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卷

作品:《封神新编·杨戬

    约在商朝中期,中华大地之南的蜀地,有部落擅养蚕,命名蚕丛氏。


    蚕丛氏部落有个养蚕的姑娘,名叫云花女。


    平日里最喜用织好的丝绸换取食物给饥肠辘辘的族人吃,某次外出交易,相中了隔壁部落俊俏儿郎,婚后十月诞下一孩儿。


    孩儿出世当天漫天紫气,七彩祥云,可谓大喜之兆。


    族中长老听闻有新生儿诞生,忙赶至云花女家中。


    就见那襁褓中的孩儿皮肤白嫩如玉琢,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身体周围更有金光护体,不由得感叹:当真是个神仙娃娃!


    俗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凡人注定只能生出凡人小子,神仙也注定只能生出神仙公子。


    如今这凡人生出神仙娃娃,惊动了的昊天上帝。


    上帝派太白金星去查探,太白一路南去,到那南天门口往下定睛一看,透过层层云雾,待云破天开,山川尽显眼底,原来是蜀地蚕丛氏部落的姑娘,生了个神骨仙根的小娃娃,立刻回去禀明情况。


    上帝感叹莫非是天庭的哪位神官思凡下界,与凡人姑娘成亲,才结了这么个奇异果子。


    彼时天庭神职人员没多少,太白金星查阅了所有神官的出入记录,发现近百年内没有神官下界。


    上帝又叹莫非这凡人姑娘是哪位神官的分身?当即派太白金星去人界调查个清楚。


    太白领命,手持打神鞭去了人界。


    恰逢云花女在山上采摘桑叶,太白悄无声息绕到姑娘身后,挥起打神鞭对准姑娘的脊梁骨就是一鞭,怎知打神鞭在触碰到姑娘的瞬间化为虚影,竟是从姑娘的身躯穿过。


    见姑娘安然无恙,太白面色凝重,暗道:此姑娘定是凡人无疑!


    为何这般说呢?


    打神鞭虽说威力无穷,上打天神,下打妖怪,唯独打不了凡人。


    太白收回打神鞭折返天庭,将事情一一禀明上帝。


    上帝连叹三句怪哉,区区凡人怎能孕育出神骨仙根的娃娃?


    莫非是天道异常的畸形产物?


    既是天道异常,那他作为掌管三界秩序的上帝,须得将歪掉的天道修正回来。


    立刻下令,命天将下界,把妖孩铲除个一干二净!


    且说这太白金星在人界与神界来回频繁往复,领了命的天将还得重新淬炼生锈的兵器去铲除妖孽,一来二回,耗时三天。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最初襁褓中乖巧漂亮的孩儿,早已长成三岁模样,姓杨,为家中独子。


    孩儿天生神力,邻居家的叔叔修葺房顶不小心掉下来,他小小的手臂便可将那叔叔接住,轻放在地。


    三岁小娃娃竟能抱住坠落的成年男人,吓得邻家叔叔屁滚尿流逃走。


    孩儿颇为郁闷,又去找和自己年岁差不多大的孩子去玩。


    见大家都在玩跷跷板,他跑过去加入其中,却不曾想一屁股坐下去,竟是将伙伴给弹到了高空,过了很久才坠下来,他忙接住,可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伙伴早已吓得嘴歪眼斜,被爹娘抱去医治。


    他要道歉,却被赶了出来。


    只能自责回家,给娘亲说自己身上的怪力要是彻底消失就好了。


    怎知云花女放下蚕丝,抚弄孩儿的垂髫,说:孩儿,这不是怪力。


    孩儿问:若不是怪力,为何会给身边的人带来惊吓与灾难。


    云花女笑说:你的力量是天地大道赋予你的,既是赋予你的,那一定有它这样做的意义。


    孩儿觉得娘亲说的有道理,跑出门跪拜了天地,心中蓦然浮现出一种想法,回头对娘说:既是天地赐予我神力,那孩儿理应敬天地为先,退居二郎……娘,以后孩儿就叫杨二郎吧。


    云花女温婉一笑,好名字。


    且说杨二郎知道自己会吓着族人,白天都会把自己锁在屋内,待到夜深人静,他才会打开房门,出去寻找神力的正确使用方式。


    恰逢一野猪偷吃田地里的稻谷,二郎害怕,拔腿就跑,弄出来的动静惊动了野猪,野猪见是个小娃娃,呲着粗壮的獠牙冲过来,情急之下二郎赶忙捏住獠牙,却意外发现自己竟然能控制住野猪。


    而野猪也呆愣在原地,二郎趁机握紧野猪的獠牙,在空中甩了几圈,咻的一声,将那野猪抛到了十里之外的荒郊野岭。


    看着自己被划破的手,心中大喜,原来神力可以如此用!


    自这天后,二郎总会昼伏夜出,赶走了野兽无穷无数。


    而每天下地的农夫瞧着田地里完好无所的稻谷,不由得心生疑惑,往年这些稻谷都要被野猪霍霍,这段时间,地里竟然没有丝毫损坏的迹象,莫非是野兽们走了?


    但又觉得不太可能,白天他们除草的时候还能听见森林里野兽的低唔。


    几位农夫商议,决定夜里埋伏在附近,待到月上枝头,就发现一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拿着棍子在田埂走来走去,碰见野兽,飞过去抓住对方的角,掷铁饼似的甩出去,看得农夫们目瞪口呆,惊叹连连。


    长老见杨二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曾外出,害怕孩子憋坏,就亲手做了长枪给二郎耍,二郎很喜欢这把长枪。


    一日,二郎将娘亲做的腊肉送去长老家里,却见长老坐在院中看月,时不时唉声叹气,心不在焉。


    二郎过去问:爷爷为何哀叹?


    长老说又到了洪水泛滥季节,今年怕是又有农田被水冲掉了。


    这里到处都是石山,农田里的土都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搬来,培育农田不容易,二郎怎会不知,安抚了长老爷爷,拿着长枪去了田边坐了一夜,直至公鸡啼鸣,黑夜破晓,朝阳照在石壁上,映出惨白的光。


    二郎忽然心生一念,若是用石头挡在河道两旁,就不怕洪水涌出河道冲没良田。


    二郎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长老,长老当然知晓孩子神力,但又怕孩子这样做会很累很危险。怎知二郎却说:不危险,爷爷且看着孩儿一天之内把这河坝给堆高。


    说罢,二郎就飞了出去,长老拄着拐杖一路追随,就见二郎徒手掰开无数石头扔在河边,打算一会儿做河坝。


    天色渐亮,亦有越来越多的族人出来,看到了这一幕。


    在最初的面面相觑后,大家争先恐后帮衬着把河边的石头堆成高墙,二郎在远处敲山震石,族人在山下搬石填坝,分工明确,忙忙碌碌,待到天空乌云密布,洪水沸腾而来,那咆哮的浪花敲打在填高的石坝,石坝纹丝不动,良田就此保住,众人欢呼。


    二郎心中欢喜,默默离去。


    看到站在门前的娘亲张开双臂,二郎跑过去扑到娘亲怀里。


    云花女夸赞:好孩儿,你终于知道天地赋予你神力的意义了。


    二郎抱着娘亲的脖子说:都是娘亲教导的好,二郎现在很开心很开心。


    母子俩相偎,二郎却听有许多脚步声靠近,离开娘亲怀抱,就见许多族人站在篱笆墙外,为首的是邻居家的叔叔。


    叔叔将一套衣服递给二郎:孩儿,若不是你,那田里的稻谷怕是被野兽捣毁,洪水也将农田冲走……以前是叔叔阿姨对不住你。


    说着就要跪下,二郎忙搀扶住邻家叔叔,还让其他叔叔阿姨们不要如此行大礼。


    二郎不好意思地说:以前也是我鲁莽不知分寸,二郎心中罪过……


    邻家叔叔将手里的衣服递过来:孩儿莫要自责,这是我们缝制的百家衣,还望孩儿笑纳。


    二郎连连摇头:二郎岂能接受如此珍贵之物?


