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作品:《正攻他当场改嫁了

    接下来的几天出乎意料地平静。


    没有严刑拷打,也没有进一步的提审。李重霄仿佛被遗忘在了这座最森严的御牢深处,也无从得知外面的消息,只有每天准时送来的一成不变的清粥小菜,提醒着他时间还在流动。


    他倒乐得清闲,身体虽然还虚弱,但高烧退去后,属于原主那副常年习武打熬出的底子开始显现。他试着在狭窄的牢房里活动筋骨,感受着肌肉记忆带来的陌生又强悍的力量感。这感觉新奇又微妙,仿佛意外得到了一台顶级配置的电脑,但可惜他是个只会打贪吃蛇的菜鸟。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脑子里梳理原文的后续剧情。虽然平日里有些吊儿郎当,但李重霄对工作还是相当敬业的,当时除了熟悉原文剧情,他还给几个主要角色都写了很详细的人物小传。而哪怕抛开跟自己同名的意外因素,这个故事里原本的“李重霄”,依然是他觉得最有趣,最值得在剧改的时候进行挖掘的人物。


    原文是从柳瑜的视角出发,“李重霄”虽然是最后抱得美人归的正攻,但其实在整个故事的戏份占比却没那么重。


    “李重霄”在失去权势武功被发配边疆后就下线了很长一段,开始了柳瑜与李重津的爱恨纠葛,中间穿插了一些朝堂变动和心悦柳瑜的几个男配,“李重霄”主要出现在柳瑜饱含着愧疚与痛苦的回忆中。直至关外出了个一统草原各部族的大可汗突木卓多,外族大举南侵,靖朝几次战败皆损兵折将,眼见无将可派大厦将倾之时,柳瑜亲自去召回“李重霄”,求他放下个人恩怨,挽大厦于将倾,救百姓于水火。


    “李重霄”拖着残破之躯,披甲挂帅,重整军备,一路势如破竹,夺回了被外族占据的新川八郡,后又退敌三千里,并在玉门关的最终战一箭射死了突木桌多。自此大局已定,草原各部族剩下的残兵败将仓皇的溃逃回关外,短时间内难成气候。


    除去外患后,朝廷下旨让“李重霄”独自回京述职。


    “李重霄”斩杀宣旨太监孙福,以清君侧为名,率大军直逼京城,要求老皇帝重审他当年逼宫某逆一案,废太子,诛佞臣,还那些受他牵连下狱枉死的亲友故旧一个公道。


    靖国大乱,眼见无威可逼又利诱失败,朝廷不得不杀了一批当初参与过清洗“李重霄”旧部的官员,老皇帝也是能屈能伸,转头就将李重津投入御牢,称自己当日受了小儿子蒙蔽,愿重立“李重霄”为太子,要如何处置李重津,也交由新太子决断。


    此时的“李重霄”军权在握,又身携驱虏救国的不世战功,老皇帝不得不低头。李重津与柳瑜的身家性命也只在他一念之间。


    就在那场其乐融融的权力交接宴上,老皇帝慈父一般的将他招到眼前,温声垂问。


    ——皇儿心里,可还怨着父皇?


    “李重霄”缓缓抬眼,一字一顿的回答。


    ——恨之入骨。


    老皇帝尚来不及惊讶,“李重霄”已将腕中隐藏已久的利刃捅进面前人的心脏。


    天下哗然。


    那批死去的官员,下了御牢的李重津,这些都不是“李重霄”最终的目的。唾手可得的无双权柄,无上尊荣,他都不想要,他只需要这个让老皇帝放下戒心的机会,他只想杀了这个真正的罪魁祸首。


