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饮鸩可止渴
作品:《宝莲灯之听心黯然(戬四)》 就在这时,稳重的脚步声传来。敖听心下意识地转头,便看见杨戬带着哮天犬走了进来,忍不住心头一荡。杨戬刚到时,第一眼便落在了她身上,彼时她正看着敖春与赵香的打闹,侧颜含笑,可脸颊明显瘦了很多,原本圆润的下颌线变得格外清晰,隐隐显露出几分骨感,颧骨也比从前突出,连耳后的发丝都显得有些松垮,与往日在真君神殿那缕摇摇欲坠、透着虚弱的残魂相比,虽多了几分精神,却也难掩消瘦带来的单薄。
三圣母见到杨戬,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兄妹俩许久未见,自然是一番亲热。只是杨戬对着刘彦昌时,气氛难免有些微妙尴尬。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说:“之前的事,别怪我。”
刘彦昌连忙摇头,笑着回答:“哪儿的话,都过去了。”
好在,杨戬与哮天犬此次前来,主要是代表天庭送贺礼,没聊几句,话题便转到了其他事情上。敖春和赵香也凑了过来,好奇地询问三界近来的趣事,这才知道,哪吒最近似乎有了心仪之人,对方可能是苏杭一带的女子。
“苏杭好地方呀!没想到哪吒也有动心的时候,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能让他动心。” 赵香好奇地说道,眼中满是八卦的光芒。
众人说说笑笑,气氛越发热闹。敖听心听到 “哪吒” 的名字时,心中还是微微一痛,想起了当年三哥敖丙的惨死。只是这么多年过去,新天条已推行,她对哪吒的恨意也淡了许多,只剩下一丝不能愈合的伤。
一番热闹之后,众人重新入席。哮天犬、敖春和赵香坐在一桌,杨戬作为三圣母的兄长,自然要坐主桌。于是,主桌的座位便成了:三圣母和刘彦昌是新人父母,坐在主位,沉香与小玉坐在左侧,杨戬坐在右侧,敖听心坐在对面。
杨戬在同一桌落座,敖听心手里的茶水差微微晃荡。她微微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心脏却不受控地加快。半年来一直逼自己放下,徒劳无功,更何况,真这样近距离相对,像细针轻轻扎着心口,带着点熟悉的刺痛。可是,这刺痛里竟裹着丝饮鸩止渴般的愉悦,尽管无缘,哪怕只是这样碰巧见一面,也比在水晶宫里日夜压抑思念要轻松,连胸口那股憋了许久的闷意,都像是终于能喘出口气来,得以释放。
敖听心心中藏着别样的心思,与杨戬相处时,便没了从前的自然。她端起茶杯,假装喝茶,不敢与他对视。
倒是杨戬先主动开口,语气和煦地问道:“四公主,之前的伤恢复得如何了?今日看你气色不错,只是…… 怎么瘦了这么多?”
“多谢真君挂念,龙女一切安好。” 这话像轻石子投进敖听心心里,让她心头猛颤,“许是近来琐事多了些,倒没太在意身形。”
今日来参加婚礼的,大多是刘家村的村民,外来的也就只有敖春、赵香、杨戬、哮天犬,以及她自己。主桌上的气氛有些微妙,敖听心便转移开话题,将话头转向了三圣母一家:“刘大哥是凡人,虽说添了二十年寿命,可与神仙相比,仍是短暂。不知道你们日后有什么打算?” 她是自己人,这般关心也显得自然。
三圣母与刘彦昌对视一眼,两人眼中满是温柔。三圣母笑着回答:“前些日子,二哥去万寿山找了镇元大师,求来了一颗人参果。古书记载,人参果又称草还丹,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吃一颗便能活四万七千年。虽说是传说,可药效也差不了多少。”
她没说的是,其实最初是沉香去求的,可镇元大师与孙悟空在西游时结过仇,沉香是孙悟空的弟子,人参果何等珍贵,镇元大师说什么也不肯给。最后还是二哥请了佛祖一同出面说情,才求来了这颗人参果。吃了人参果后,他和沉香、小玉会帮着彦昌一起修炼,想来用不了多久,他便能修成仙体。
三圣母说得谦虚,可在场的人都明白 —— 有了人参果打底,再加上三圣母、杨戬、沉香和小玉的指点,刘彦昌修仙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敖听心听了,彻底放下心来。杨戬一家从瑶姬娘娘开始,已经承受了太多分离与牺牲,如今能有这样的圆满,也算是上天垂怜。
敖听心沉默下来,脑海中却想起千年前去灌江口时,杨家院子里挂着的那串风铃。如今新人团聚,可那些逝去的人 —— 瑶姬娘娘、杨戬的父亲和大哥,却永远成了遗憾。就像她的父王母后,嘴上说着要忘记大哥、二哥和三哥,可午夜梦回时,那些伤痛又怎能真正放下?