    邻家叔叔笑说赶紧拿着,二郎回头看向娘亲,见娘亲微微点头,二郎才犹犹豫豫把百家衣捧在怀里。


    细致软绵的布料都是用最好的蚕丝制成,二郎鼻腔酸涩。


    邻家叔叔摸着孩儿的脑袋说:你可是我们蚕丛氏部落的救星!


    二郎破涕为笑,换上百家衣,那衣服上的每块布料都蕴含着族人的心意,凝聚在一起散发出淡淡的柔和光华,异常好看,二郎喜爱的连睡觉都不舍得脱下。


    这天,二郎手持长枪,踩着云朵飞到天上,把那偷谷子的鸟儿赶,待鸟儿赶尽,又飞到河面耍了起来。


    本就天生神力,舞起长枪,让那河面惊涛骇浪,让那龙卷风起,天地几度变色。


    下界捉拿妖孩的天将被狂风吹得乱沙迷眼,心中唾骂:果真是妖孩!


    飞入风眼,指着长枪轮圈的娃娃大喝一声:妖孽!


    二郎玩得正酣,被人在身后突兀地吼了一嗓子,粗砺的声音将他回神,收起长枪,转身看去,周围的龙卷风也顷刻消失。


    二郎自幼便被云花女和长老的言行举止耳熏目染,成了知书达理,谦谦温润的小君子。


    虽说来者嗓门有些震耳欲聋,有些蛮横无礼,但还是将长枪放到地上,又见此人身着怪异,脚踩金光,定是仙家神人之类。


    便双手作揖:不知仙家是尊名为何,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天将黝黑的鼻孔宛如深渊黑洞,教杨二郎心口不安。


    就听天将声如洪钟:吾乃凌霄天将,从天庭来,下界除魔卫道。


    杨二郎不解:神尊既是下界除魔卫道,为何要喊二郎为妖孽?


    天将怒道:因为,你就是本座要除的妖孽!


    话毕,取下铜圈去锁那妖孩,铜圈旋转速度极高,所过之处,敲碎山头,敲裂地面,发出的嗡鸣震得河水沸腾,鱼翻肚皮。


    最终朝二郎而来,二郎见神尊要攻击自己,不得已,肉脚用力踩在地面,踢起长枪捏在手中,待铜圈飞近,一下子用枪头截住挑起,铜圈在枪头飞速旋转了数十圈,失去法力。


    天将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好一个法力高强的妖孽,当真是有几分本事!


    双手变出一对镇妖锤,认真对战。


    二郎见神尊不罢休的做派,愈发不解,在格挡的空余询问为什么。


    我杨二郎乃母亲怀胎十月而生的人,不曾气娘亲流泪,早上还去给二叔叔家里劈柴,中午赶走偷谷子的鸟儿,三年来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为何要说我是妖孽?


    天将说因你娘是凡人,爹是凡人,却能生出你这个神骨仙根的异类,你可知神骨仙根只有神仙才能拥有,凡人如此,便是孽!我今日非得要除掉你捍卫天道!


    杨二郎在格挡了天将的攻击后转身逃走。


    天将一鼓作气穷追不舍,怎知杨二郎逃跑是假,使诈是真。


    眼里是狡黠,感觉时机差不多,杀了个回马枪,枪头扎得天将哀嚎一声,双锤落地,捂着眼睛满地打滚。


    杨二郎说:天庭律令又如何,二郎的神力乃天地大道所赐,二郎既能诞生在这个世界,就没有谁能有资格灭我!今日放你一马,滚回天庭给那上帝老儿带句话,要想杀我,自己来,躲在后面算什么英雄!


    天将受创,狼狈捡起铁锤铜圈,踩着云朵飞到天庭。


    入殿便是趔趄,踉踉跄跄栽倒在上帝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只把心中苦楚添油加醋说。


    听得上帝胡须抽搐,腮帮子颤抖。


    当即下界,从一隐秘洞穴捕获了一堆萤火虫装到袋子里,又在其中掺了几只毒虫。


    今日杨二郎从父亲的部落回来,手里拎着两条腊肉,在门口碰见了一卖萤火虫的白发老者。


    透过布料,萤火虫的光芒好看极了。


    想到娘亲很喜欢,二郎便用自己攒起来的贝壳换了这包。


    这些蚊虫是剧毒之物,咬一口便会发烧腹痛,感染疟疾,上帝知道就凭孩子们的好奇心,妖孩定会打开袋子,届时袋子里的毒虫出来,把妖孩毒死,也算是功德圆满。


    想到这里便自信满满会了天庭。


    怎知二郎本就七窍玲珑,回去的路上总感觉袋子里的光芒开始变暗。


    就小心翼翼打开一个非常小的洞,恰好看到一只毒虫竟然咬死了所有萤火虫,杨二郎连忙扎紧了袋子,他认得这种虫子,去年学堂夫子教过他们,人要是被这种毒虫咬一下,便会腹痛发烧,感染疟疾。


    二郎又惊又怕,回家将其放到桶子里,又扔进去一块通红的炭火,用盖子密封,生生将这些毒虫熏死烧死。


    心想定是那老人家老眼昏花,误将毒虫和萤火虫混抓在了一起。


    但愿老人家安然无恙。


    这边,上帝早已回到天庭,美美睡了一觉,隔天一早太白金星匆忙跑进殿内,慌慌张张。


    上帝问他何事慌张,太白说陛下真的杀了那孩子吗?


    上帝说当然,太白却说那为何臣看到那孩子还在田野里耍枪?


    上帝笑太白是不是老花了眼,但见太白面色凝重,就去南天门往下看,不看不要紧,这一看,还真让他看到田埂处玩耍的妖孩。


    上帝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好在太白金星给了他丹药,才平复气息。


    没办法,妖孩不除,天道就无法修正。


    上帝这次来到凡间,却并未去找那妖孩,而是径直去了幽都山。


    幽都山坐落蜀地,有鬼帝,名曰土伯,专掌凡人生死轮回。


    土伯与上帝相客套拜礼寒暄后,才知上帝此次前来是要查一人。


    姓杨名二郎,蜀地蚕丛部落人氏,年龄约莫六岁有余。


    土伯点开生死簿,抚髯笑叹:六年前的确有个新出生的娃娃,叫杨二郎。


    上帝问此子命数如何。


    土伯叹:命运多舛,但可云开雾散,游戏人间。


    上帝又问此子阳寿几何。


    土伯:敢与天地齐寿的清源美少年!


    且说杨二郎先天神骨仙根,能感应三界万物,如今刚被娘亲哄睡,魂魄就离了身,翻下床跑到院中,直往那北边的幽都山看。


    越看,心中感应越强烈。


    在听到幽都山内,上帝老儿竟妄想修改自己的生死簿让自己死在梦中,二郎拿起长枪,往那幽都山去。


    山门口有俩小鬼,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二郎用长枪敲晕在地,踹门杀了进去,管他牛头马面,尽数成了长枪下的投降者。


    加之身着百家衣,有万民归心护体,任他妖魔鬼怪神,纷纷近不得身。


    杨二郎枪指一判官:引我去见土伯!


    被夺了武器的判官哪敢反抗,只得给混小子引路至殿前。


    杨二郎抬目看去,就见土伯正哆哆嗦嗦把生死簿往上帝手里放,二郎提起长枪,当空两个跟头翻到上帝跟前,上帝被突然出现的妖孩吓了一跳。


    杨二郎抢过生死簿,对上帝怒目而视:阳谋玩不过我,尽耍些阴招,毒虫的事我尚且不与你算,可你竟然敢改我生死簿,上帝老儿,你这心思也太龌龊了!