    “……原著最后那个所谓的好结局,真是太牵强了。”以文字的形式见证了一切的异世李重霄喃喃道。


    他写剧本大纲的时候,总觉得最后柳瑜救出“李重霄”,两人避世隐居的收尾,非常的牵强。


    原主恨罪魁祸首恨到不惜玉石俱焚,而从他再次出现后的种种描写,也看不出他对柳瑜还残留任何情意。


    所有对他好的人都死了,他如果不是想死,根本不会用如此决绝的方式弑父弑君。


    “我穿了进来,那原主去哪了呢……”李重霄思忖着喝了一口今天的清粥,淡得他忍不住叹气,心里思忖着:可别是去了我那里吧。


    要是知道了自己这惨痛的一生不过是别人笔下的寥寥数笔,是主角人生中的一段风月,未免太过残忍。


    靖朝,承安三十六年。


    这日正逢初五,是本月的头一个大朝会。五更不到,天刚蒙蒙亮,来上朝的官员已经陆续到了宫门外的待漏院,等着五更三刻点卯进宫。


    平日里,这个点最是熬人,西院多有睡眼惺忪的小官倚墙假寐,东院为尊,自有殷勤的小吏备好茶汤果子,歇脚的矮塌。


    但这一日,东西两院的大人们,无论品级高低,具是毫无睡意,西院里三五人一处,用晦涩的语言低声交谈。


    “前朝时,嘉熙帝的三皇子串通禁军统领高海欲发动宫变,后高海被副将截杀,三皇子被擒,嘉熙帝震怒之下,于朝堂公审。”


    “那三皇子惊惧之下,当堂带出了一众隐藏党羽,约三百余人判了斩刑,被牵连流放者不计其数。”


    “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不知今日……”


    “慎言。”


    相比起西院人心惶惶的低语声,东院却十分安静,镇国公狄戎本有独属于自己的一处厢房,今日却带着两个儿子静立院中花圃,凡入东院者,免不了与父子三人打上一个照面。


    能进东院的,皆是从三品以上大员,能到这个地位的,少有蠢货,见着父子三人也多是客气道礼,寒暄间全是废话,滴水不漏。


    五更一刻的更鼓响过,吏部尚书柳铮踏入东院,迎面见着狄家父子三人,脚步微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初,带着浅笑上前见礼:“下官见过镇国公,这院子里晨起露重的,国公爷怎不在厢房暂歇。”


    狄戎尚未说话,一旁的小儿子狄显冷哼了一声,低声咕哝:“装模作样。”


    狄戎低斥了一声:“不得无礼。”


    已受封世子的长子狄宸向柳铮见了礼,柳铮受了,笑容不变道,“那下官就先进去了。”


    狄戎道:“柳大人慢走。”


    柳铮领着身后两个子侄,越过狄戎往里走,步伐快了些,一时竟没发现其中一人还留在原地没动。


    狄显皱着眉,看着面前清瘦高挑的男人,对方那张没有血色的昳丽容貌,在昏暗的天色下显出一种更加缥缈的虚弱,像个即将在破晓的晨光中消散的艳鬼,只那双黑琉璃一般的双眼沉沉的看着他们,无端让人感到一阵揪心。


    这揪心的感觉来得莫名其妙,狄显有些烦躁,不耐道:“你在这跟我们瞪什么眼,没听你爹说吗,晨起露重,你个病秧子回头一阵风吹没了,你们柳家可别把屎盆子扣我们……”


    狄宸按住弟弟的肩膀:“阿显!”


    一直没说话的镇国公狄戎侧头瞥了眼小儿子,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淡淡道了句:“再管不住嘴就给老子滚回去。”


    狄显顿时像被猫睇住的耗子,无意识的缩了下脖子,不说话了。


    面前的病秧子却并不在意,黑沉的眼睛只凝在狄戎身上,轻声道:“国公,倘若君心似铁,纵想毁家纡难也是奢望,还请保重自身,不要中了圈套。”


    狄家父子三人皆是一震,这人说的话已非暗示,而是明着大逆不道。


    可是为什么?


    狄戎迎着对方好似隐了千言万语的目光,沉吟道:“柳侍郎此言,老夫领情,但荒野走兽见到幼崽被困于陷阱,尚会尽力一救……兽且如此,人何以堪?”


    面前的人一时不言,只是垂下眼,有风拂过庭院的扶疏花木,他的声音融在风里,几不可闻:“若如此说来,那野兽幼崽凡通得一分人智,便早该自我了断,以免连累至亲。”


    狄显大怒:“你说什么!”