在真君神殿时,杨戬曾卸下心防,把所有心事说给她听。他愧疚于三圣母,当初关押她时,其实并没有把握沉香能逼出新天条;他愧疚于母亲瑶姬,总觉得若是自己当年不那么鲁莽,母亲就不会神魂俱灭;他更愧疚于父亲和大哥,若不是自己任性去找未婚妻,他们一家或许就能及时逃离,免于那场灾难……
这就是神仙的痛苦吧 —— 凡人死后尚可投胎转世,凡间的亲人也能通过焚香烧纸,有个念想,可神仙若遭了天谴,便真的是生生世世都没了。杨戬曾说,他无数次想过,若是父亲、母亲和大哥能投胎转世,该有多好。可他也明白,有些遗憾一旦造成,就再也无法弥补。
就像当初,杨戬对她无话不谈,需要她给的力量支撑;可现在,他们也只是点头之交,是同僚、也或许是朋友。可就算是朋友,也不该走得太近。
敖听心在心里狠狠告诫自己:所有心事必须压着,就该压得更死,绝不能有解封的一天!可又忍不住想,他现在,是不是还在为那些遗憾熬着?
心里忍不住生气,生他的气。他当初何必对她说这些?明明心里装着嫦娥,张口闭口是 “想披那道月光”,要做护三界的英雄、守着自己的抱负,何必把脆弱扒开给她看?若不是听了那些掏心的话,她不会共情他铠甲下的隐忍,不会心疼他藏了千年的遗憾,更不会陷进这痛不欲生的情思里,吃这爱情的苦!更可气的是,都到这份上了,看他蹙起的眉,听他语气里的疲惫,她居然还在心疼他。
她越想越气,分明是他先招惹的,说什么自己是那个懂他的人,结果呢?他依旧是那个遥不可及的二郎真君,守着他的月光宣言,而她却为伊消得人憔悴,只能躲起来黯然神伤。真是应了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心疼男人,倒大霉!可这 “霉” 都吃了,她却还没学会怎么不心疼他,这份拎不清,多可笑。
赵香又拿着酒壶过来添酒,她的出现打破了片刻的沉默。众人看着她娇俏的模样,又聊起了敖春的婚事,气氛再次热闹起来。
等菜的间隙,三圣母忽然想起了什么,关切地问道:“早前西海发函,邀请四海龙族团聚,四公主去了吗?三公主现在怎么样了?”敖春是小辈,不清楚当年的恩怨,虽然去了西海,却没过多打听寸心的情况,所以三圣母才会问敖听心。
“前些日子我身体还不太舒服,就没去参加四海聚。”
“母后说,寸心妹妹看起来好了很多。等参加完沉香的婚礼,我打算去西海走一趟,亲自去看看她。”敖听心喝了口润喉酒,许是见到杨戬,心里那股憋闷的劲儿散了大半,状态好了许多,言语却依旧不太自然。
“四公主此劫,都是杨戬的过错。” 杨戬忽然开口,面部表情依旧严肃,可眼中却藏着关切:“前些日子忙着整理新天条,听说四公主身子不适、不见外人,没能去东海探望,往后还是要多注意休息。“四公主之有此一劫,都是杨戬的过错。” 杨戬忽然开口,面部表情依旧严肃,可眼中却藏着关切:“这样吧,新天条整理完毕后,我去乾元山金光洞求太乙师叔炼制凝魂丹,再亲自送往东海,向四公主赔罪。”
他心里清楚,敖听心的伤是为外甥沉香所受,更是他亲手造成,还曾自私地将她留在身边许久,这份亏欠,岂是一句 “赔罪” 就能弥补的。
杨婵将杨戬的眼神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动。
敖听心却不敢看杨戬的眼睛,邻座的距离太近,他身上浓厚的仙力气息萦绕在鼻尖,让她有些不自在。她又喝了一杯酒,假装带着几分醉意,低头晃了晃酒杯,轻声说:“多谢真君美意,此前的事早已结束,如今小仙已经痊愈了,真君公事繁忙,不必挂碍。”她刻意避开亲自送丹的话茬,不愿再与他有过多牵扯。
她顿了顿,又抬眼看向敖春的方向,转移话题:“等我从西海回来后,打算去凡间走走。八弟好事将近,赵香是凡人,东海总得先亲自去挑些人间的聘礼才安心。” 三媒六聘的规矩不能少,风风光光把赵香娶进龙宫。
只有敖听心自己知道,方才拒绝的话里藏着多少挣扎。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别去东海找她,求求了。杨戬分明是想后续去探望的,可她真的不敢再面对。之前他派哮天犬送来仙丹时,她曾因这份记挂生出片刻欢愉,可欢愉消散后,是铺天盖地的痛苦,思念像黑云压城般将她淹没,让她越发难以割舍。
爱一个人太痛苦了,比散去魂魄还痛楚。过去的半年,她度日如年,好不容易才稍微缓过来。她不敢想象,那些爱了千年的人要承受何等伤痛,只想着远远看着杨戬得到幸福,然后慢慢淡忘。今天的婚礼是避无可避,来日绝不能再与他接近,绝不能重新跌进这痛苦的漩涡里,直到把这份心思彻底放下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