    杨二郎是一路打进来的,大门大敞,外面一群鬼卒。


    上帝本至高无上的尊贵神族,被凡人拆穿把戏,尤其是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拆穿,面上羞愤难忍,甩袖离去。


    杨二郎将生死簿扔给土伯:二郎敬你是我蜀地守护神,才没有对你拔枪相向,只求你坚守本心,切莫被那歪曲强权所吓怕。你若与上帝老儿狼狈为奸,就不配被我蜀地供奉!


    二郎平日里都是穿梭在各部落,哪里有妖魔鬼怪,他都会出现在哪里将其赶走,年幼名望高,土伯怎敢忤逆,忙忙作揖发誓。


    二郎这才收起长枪,在公鸡啼鸣前,魂魄回归本体,再醒来,早已不记得幽都山之事,只隐约感觉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冒险。


    却说恼羞成怒的上帝回到天庭,气得砸碎金瓶玉盏,太白金星入殿,遍地狼藉。


    他小心翼翼走至殿中,上帝忍无可忍地说:我应该要捏死那孽障!


    太白金星却捻着洁白美髯叹息:陛下,不可,不可啊。


    上帝问为何,太白说老朽细细想了许久,此子既然能诞生于世,就代表被天道所承认。


    上帝竖起龙眉,目瞪如铃,愠怒之色燃上头顶。


    太白连忙说陛下切莫动怒,那孩子能成功出生并获得神力,还能打入幽都山,说明命格极为强硬。


    若强攻,必然会对陛下的善道修行有损耗。


    不若将此子招安,恰好天庭冷清,给他随便派遣个什么职位,届时他就永远被留在天庭了,不用再跑去人界逞英雄,抢我们的风头。


    上帝思索片刻,觉得太白说得有理,但又想到那孽障还有个母亲,孩子总是会挂娘的,而且幽都山一事,孽障怕是对他产生了敌意。


    太白笑说:云花女在凡间行善多年,您若能将她认成养女,也属于行善事修善道。恰好蜀地拜上帝者少,陛下如此作为,定能引来信徒为陛下盖神祠添香火。


    上帝左思右想,那黄毛小儿碍眼多事,但目前的确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采纳太白谏言。


    太白领命,下凡宣唱上帝旨意。


    册云花女为斗牛宫主人,册杨二郎为金花太子。


    部落中人人惊叹凡人竟能当神仙,太白忆起上帝的叮嘱,便和气地与他们编排:云花本为上帝女,斗牛宫主人,听闻左金童受难四十八年,为度左金童,特意下凡与其成亲,这才生下了神仙娃娃杨二郎。


    众人大彻大悟,原来不是凡人生神仙,而是神仙下凡生了个神仙娃娃。


    自从来到天界,云花女获得了更大的能力,每天会通过庙宇的香火来给大家赐福消灾,斗牛宫的日子倒也过得畅快。


    金花太子杨二郎却不同了,也不知天界的空气是有毒还是他不适应天界环境,在来到天界的第一天便浑身瘙痒,呼吸困难。


    白嫩的皮肤被浓郁的灵气刺激得泛红起疹,杨二郎扯着皮肤哼哼唧唧,愁的云花女叫医神来看,医神扶脉叹息说这是娃娃的本能排斥天界哩。


    云花女问如何解决,医神说要么将太子装入蛟龙泡,要么就把太子重新送回人界,否则金花太子命不久矣。


    上帝听闻此事,心中大喜,关了殿门不让云花女来求。


    太白金星却劝谏上帝莫要如此决绝,若云花女一气之下抱着金花太子回了人界,难免编排陛下的冷酷,陛下在蜀地的香火会减少。


    上帝一听顿觉有理,只能强忍住对妖孩的厌恶,命太白去天牢,逼着蛟龙吐了个泡泡赐给金花太子。


    爱子心切的云花女跪拜殿外谢恩,此后给信徒们排忧解难时,也忍不住多说上帝的好处,听得信徒们热泪盈眶,又多修了几座上帝祠。


    且说金花太子被姮娥们按在床上,不教他乱挠身上皮肤,一毛茸茸白胡子老儿飘入殿中,变出个透明泡泡,将太子装了进去。


    太子待在泡泡里面,顿觉浑身瘙痒不再,呼吸顺畅,立刻跪拜谢过太白金星,太白抚髯笑说是陛下的意思,谢,也得谢陛下。


    金花太子铭记在心,太白又变出一副银镯扣在太子脚踝,银镯本身沉甸甸,环在脚踝让太子走起路来困难万分,像是被牢牢吸在地面,更别说跑跳这种大体力活。


    金花太子问此物为何,太白只说是为了让殿下在天界好好生存,是个好宝贝。


    金花太子再次拜礼谢恩,夸赞银镯子的款式清雅漂亮。


    一日上帝在寝殿午休,忽闻有脚步声靠近,指尖攒起法力准备攻击,谁知那脚步声忽然停下,待他睁眼,原是妖孩端着碗食物要给他吃。


    金花太子见上帝苏醒,笑着捧起碗说:上帝爷爷,今日天干物燥,这是孙儿熬的绿豆粥,还请上帝爷爷吃点消消暑。


    上帝冷哼神仙怎会中暑,并要求妖孩滚出殿外,怎知碗中绿豆粥的香味勾得腹中馋虫叫嚣,上帝语气不自觉变软,直叫妖孩出去。


    金花太子以为是上帝爷爷不喜,只得端起碗失落离开,却被上帝叫住,留下碗,人走。


    金花太子屁颠颠跑到床柜旁,把碗放好,作揖离去。


    日子天天过,金花太子每天都会做美食给诸位神官一同分享,并留下两份,一份给斗牛宫的娘亲,一份给凌霄殿的上帝爷爷。


    上帝嘴上吐槽,心里却每天都在等那小妖娃娃的美食,私底下更是让姮娥准备了一套小妖娃娃最爱的淡鹅黄华裳。


    将华裳装入紫檀木箱,等会儿小妖娃娃进来给他送饭,他让小妖娃娃拿走便是。


    怎知今日左等右等,等不来小妖娃娃。


    上帝心中担忧,莫非是娃娃不小心磕了碰了,也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娃娃,银镯子乃千斤重制成,防的就是娃娃私逃下界,天界天宫又是云雾缭绕,瞧不清地上的路,磕着碰着的确很有可能。


    于是叫来医神一同往斗牛宫去。


    路上没看到值班的太阳太阴在天上飞,恐怕人间也没了早晚时间,思忖等处理完小妖娃娃的事,定要把这两只凤凰抓来惩罚一顿!


    来到斗牛宫,就见宫殿外站满了神官,一个个朝着门内探头探脑,上帝佯装咳嗽,唬的神官连忙站成两排,上帝说诸位不处理天庭事务,来这里作甚。


    神官们只得领命匆匆离去。


    进了宫殿,就看到小妖娃娃满地打滚哭闹,旁边的云花女好言相劝不管用。


    上帝问是为何,云花女说不知,这娃娃今日给她送饭,不知怎么了就开始哭,哭着哭着就打起滚来。


    上帝让云花女出去,自己与小妖娃娃单独说说。


    云花女领命,退出殿外。


    上帝蹲在小妖娃娃面前,问小妖娃娃为何而哭。


    金花太子呜咽着说:今日瞧着娘亲脸上多了条皱纹,自己一天天长大,娘亲却一天天变老。孙儿不忍娘亲变老,就偷偷将太阳太阴都摘下来藏到荷包里,没了昼夜没了时间,孙儿就不会长大,娘亲也就不会变老了。


    上帝闻言,差点晕厥过去。


    难怪不见太阳太阴轮班,原来是被这娃娃给藏了起来。


    上帝缓了好久,指着娃娃可怜兮兮的眼睛骂了声:还不把日月拿出来!