    “表兄!”已经走远的柳铮一行终于发现有个突然掉队的人,柳铮自持体面不愿折返,同在吏部任文选司郎中的柳景和匆匆赶来,见狄家父子三人皆面色不虞,忙上前一把拉过自己柔弱的表兄,连连陪笑道:“国公爷,世子爷,狄小将军,我表兄前几日发了场高热,醒来以后就有些……行事恍惚,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诸位宽宥则个。”


    狄戎今年五十出头,从战场退下不过三年,曾经浴血疆场的杀伐之气丝毫不减,凝目望来时给人莫大的压力,见他没接话,柳景和鬓边不觉冒出冷汗,被他护在身后的罪魁祸首却浑然不觉,只抽出被他攥紧的衣袖,向狄戎弯腰行了个小辈的大礼,平静道:“国公息怒,是小子出言无状,这便退下,望国公……保重身体。”


    那清瘦的身影游魂一般随着柳景和去了,狄显望着那人削薄的背影愤恨道:“就说他们姓柳的没一个好东西,刚说了句像人话的,竟然又咒起人来,表哥被他们柳家人害的那么惨,他竟敢……”下意识想去摸刀柄,摸了个空才想起来大朝会入殿不可携带兵器,顿时更加憋闷了。


    自三年前他们父子三人卸甲回朝,父亲受封镇国公,哥哥请了世子,自己也封了个千牛卫将军,狄氏一门看似风光无限,却都是些空有虚名的闲职。知道上面那位对掌过兵的武将多有忌惮,这几年他们兄弟随着父亲深居简出,朝会也多是报病告假,就是不想打了某些人的眼,让表哥更受猜忌。


    结果全是无用功。


    狄戎也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面上那点薄怒却已经褪去,倒像是有些出神。


    狄宸轻声问:“父亲?可是哪里不对?”


    狄戎摇了摇头:“就是觉着他跟以往有些不同……不过本就相交不多,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在他们已经看不到的地方,柳景和跟在今日处处都显得古怪的表兄身边,问道:“表兄刚才与他们说什么呢?”


    表兄慢慢向前走着,没看他一眼,淡淡回道:“只是试探一下。”


    柳景和心中突然涌上一种没来由的不安。


    他的表兄,柳栖梧,自幼体弱多病,但天资傲视所有的柳氏子弟,十六岁连中三元,是靖朝自立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原本叔父是对他寄予厚望的,但一年前柳氏意与当时还是六皇子的李重津定下盟约,柳栖梧却认为六皇子性格过于软弱,对如今强敌环伺的靖国而言,杀伐决断在军中积威甚重的四皇子才是更合适的储君人选。


    他与叔父为此事几番争执,最终还是没能阻止柳家向六皇子投诚,还因此受了叔父的冷落,身体一日坏过一日。前一阵连着发了三日高烧,叔父连棺椁都备好了,不想他竟退了热,人也精神起来,还坚持要来参加今日的朝会……


    柳景和道:“如今大局已定,太子殿下宽厚仁德,又身系我们柳氏一门日后的荣耀,就连瑜表弟曾做过六殿下的伴读,不也为着家国天下,舍去了个人私情。表兄既然身体见好了,还有许多事等着表兄筹谋,四殿下那一脉的人……少接触为好。”


    他们已走到厢房外,房里暖黄的烛光透过糊窗的白纱映在柳栖梧的脸上,隔灯照影,美得几乎不真实。


    柳栖梧突然浅浅一笑。


    “大局已定……”他望着自厢房里隔窗透出的人影,从醒来后便冷如冰玉的神色也柔和下来。


    已经看痴了的柳景和没注意到灯下美人眼底暗藏的杀机,只听到对方近乎自语的轻声道:“说得好,所有的一切,都会在今日结束。”


    “柳栖梧”暗自活动了一下手腕,袖中暗藏的铁镖贴着血肉脉搏,利器的冰冷让他平静。


    这具新的身体太过虚弱,但也不会比他上辈子最后那两年更烂,想在二十步以内出其不意的杀一个人,还是能做到的。


    那不知被谁鸠占鹊巢的幼崽,就让他亲手送“他”上路。


    这样,柳家也算完了。


    他真的,很满意这个新身份。


    鸠占鹊巢·倒霉幼崽·李重霄,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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