皇嗣受生母挟制的隐患,殉葬之事可免,遂尊其为惠太妃,奉养于宫中。


    紫宸殿已作为先帝故殿封存,新帝居于长乐殿理政。


    长乐殿内,近日来夙兴夜寐、意气风发的新皇李清和,此刻却有些头疼地看着赖在殿下吃点心的小弟。


    “四弟,你究竟意欲何为?如今海宇澄清,不必再谨小慎微,你这闲散王爷也不必再做。六部九卿,你择一职,朕也好与末批勋贵一同加封。”


    李重霄嬉皮笑脸道:“我的好皇姐,就像您说的,现在总算不用躲在瑾王府当缩头乌龟了,你就再容我一段时间,我想跟驸马出去玩一趟,等回来了,我们一定好好给皇姐干活。”


    李清和瞪了他一眼:“多久回来?”


    李重霄:“我们靖朝地大物博,我们还可以顺便去周边探查下邻居们安不安分,两年应该……”


    “两个月。”


    李重霄:“一年。”


    李清和:“半年,不然就别去了,朕看柳铮年事已高,正想让他告老,让驸马接任吏部。”


    “别别别!”李重霄连忙道:“半年也行,臣弟看岳父大人老当益壮,再给皇姐你打十年工不成问题。”


    李清和失笑:“又说些让人听不懂的混账话。”


    讨得准允,李重霄正欲告退,李清和忽又唤住他,眉间微蹙:“父皇遗诏,朕皆权衡而行,唯废太子一事……朕尚难决断。”


    御牢回禀,李重津已神智尽失,常自谓己为帝,对着桌椅板凳下命令,死物不听话,他亲自上手惩罚,给自己碰了一身伤,与他关在同一间牢房的柳瑜每每抱着他泪流不止。


    李重霄敛了玩笑神色,沉思片刻道:“若皇姐垂询,臣弟以为,他形同已死。皇姐不妨问问柳瑜,是否愿照料其残生。若其情愿,臣弟愿斗胆求皇姐一个恩典,赐他们一方小院,于此了却余生吧。”


    李清和沉吟片刻,颔首:“朕知道了。你去吧。”


    李重霄穿过重重宫阙,于宫门外见到早已等候的柳栖梧。两匹骏马鞍鞯齐备,行囊也已拴紧。


    李重霄粲然一笑:“便知你离心似箭。皇姐已准了半年的假。驸马,我们走!”


    柳栖梧亦笑,笑容明朗,涤尽所有阴霾。他翻身上马,又伸手稳稳扶了李重霄一把,看他利落地跃上另一匹骏马。


    双骑并辔,缓辔徐行,将巍峨皇城渐渐抛于身后。


    天高云淡,长风掠过初绿的原野,带来远方自由的气息。官道蜿蜒,通向目力所及的广阔天地。


    阳光洒落,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我们往哪里走?”


    “北上如何?先去朔方那边看看狄显,他都当上朔方防御使了,总揽北境军事,可是威风得很。”


    “好啊。虽他不能再唤你表哥,但唤声表嫂,想必也别有趣味。”


    “……”


    “不乐意?”


    “都好。”


    与你同行,千山万水,俱是人间好时节。


    到这里故事就结束了,这是我的第一本长篇,(对我来说超过十万真的是长篇了从没写过这么多QAQ),开写的时候雄心壮志,但中间其实也发现了自己很多问题,大纲做的不够详细,笔力也有点撑不起太宏大的剧情,所以一边努力写,一边抓头,痛并快乐着。


    写到后期的时候本来死水一样的工作突然也变动起来,忙的晕头转向,存稿也不足,日更改隔日。但再忙挤出时间来看看我家重霄和栖梧又很开心,虽然也有写的很痛苦的时候,但这篇文带给我的还是快乐多于痛苦。


    有点遗憾我没能以更好的能力和状态去完成它,但是也从这次创作中学到了许多,很感谢我不多的几个读者,默默的给我灌营养液,鼓励我,谢谢你们,后期的发展和我的笔力可能没有给到你们更好的阅读体验,十分抱歉,但希望你们跟我一样,看文的时候也有过片刻的快乐。给你们发个小红包,也祝福你们以后会遇见很多喜欢的文。


    那我们就有缘再见啦[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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