    金花太子死死抱住荷包不给,上帝抢,金花太子就满地打滚,上帝头疼欲裂,绞尽脑汁想了一计。


    他笑呵呵地坐在地上,往癫外孙身边挪了挪,哄说:日月放在身上能催人老,你再这样抱着日月,一会儿就长大了,你的娘亲也就变老了。


    金花太子吓得哇哇大哭,上帝继续哄说:只要你拿出来,我就许你一个愿望。


    金花太子收起眼泪,说:那孙儿想要长到十八岁,永远十八岁,这样既能护得了娘亲,又不会让娘亲变老。


    上帝笑着抚摸孩子脑勺,哄道:好好好,就让我孙儿金花长到十八岁,往后年年十八。


    金花太子眼泪汪汪瞧着上帝爷爷,把怀里的荷包给了,上帝走出殿外,将太阴太阳放了出去。


    两声凤鸣,凤凰飞向远处,天地又恢复了昼夜轮替,时间流转。


    上帝又将淡鹅黄华服给了金花,金花太子套在了百家衣上面,开心地跑老跑去,上帝看到,不觉心软,笑骂了句:癫外孙!


    且说这天,上帝吃饱喝足,去静室聆听香火。


    要说人间拜上帝的不在少数,每天都会有信徒烧香,将心中所想通过香火传入天宫的香炉中储存。


    这些声音被太白金星体贴地归纳为三类,有积极言论,有消极言论,有中立言论。


    平日里上帝只听积极言论。


    今日心中欢喜,就选了个中立言论,然而当第一条留言响起,上帝本来舒展的眉毛微不可查蹙起。


    原来是一对夫妇,拜上帝时心思不诚,竟然当着神像的面编排起来,说若不是云花娘娘,他们懒得拜上帝。


    上帝这家伙,拿着最多的香火,办着最少的事。


    中华大地岂能养闲神!


    上帝听完登觉面红耳赤,不死心,又多听了几条,意思大差不差,不由得深呼吸几次,才将胸腔中的羞愤平息下去,让太白把斗牛宫宫主云花女召来。


    云花女不知昊天上帝要自己来做什么,立刻正了衣冠去凌霄殿拜了昊天上帝。


    昊天上帝面带和悦,询问云花女近况。


    云花女自嘲着说:云花实在是笨拙不堪,处理事情的效率着实缓慢,恨不得分身来为百姓谋福祉。


    上帝笑说其实不必如此认真,云花女不解,上帝说爱卿如此勤奋过度,倒显得天庭其他神官们玩忽职守,公务懈怠。


    云花女对此话感觉心中不适,她虔诚道:臣饱受香火,理应恪尽职守,多多做事,怎能说勤奋过度?


    上帝叹息说:爱卿为民谋福祉是好事,但维持天庭神官彼此间的关系更重要,否则,爱卿怕是很难在天庭待下去。


    云花女心生不满,但也只是隐忍不发,拜了上帝,起身离去。


    往后时日非但不去各种应酬酒会,反而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继续给人们排忧解难。


    将自己与天庭其他神官之间,割开了一条楚河汉界。


    昊天上帝听到,只是连叹三声,不左右逢源,怎能走得长远,怕是要遭人暗算。


    上帝预料得不错,天庭有两位醉生梦死的神官,每年只给香火烧得最多的那位信徒办事,可近些时日信徒却似乎又拜云花娘娘,两位神官不知为何,就下凡去打听。


    原来比起他们的神祠,云花娘娘的神祠才更为灵验,稍微一点香火便可显灵,比之其他神祠里供奉的神官要划算不少,这让两位神官心生妒意,打算教训教训这位抢人香火信徒的云花女。


    回到天庭,在宴会上觥筹交错盘问一番,原来许多神官都对斗牛宫的那位心怀不满,于是大家商量了一出好计。


    在很久很久以前,人界孕育了一块神石,每隔千年都会蹦出个猿猴挟持神官,妄想大闹天宫抢昊天上帝的帝位,但每次都会因修为不够,最终粉身碎骨,又变回石头。


    石头变猴,猴变石头,千千万万年,他们对此熟悉的不得了。


    几日前那石头又蹦出个猿猴躲在昆仑山脉的某深山中修行,近些天又是蟠桃盛宴,神官给云花女传了信,要云花女去昆仑拿点琼浆玉液和蟠桃。


    云花女本来不愿参加,但听闻能见到西王母,刚好自己有诸多修行中事需要讨教西王母,当即领命,下界去昆仑,恰逢猿猴行者站在山巅对着黑压压的天空抓耳挠腮,一股接一股的记忆袭上脑海,在继承轮回中的所有记忆的瞬间走火入魔。


    见有神女路过,抢了她出入天界用的牌子,又聚起无数石子将云花女压在山下,飞上天界,势必要闹天宫。


    而这边,斗牛宫的太子左等右等,都不见娘亲来,忍不住要下界去那昆仑山,但脚上的银镯每次碰到天庭结界都会被弹回来,根本出不去。


    金花太子变出长枪,要敲断脚踝银镯,却被赶来的太白金星拦住,说太子哟,使不得,使不得啊!


    太子说我要去找我娘,我得砍掉它。


    太白哄道:银镯子砍不得,这都是为了太子殿下你的安全啊。


    金花太子却不大赞同说:有束缚对我而言才是不安全呢。


    话毕,震碎了银镯,抄起长枪飞到空中,转瞬没入云层,下了界。


    太白跑去凌霄殿给上帝说。


    上帝掐指一算,瞬间明了了来龙去脉,叹道:那猿猴行者与孙儿都是凡间孕育出的神胎,本领相仿,修为相仿,定会生死一战。罢了,一切都是天道,由金花去吧。


    金花太子下了界,直接去西王母那里找娘,却被告知云花女压根没来过此处。


    太子急得眼里掉金豆,西王母将孩子揽在怀中说:孩儿莫哭,且听奶奶给你说你娘的去处。


    金花太子抹掉眼泪,西王母叹息:人界有一石头蹦出个石猴出来,名为猿猴行者,那行者本就是天庭的宿敌,近日走了心猿,掳走你娘亲手里的牌子,还将你娘亲压在山下,今日我便赐你八妆宝去劈山救母。而且,你还需要将两座山担在肩上。


    二郎疑惑:两座山?


    西王母抬起左右手,分别显现出一座精致小巧的山峦,形如宝塔糖。


    西王母说:这便是你的爷娘,你将他们担在肩上,才能体会到你现在要做的事情有多困难。


    二郎笑说不过是两座小纽扣罢了,轻轻松松。


    西王母笑而不语,用仙术将小山推至二郎肩膀,山虽然小到和装饰品一般无二,可重量却和寻常大山一样,压得二郎脚底踩碎大理石板,陷入三寸。


    西王母问感觉如何,二郎说很重。


    西王母说这便是你所要肩负的责任,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去救你娘,你身上的大山会消失,你会轻松很多。


    二郎却摇头说:没有爷娘就没有我,爷娘待我很好很好,我不想他们就此分开,亦不想我和娘永远都见不了面。


    西王母说那便扛着这两座大山去寻你娘。


    二郎拜谢西王母,挪动沉重的步伐,带着法宝下界寻娘。


    可崇山峻岭哪座才是,二郎想到此处又开始哽咽,忍不住大喊了一声。


    结果满山回荡着唤娘的声音,无人答应。


    杨二郎走遍蜀地的每一寸土地,才发现除了他出世的地方被小山包围,空气湿润,其他地方没有一座山。


    干旱又破败,一天一夜一月一年被太阳直射。


    那太阳太阴两只凤凰,从不听话,随意滞留,要么连续多日的曝晒,要么连续多日的黑夜,晒得生灵尽数毁灭,大地开裂干枯。


    走累了的他没了喊娘的力气,许久不曾进水,嗓眼火辣干疼。


    来到一处部落人家前,没门,一家人蜷缩在阴暗处躲避毒日曝晒,怀里的婴儿奄奄一息。


    隔壁传来哭声,这家人只是往哭声的方向瞥了眼,说:看来隔壁的娃娃还是没能挺过来。


    没有风,没有水,没有黑夜与凉爽,犹如火焰山般炙烤着焦热的土地。


    一被晒得黝黑又皱巴巴蜷缩着的老者叹道:天谴,天谴啊!


    杨二郎看得于心不忍,当即戴上西王母赐给他的升天帽飞向天庭,找到布雨的神官,怎知神官却说自己没权力这样做。


    二郎说你既是布雨神官,为何还没有权力?


    神官叹息:天下所有神官,皆受制于上帝,若上帝不允,我等若是私自降下雨,定会被天庭律令惩罚,灰飞烟灭的。


    无奈,二郎又找到上帝爷爷,请上帝降雨。


    上帝却捻着珠子说:只有天谴结束,天空才会降雨。


    二郎问何为天谴?


    上帝说不敬神明,人皇昏庸无道,便要降下天谴来惩罚他们。


    二郎却说人皇昏庸,惩罚人皇就行了,为何要牵连百姓,百姓是无辜!


    上帝说世间规则就是如此,等到天谴结束,自会降雨。


    二郎又问天谴何时结束?


    上帝说天机不可泄露。


    二郎想不明白:可是人都死了很多了,就真的不能降雨么?爷爷您可是掌管布雨权力的。


    即便杨二郎说再多,上帝自始至终都是闭着眼,不悲不喜:天道如此。


    天道如此,天道如此,好个天道如此!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正因为天地是大自然的规律,会给生灵带来希望与毁灭,所以人们才会创造神明,求神明来庇佑人们,共同对抗天地的不仁。


    可如今,人们创造的神明却高高在上,满口天道如此。


    天道如此!


    天道如此!


    若神明成了和天地一样的存在,人们又何必去信奉神明?


    杨二郎满腔悲愤,又折返回人界,割开自己的手指,用自己的血水喂了女人怀里奄奄一息的孩子。


    许是有神仙血脉,本来奄奄一息的婴儿在进食了血液后,面色红润,嘴唇潮湿,全然没了要饿死磕死晒死的模样。


    一家人看着唯一的女儿活过来,看二郎的眼神异常炽热。


    二郎见自己的血有作用,心中大喜,立刻对他们说:快给我碗来,我可以救活你们。


    怎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女儿的母亲给捂住嘴巴,紧接着女儿的父亲抓住二郎,二郎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正欲挣扎,就听墙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等脚步远去,夫妻俩才松开二郎。


    女人小声说:多谢小神仙出手相救,但小神仙万万不能再受伤,流血过多会死人的,也莫要将这件事说给外人听,否则他们定会抓了你放干你的血,小神仙还是快快走为好。


    二郎却眼眶酸涩:可我不希望你们死,以前,我以为神族是可以庇佑人族的,可,可……


    说着,就哭了起来。


    毕竟只是个六七岁年级的孩子。


    女人叹息,男人将一块用干草拼凑起来的遮阳板递给二郎,本来要让小神仙快走,谁知这里本就寂静,每家每户都没有窗门,哪怕是窃窃私语都听得清楚。


    很快就引来一群人,为首的,是穿着青衣的男人,是部落族长。


    额前被竖着划开一道伤口,抹上墨汁,威严肃穆。


    夫妻俩紧张站起,族长一眼相中被捂在后面的杨二郎,并带走了他。


    二郎不知族长意图,但大致能猜得到,他主动提议若是能在鲜血里掺点水,可以救活更多的人。


    哪知族长却并未接他的话,只是带他来到一长满叶子,爬满白蚕的地下洞穴内:即便用尽你所有的鲜血,也救活不了整个蜀地的人。


    族长的口吻平静浑厚,二郎瞧他气度非凡,便作揖:敢问老先生尊名。


    族长说:叫我蚕丛,也可以叫我川主。


    二郎注意到老者眉心处的墨色竖痕,忆起爷爷说的,主心部落的人眉心才会有这种印记。


    才知这里是蚕丛氏的主心部落,有许多蚕丛氏部落的人会四处迁移到合适的地方生根发芽,唯有主心部落的蚕丛氏会永远留在发源地,世世代代守护故土。


    想到这里,二郎立刻跪拜,族长蚕丛却将他扶起,并说现在有一个办法能解决蜀地干旱问题。


    并让二郎观察周围环境有何特点,二郎环顾一圈,说:这是挖的土坑,周围布满树叶和白蚕。


    蚕丛说:在老夫小的时候,爷爷奶奶曾教授我荒漠取水之术。


    只需挖个坑,在坑的周围和上面附上一层树叶,一夜过后,叶子上便会凝聚出水来。


    所以老夫花了七十年时间,走遍各处,取水将干枯的种子发芽才有了这片天然取水地,虽然水量微弱,但能勉强活着。


    二郎听着蚕丛的讲述,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蜀地的地貌,眼睛登时一亮,扬起脑袋说:所以现在蜀地之所以干旱,是因为没有山脉将其包围,只有包围住了,才会变出雨来?


    蚕丛说:若能用无数山脉将蜀地围成一个圈,那蜀地就会变成盆地,届时往天空撒上浓厚的云雾,赶走曝晒大地的太阳。有了温差,雨水就可以源源不断降下和蒸发,干枯的种子受到滋养,百年内万物复苏。


    说到此处,蚕丛问二郎,小神仙可有挪动山脉和驱赶太阳的力量?


    二郎说:我只会把太阳抓起来藏到荷包,但驱赶太阳的力量二郎不会。


    蚕丛思忖片刻,走到一处水潭前,拔起种在水边的黄金竹递给他:此为我蚕丛氏的圣物,金弓银弹,是后羿弓箭所化。但很久以来,再也没有人能够让它变成武器来驱赶太阳,真希望我没有赌错。


    二郎将黄金竹握在手中,黄金竹不满被人当武器,一顿骂骂咧咧,更是冒出尖刺来刺破二郎的手心。


    谁知二郎看起来温文尔雅,性子却执拗,被黄金竹扎,硬是死不撒手。


    黄金竹气得竖起上百根尖刺,鲜血顺着竹竿一路往下,二郎疼得咬紧牙关,感觉掌心的皮都被撕了下来,黄金竹还在努力攻击,最后没刺可扎,黄金竹抖着头顶的几片叶子自闭。


    横在二郎手中,随着柔和的金光散发,黄金竹化为金弓银弹。


    二郎抬起金弓,透过空隙瞄准天空的太阳,空弦凝聚出一颗银弹,咻的一声,锐利的破空声划过太阳的耳边,吓得太阳往旁边挪了半寸,旁边的太阴见太阳被打,也飞过来,霎时间日月临空。


    蚕丛双目炯炯有神,二郎也心中欢喜,又凝聚出两颗银弹,瞄准天空的两只凤凰,飞弹射了出去。


    太阴太阳纷纷吃疼,杨戬呵斥:太阴,还不快退下!


    太阴只得飞走,独留太阳听话地往西山跑。


    太阳开始移动,天地间的空气也有了稍微清凉的风。


    蚕丛递给孩子一张丝绸包扎伤口,二郎道谢。


    蚕丛问小神仙如何挪动山脉?


    二郎收起金弓银弹,从荷包里变出个神珍鞭来,说:此物为赶山鞭,是西王母赐给二郎的宝物,鞭子一挥,便可驱赶山脉。


    话是这般说,但当二郎真的飞向天空抽打山脉时,山脉却纹丝不动。


    站在山上的蚕丛,脸上的皮快要绷不住,转身边走边嘀咕:或许,我得再找有能力的人去。


    二郎连忙落地拦住他:爷爷,我这条赶山鞭是真的可以赶山,但我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蚕丛说法宝应该都有口诀,你可知赶山鞭的口诀?


    二郎摇头,蚕丛又问这赶山鞭存放的盒子可否给他一看,有些法宝,口诀不在法宝上,而是在法宝的盒子上刻着。


    二郎将八装宝的盒子递给蚕丛,蚕丛翻来覆去,里里外外看了个遍,最终在盒子底看到了整齐排列的算法口诀。


    他说:或许口诀就是这个。


    二郎漂亮的脸蛋明显有崩坏之兆,蚕丛笑说:试试?


    二郎摇头:爷爷,赶山鞭的口诀怎会是如此恶毒之物!


    蚕丛笑道:别怕,试试。


    二郎继续憋着嘴眼泪汪汪摇头,蚕丛见孩子倔强,当即坐在地上撒泼哀嚎:哎哟没救了,我这把老骨头还是晒死在这里吧,我已无颜见部落众人,我还是死在这里吧呜呜呜……


    越哭越伤心,哭得二郎心软下来。


    他扶起蚕丛说:爷爷莫要哭,对身体不好,二郎这就试上一试。


    蚕丛立刻收起不存在的眼泪,笑着点点头。


    二郎委屈巴巴飞上天空,说了一句【一一得一,挥!】


    只见山脉竟然真的被赶着跑,二郎大喜,又喊了声一一得一,怎知这次,口诀却失了效。


    站在山头的族长大声说:孩子,再换个口诀呗,比如一二?


    二郎【……一二得二】


    山脉再次被赶着走。


    【三三得九】


    【三九二十一】


    蚕丛:错!再想想!


    【呜呜呜三九二十六……】


    【不是,七,三九七十七……】


    【不是,是二十七】


    就这样,二郎边哭边背算法口诀,把远处的山脉一座座赶到蜀地周围,将蜀地围起来,见太阳不走,他又趁着算数的空隙,变出金弓银弹把那太阳赶。


    眼看算法口诀用光了,还有很多山没有赶过来,蚕丛灵机一动:不如我来出题你来算,或许有用呢!


    还在打太阳的二郎瞬间石化。


    蚕丛清了清嗓子:二郎同学请听题,二乘三加五等于几!


    二郎【……王母奶奶我恨你呜呜呜呜……】


    蚕丛:请回答!


    二郎【十一呜呜呜……】


    蚕丛高喝:回答正确!


    赶山鞭挥下,山脉果真在被驱赶,盆地终成!


    做完这些,二郎又穿着登云履满天飞,让登云履散发出来的云雾填满整个盆地上空,见太阳又凑过来,二郎举起金弓银弹,太阳默默调转脑袋,挥动翅膀下了山。


    太阳终于落山,盆地建成,天空云雾缭绕,仅仅过了一夜,次日天空下起了酣畅淋漓的大雨,万物生长。


    躲藏在洞穴里的人们在水中欢呼,二郎更是因为长得漂亮,被大人们抱起,你一口我一口,脸蛋上沾满了口水,亲的二郎逐渐从开心变得自闭,最后更是抗拒,捂住飞过来的大嘴巴,屁股一用力,挣脱大人的怀抱跑了。


    蚕丛左右寻不到娃娃,听人说躲在厨房里哭呢,蚕丛过去,给了糖果。


    二郎抽抽噎噎双手接过糖果,说了声谢谢爷爷。


    蚕丛问他为何哭,二郎说:自然无情,以万物为刍狗,可生可灭,所以人们才创造了神明,给神明烧香祭祀,请求神明庇佑自己,谁知神明却只要香火,还用所谓的顺应天道拒绝帮助,每每想到这里,就觉得很难过。


    蚕丛抚摸娃娃的脑袋,叹道:孩儿莫要难过,世间所有的事物都是周而复始,生生灭灭。今日沧海明日桑田,凡事不会永恒。总会从坏变好,从好变坏,我们只是轮回中的小片段,过好当下岂不美哉。


    二郎觉得有理。


    蚕丛问:那孩儿可有想要做的事?


    二郎说当然有,我的娘亲云花女被猿猴行者压在山下,可我找了很多山,都没有寻得娘亲……


    蚕丛一听是猿猴行者,想起族中古籍中曾记载,有天地孕育而成的石头会蹦出个石猴,那石猴会闹上天宫,后会被摧毁又变成石头,时隔千年再变成石猴从石头中蹦出,以此轮回。


    思及此,蚕丛豁然开朗,对二郎说:我知晓那猿猴行者的修行之处的确万山环绕,你的娘亲或许在其中的某座山,今晚孩儿好生休息,明日我挑选些族内的壮士陪孩儿寻娘。


    二郎忙跪拜叩谢。


    只说次日天蒙蒙亮,蚕丛便率领了十多名壮士陪着二郎上山寻娘。


    路上蚕丛问二郎名字,二郎说我姓杨,家中独子,因敬天地,所以退居老二,名二郎。


    蚕丛笑说:若二郎不介意,老夫可帮二郎再取个名。


    二郎忙作揖:多谢爷爷。


    蚕丛说:你给蜀地带来生生不息与福瑞吉祥,消除天谴,戬字恰好包含了这两种含义,甚是完美。


    二郎:杨——戬?


    蚕丛:如何?


    二郎:好名字,我喜欢。


    蚕丛笑呵呵说:还以为你们年轻人会嫌弃我这糟老头子起的名字呢。


    二郎笑:欢喜还来不及呢!


    瞧着孩儿喜欢,蚕丛又趁热打铁说:孩儿,你驱赶山川为我蜀地立下大功,老夫决定将川主的位置传给你,你以后,便是新任川主。


    二郎扛起开山斧:我好像听到我娘的声音了。


    说罢,兔子似的跑开。


    蚕丛大声说:没用的,老夫已经给列祖列宗说了,等你寻娘结束,必须跟老夫回去完成川主交接仪式!


    一行人在漫长的山道上行走,每每找不到出路,二郎都会用开山斧从坚硬的山壁劈开条条山路。


    见那作息规律了几天的太阳又开始拖延落山时间,二郎取出金弓银弹,太阳很听话的下了山,还不忘对着二郎扇翅膀道别。


    走走停停了一年之久,饶是再壮的壮汉,也挨不住,暴瘦了一大圈。


    蚕丛却相反,看着一大把年纪,腿脚却很是利索。


    见孩子们累趴在地,啧啧道:早都给你们说了,平日里的生活规律要严格,每天早起早睡多喝水,多吃清淡少油腻,看看你们现在,熬夜把身体熬垮了吧!


    说着走到最前方,喘得最凶的杨戬跟前,蹲在他面前苦口婆心道:小小年纪不学好,还没长大呢,怎么就不如老夫利索呢?算法算法不好好学,就连身体也不好好养……


    二郎大口呼吸了好久,压根听不到蚕丛在说啥,等喘过气后,指着肩膀的两座“宝塔糖”:戬实在是因为背着两座大山,才会如此累,还望爷爷莫要挖苦我。


    蚕丛对着“宝塔糖”瞧了瞧:原来是爷娘山,若将山扔掉,岂不轻松?


    二郎连忙爬起来摇头:爷娘待我很好,我很爱爷娘,虽然重,但能扛得动,还能翻山越岭呢。


    话毕,一鼓作气,抄起开山斧继续往前走。


    不知多少日月风霜,不觉间从满山翠绿走到遍地金黄,从漫天大雪到潺潺溪水映蓝天。


    终于找到一处山洞,洞内似有灵气流动,住的定然是个仙家之人,仙家耳聪目明久居山洞,说不准会有线索。


    二郎进洞拜访,怎知进了洞,洞中的仙家并非人类,而是长着毛脸,长尾巴,猿猴样。


    二郎脸上笑意荡然无存,变出长枪指那打坐的猿猴:终于找到你这猴子了,我定要杀你才是!


    话毕,就冲猴子而去,不忘朝洞外甩出去一堆法宝说:护好自己,我要与这猴子对战!


    蚕丛忙捡起法宝每人一个,自己也念了口诀打出护盾,就听洞内轰隆作响,地动山摇,无数石头往下滚。


    二郎与猿猴从洞内打到洞外,又从天上打到地上,太阳落山又上山,看得蚕丛胆战心惊,看得壮汉们又抓了几只野味,边吃边看。


    猿猴行者道行高深,与这七岁娃娃对战三百回合还不见胜负,不由得笑说:你这娃娃看起来与我是同类啊。


    二郎:你是猴子我是人,我岂能与你是同类!


    猿猴继续笑:猴是灵长,人也是灵长,就是同类!


    二郎不愿和这耍嘴炮的猴子多说话,只是专注打架。


    一人一猴又从早上打到晚上,一个是七岁孩童,一个是还没长大的小猴子。


    双方打得难舍难分,猴子饿了,得去吃果子,快速截住刺过来的长枪:我与你无冤无仇,莫非你是上帝老儿派来擒我的?


    二郎红眼:你将我那可怜娘压到山下,你还有理了!


    猴子恍然大悟:原来你是云花女的崽!


    拔枪的二郎顿住:你果然知道!


    猴子笑:晓得晓得,老孙自然晓得。


    二郎:那你为何不早说!


    猴子:你也没问俺老孙啊,闯进老孙的洞天福地就是一顿乱打,老孙没机会说。


    二郎收起长枪:告诉我,你把我娘压到哪座山了?


    猿猴行者指明方向:往前一千米处有个桃花覆盖的山,那里压着的,就是你娘。


    想到娘亲在冰冷的山下受委屈多年,二郎心中难受又愤怒,抄起长枪又开始打猴子。


    猿猴行者大惊:你这娃娃,老孙都说了位置了你还打,老孙还要回家吃饭呢!


    二郎冷笑:那就让你吃个够!


    一人一猴对战了六百回合,最终二郎将猿猴行者打到一处洞穴,挥起赶山鞭,念出口诀【九九八十一,破!】


    就见赶山鞭从石头里抽出源源不断的水来,猿猴行者还未学会避水诀,被困在这水帘洞中。


    二郎飞上山砍了一堆果子扔进去,又扔了一堆锅碗瓢盆,站在水帘洞外说:你就在这里思过。


    猿猴行者默了片刻,说:你可知俺老孙为何要闹天宫?


    二郎:与我何干!


    猿猴行者说:老孙乃人界孕育出的神石猴,上帝老儿说什么龙生龙凤生凤,老孙既是人界的猴子,理应是凡猴而不是神猴,所以屡次要灭了老孙说是奉了天命,铲除妖孽修正天道。


    呵,当真是个好上帝,他在天庭当皇帝久了,是不是已经忘了他也是人族的种。


    狗屁天命,天命狗屁!


    猿猴行者神神叨叨许久,二郎在水帘洞外静静聆听,等两厢默然,二郎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收起长枪去救娘。


    救了娘,二郎只问了娘一个问题。


    若儿留在人界,娘要去哪?


    云花女说:儿已长大,就去做你想做的,娘在人界虽说也能助人为乐,但却力量浅薄,唯有坐镇斗牛宫,才能帮助更多的蜀地子民。


    二郎扑到娘怀里唤了声娘,飞去天庭。


    怎知迎接二郎的,却是天兵天将的围剿。


    原来二郎擅自用赶山鞭将群山赶至蜀地,解了蜀地天谴违反天道,上帝震怒,设下圈套拿下杨二郎,二郎突破层层陷阱,手执长枪,悬立中天。


    前方是坐镇北方的昊天上帝,旁边是太白金星,再往下,便是数以万计的天兵天将,头顶脚下,是散发金色光芒的天罗地网。


    云花女飞升天宫,就看到孩儿被围堵在天兵天将的中央,手持五十年善果,善果强大的修为助她破开一个口子冲进去,将孩儿护在怀中。


    质问上帝这是为何。


    上帝说:一个凡间诞生出来的怪物,擅自解除天谴违抗天道,你觉得朕在做什么?


    云花女说:我的孩儿和天下其他孩子一样,都是善良可爱孩子。他是凡人体神人骨,可那又如何,他出生在这个世界,并未闯出祸端,反而助人为乐,行善事,这是天地大道赋予他的能力,岂能被陛下污蔑成怪物?


    上帝冷笑:行善事?那蜀地是天谴之地,他解了天谴他就该死!


    云花女却说:天谴是什么?是天地之间运行的规律,作为神仙不就是要帮助百姓解除天谴么?要不然百姓拜神为的是什么?


    我的孩儿用神力赶走偷吃庄稼的野兽,用神力建筑石坝阻止洪水冲刷农田,他更是用神力重塑了蜀地脉络,让一块生灵涂炭的焦土变成天府之国,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上帝不语,怀中的杨二郎却红了眼眶,捏着云花女的手说:娘,何必要和他们说这些废话?大家都以为我是孩子,以为我傻,不明道理,可我知道娘你是被人算计才会被那猿猴行者趁机压到山下。天庭这群喽啰,一个个不思进取,却偏偏嫉妒娘的勤奋,我真替百姓们不值。待孩儿将这群尸位素餐的家伙打下凡尘,让百姓们好好看看这群家伙究竟是什么嘴脸!


    说罢,操起长枪就要上去,怎知上帝道法高强,仅仅挥了挥手,就把杨二郎给打了出去,云花女忙接住孩儿,杨二郎捂着发疼的胸口。


    那躲在太白金星背后的两位神官见金花太子不是上帝的对手,又开始站出来,暗暗翻白眼,一副不知所谓的吊儿郎当样。


    太白金星叹道:金花太子,昊天上帝岂是你能伤得了的?你擅自违背天道,已是铸下大错,还不如跪下认错,将这副银镯子戴在脚上,去天牢里做千年牢,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如何?


    杨二郎啐了口血唾沫:让我坐牢?亏你们想得出来!


    太白金星叹息:还是原来的老话,龙生龙凤生凤,你一个神骨仙根的凡人娃娃,存在在这个世间本来就有违天道。所以要么除掉,要么就被天庭招安永远留在天庭。


    陛下如今为蜀地天谴的事气头上,老夫是拼了老命才换来个缓和处置。只要金花太子你戴上银镯,并保证永远不得踏入人界半步,便可两全其美。


    天界的环境非常不适合杨二郎,来了不过片刻,浑身起了疹子,那小胸脯也因为呼吸困难而剧烈起伏,云花女看在眼里,疼在心中。


    忆起方才孩儿给自己说的话,云花女说:既然我让诸位神官如此不满,不如就罢黜我斗牛宫宫主的神职,也取消我儿金花太子的封号,让我与孩儿回人界,我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太白金星闭了闭眼,叹道:做错事就得承认,既然宫主如此冥顽不灵,就让老夫将银镯戴在金花太子的脚踝。


    话毕,挥动拂尘,将银镯子飞至杨二郎脚边,怎知二郎一脚将镯子踢飞,镯子回旋过来,擦着昊天上帝的耳朵飞过去,惊得太白金星一声冷汗。


    昊天上帝也动了怒:你若再敢反抗,朕就不再顾忌往日情面了。


    杨二郎说:蜀地因为人皇的无道而民不聊生,天庭为了所谓的顺应天道而冷眼旁观,我只是做了让百姓们活下去的事,是好事。


    既是好事,为何要坐牢!


    天庭无道,上帝无德!


    我没做错什么,是你们逼着让我认错,让我坐牢,我岂能甘心?


    既然讲道理不通,那就痛痛快快打一架,用武力分胜负。


    我忽然理解那猴子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了,现在,要么杀了我,你们可以继续尸位素餐,互相腐烂。要么被我杀死,由我杨戬来创立新天庭!


    上帝震怒:黄毛小儿,口无遮拦!


    消失在龙椅,只取杨二郎首级,杨戬推开娘亲,用百家衣罩在娘亲身上,亦是手持长枪,与上帝打了起来。


    太白金星猛地捏住长髯:尊卑不分,伦常不顾啊,金花太子,你怎能对着昊天上帝动刀弄枪!


    杨二郎杀红了眼,一记回马枪挑下上帝的帽子,却又被上帝趁机抬掌击中胸口,嘴角瞬间溢出鲜血。


    其他天兵天将趁机围剿,云花女手持善果,又将百家衣扔回给孩儿,独自面对数万天兵天将。


    霎时间,昏天暗地,数不清的法宝乍放出五光十色,看得太白金星眼花缭乱,一时间分不出上帝在哪,金花太子在哪,云花女在哪。


    只觉眼前烟雾腾飞,时不时电闪雷鸣。


    偶尔有扔出来的兵器,太白连忙蹲下来,兵器贴着发冠飞过去,扎中了两位神官,把神官串串似的扎在了远处的玉壁上。


    太白大呼:遭罪了,倒反天罡了,住手,都住手啊!


    然而无人应他。


    上帝与杨二郎打得有来有回,二郎有百家衣护体,上帝动不了分毫,可二郎自己,也伤不了上帝分毫。


    上帝笑说:你可知为何如此?


    二郎说:戬不知,还请上帝明示。


    上帝捏住杨二郎的手腕,笑说:因为,我们是同类。即便你再厌恶我,厌恶天庭的神官,可你与我们一样,血肉里包裹的,都是神骨。既是同类,就注定伤不了我。


    二郎已然沾了些疯魔:打了几百回合,我也在想到底该如何才能杀了你,谢谢你给我指明方向。


    上帝不解,就见二郎对着昊天上帝诡异的笑了一下,瞬间,上帝直觉捏着的手腕变成一股软肉,那二郎竟是活生生将自己的神骨从血肉中挣脱出来,冰润如玉的骨骼从二郎身后脱离出来,消散在天地。


    而二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长枪捅入了上帝的心脏……


    既然一切因他的神骨而起,那他就拔除神骨!


    他只想与这无道的天庭摆脱关系,与无德的上帝摆脱关系。


    他不是什么金花太子,更不是什么玉帝的孙子,他只是他,是云花女之子杨二郎,是蜀地的孩子,杨戬!


    临终之际,二郎听到了娘亲撕心裂肺的呼唤,也听到了太白金星的叫喊。


    云花女抛起善果打出一道屏障,将自己与孩儿护在其中,她捞起地上的孩儿,悲痛欲绝。


    太白金星给上帝服下丹药,又来给太子丹药,却发现太子体内的神骨早已不在,悲痛流泪:太子,你这是何苦,你娘怀胎十月,忍受剧痛生下你,你怎能如此轻贱自己的性命,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认个错不好么,大不了在牢里待上千年,待出狱,又能继续当尊贵无比的金花太子。你可是在你娘身边长了七年的乖孩儿,是哪怕肩负两座大山也要劈山救母的乖孩儿,如今娘俩好不容易团聚,你就又闹这出……


    杨二郎悲戚:可,我没有犯错,我没有……那上帝老儿不但污蔑我,还给我毒虫试图让我感染疟疾,甚至去幽都山改我命格……我与他无冤无仇,也没有做过伤害百姓的事,他是昊天上帝,为何容不下我……


    木已成舟,云花女哽咽着抚摸孩儿的脸蛋:那孩儿,可曾后悔?


    杨二郎:孩儿不后悔,娘说过,自孩儿从娘肚子里出来的那一刻起,孩儿便是独立的个体,可以追寻自己想要的人生。孩儿走到这一步,没有后悔,只是很伤心,以后怕是很难孝敬娘了……


    云花女强颜欢笑:戬儿不后悔,娘就很开心。娘最怕戬儿没能活出自我,但现在,我儿是终结天谴的英雄,你将存活在人们的心中,永永远远,生生世世。我的戬儿,已成永生。


    旁边的太白金星忽然想到一计:云花女,不知你可知晓女娲娘娘?


    云花女心中有了猜想,太白金星说:女娲娘娘乃创世之神,你不如就带着二郎和善果去求见,说不定有一线生机呢。


    云花女心中震撼,收起善果抱起孩儿:多谢太白点拨。


    且说云花女求见了女娲娘娘,娘娘心怀苍生,早已知晓杨戬的命格,亲自用泥土塑造了一副骨头,融入孩子的身躯。


    但孩子仍然不曾苏醒,女娲娘娘建议云花女将孩子送去蚕丛部落,但不能强行介入因果,但愿这孩子与蚕丛的缘分还未终结。


    云花女领命,将孩子放在了部落外面不远处的小树林中。


    人老老一年,哪怕天庭过去不过一日,地上却早已度过了漫长一年。


    那腿脚利索的川主蚕丛早已变得苍老不已,拄着拐杖,一如往常在山道蹒跚漫步,路过一处树林,感觉到了温热的血脉泛起微弱的悸动,这是族人之间才会有的血脉感应。


    蚕丛循着悸动,拨开浓密的草丛,就看到一孩儿躺在里面,几乎要被泥土埋住。


    哆嗦着捏住胸前的骨哨,吹了三下,很快就有孔武有力的壮汉跑过来。


    蚕丛指着土里的孩儿,壮汉忙将孩子挖出来抱回去,又给洗干净,换上衣袍放到木板上。


    拄着拐杖的蚕丛摸着少年的手骨,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见过呢……


    这时,院子里跑来几个牙牙学语的孩儿,背着夫子教给的算法口诀。


    一一得一


    一二得二


    蚕丛混沌的眼珠忽然热泪盈眶,记起来了,一一,得一,那个担山赶日的孩子,叫,叫,杨,戬……


    还是他给取的名。


    可如今,却气息全无。


    孩儿,孩儿……


    蚕丛将孩儿带回祠堂,举行了一场古老的仪式。


    蚕丛氏崇目,亦有让人起死回生的纵目术。


    因为是禁术,基本不会用。


    但现在,蚕丛要给这个死小子用纵目术,让他醒来,好接管川主之位。


    死小子一声不吭地逃走,现在终于等回来了。


    清洗干净的贝壳被磨得尖锐,蚕丛嘴里念着晦涩难懂的经文,等贝壳浮现出光芒后,在孩儿的额间轻轻一割,一条细长的裂口开始渗出鲜血,蚕丛又捏起续命蚕,将蚕尾的墨汁涂抹在裂口。


    一道金光自上而下从孩童身体扫描过去。


    蚕丛擦拭掉伤口的鲜血和多余的墨汁,就见孩童的眉心上方,额头正中间,细长的黑线泛起点点金光。


    随着蚕丛嘴里的咒语越念越快,那黑线也在有微妙的变化。


    咒语乍停,孩童额间绽放出璀璨金光,是曰:


    天眼开,观十方,如同手掌;


    极乐开,斗牛宫,都在目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