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了一场小雪，苏城再次变成白色。


    一起升起的还有各处的红色霓虹灯，春节来临，市政的装饰已经挂满。


    年前几天，许禾一直把自己关在出租房里，再也没出门。


    一方面是因为要快点出中药漫画的初稿，另一方面是她租的房子距离苏大实在是太近了，很容易就会碰到宋时安。


    为了避免再次出现尴尬局面，许禾减少了出门的次数。


    只是再怎么不出门，年还是要过的。


    年三十那天，许禾被闵兰和许明善喊回了家属院。


    纷纷扰扰的过年声充斥着家属院，许禾依旧不愿意出门，这两天总觉得很累，还总是犯恶心。


    许禾觉得是自己过年吃得太腻，买了好几箱小金桔吃，试图缓解，可小金桔吃了一箱也不管用。


    晚上周棠喊她出门去放烟花，许禾都没兴趣。


    周棠好奇：“你还是我认识的小禾苗吗？怎么这么蔫儿？”


    “我不是小禾苗谁是？可能最近在忙新项目，有点累吧。”许禾摇摇头，催促周棠快去玩，“下次，我再跟你们出去。”


    周棠失落离开：“那好吧，你好好休息。”


    许禾继续把自己关在房间画稿，只是明明中药的照片就在眼前，可她总觉得自己熟悉的笔触怪怪的。


    正月初三那天，闵兰说今天宋时安要来家里拜年。


    许禾一听，当即决定今天就回自己的出租屋，任由许明善和闵兰怎么劝说，许禾都要走。


    在父母面前和宋时安相处，她肯定做不到和以前一样。


    为避免露馅，溜之大吉实乃上上策！


    回到熟悉的画室，许禾觉得自己恢复不少，赶稿几天，终于将六幅初稿完成。


    初七，各单位开工，许禾把初稿交给出版负责人阮凌。


    阮凌看过后给许禾打来了电话，许禾一愣，以为是初稿有什么重大问题，她连忙接起：“喂，凌编，新年好呀？”


    “新年好，小禾苗！”


    阮凌编辑的名字看起来严肃，但她性格很温柔，对手下的作者们也都很友好。


    许禾笑出声：“凌编，你还记得我的笔名呢！好开心，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怎么能不记得，当年你可是我手下最年轻的商稿画师哦。”阮凌柔和的声线传来，“给你打电话没别的事，初稿我看了，有几点修改意见，下午要不要去喝个咖啡，一起聊聊。”


    听到有下午茶，许禾连忙点头：“好呀！好久没见你了。”


    阮凌应下，“下午三点，出版社咖啡厅见。”


    “好哦。”


    苏城出版社坐落在苏河岸边，环境很不错，临河边的咖啡厅窗明几净，景色优美。


    许禾来到咖啡厅的时候正好三点，一进去，她便看到了坐在床边的阮凌。


    她笑了下，快步走过去，将一束粉色康乃馨放在桌上：“凌编！”


    阮凌被惊醒，看到桌上的鲜花笑出声：“禾禾来啦，这是送我的？”


    “嗯哼，你喜欢的康乃馨。”许禾傲娇点头。


    阮凌抱着花轻嗅：“谢谢禾禾，快坐，看喝点什么。”


    许禾入座后，点了杯拿铁，等餐的时候，阮凌和她说了画稿的修改意见，许禾一一记下，聊完这些，还不过半个小时。


    等到咖啡上来，两人又聊了这几年的经历。


    “我看你还一直在微博连载《蝉鸣仲夏》的画册，我算算，这本你已经陆续连载了四五年了吧？”阮凌忽然提起。


    许禾一愣，点头。


    《蝉鸣仲夏》是许禾五年前开始连载的一部漫画合集，描绘的内容是她在家属院的生活，画面风格简约温馨，充满乐趣。


    这本漫画给许禾的微博“小禾苗”账号吸引了十几万粉丝，每次更新的点评赞也在一万多，数据很可观。


    阮凌：“我们出版社也一直在关注你这本，有没有兴趣出版？”


    许禾惊喜，转瞬又暗淡下来：“说实话，编编，这本只是我平时随手画的，能连载这么久我也没想到，而且未来要画多久也不知道，现在出版是不是不太合适？”


    “了解了，我回去再和领导商量一下。”阮凌喝了口咖啡，“只是随口问问你的意向，毕竟这本漫画读者不少。”


    “好。”许禾放松了瞬，端起拿铁准备喝。


    可平日里喝起来香甜的咖啡今天闻起来却感觉异常甜腻，许禾忽然有点反胃。


    “呕...”


    许禾实在忍不住，捂着嘴巴便冲去了卫生间，但她只是干呕，什么也没吐出来，等缓了片刻，发现阮凌也来了卫生间。


    “禾禾，你这是怎么了？”


    阮凌怪异地看了眼许禾，将拧开的瓶装水递给许禾，给她顺了顺气。


    许禾摇头：“没事，过年时大鱼大肉吃多，肠胃有点不舒服。”


    阮凌却觉得不对，她比许禾要大几岁，已婚已育，总觉得许禾的表现很像...


    “禾禾，你有男朋友了吗？”阮凌试探道，“不是我多心，如果有男朋友，是不是要考虑下那方面？”


    一语惊醒梦中人！


    许禾的心脏在巨震。


    不会吧！


    难道是元旦那晚？


    她的例假确实是推迟了好多天，但许禾的例假一向不准，推迟半个多月也有过。


    她不敢再多想，离开咖啡厅，许禾步行回家，一路上都在想怀孕的可能性有多大。


    思来想去，许禾给周棠发去了消息，让她下班了来她这里一趟。


    六点，周棠准时出现在许禾的出租房，许禾让她坐下：“我接下来要跟你坦白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周小棠，你要坚持住。”


    “什么事啊？这么严重吗？”周棠狐疑。


    许禾一五一十的把和宋时安那晚的事情交代清楚，又说了自己的症状。


    周棠听完，彻底傻眼。


    过了将近十分钟，周棠才缓过神来，她不住地在客厅里踱步：“许禾，你是不是疯了？！”


    “所以你现在可能是怀孕了？”


    许禾点点头，不敢和发小对视。


    周棠阖眼，又睁开：“我今晚在你这睡，明天正好周六，陪你去医院检查。”


    许禾现在六神无主，发小陪着她她心里舒服多了。


    -


    周六一早，许禾全副武装，在周棠的陪同下来到医院，挂号抽血，一个小时后，许禾的检测结果出炉。


    医生仔细看了报告：“许小姐，恭喜你怀孕了。”


    “轰隆！”


    明明是大白天，许禾却听到一道惊雷冲她劈了过来。


    出了医院，两人回家，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医院大厅却忽然嘈杂起来，两个护士吵起来，引得不少人围观。


    “不是说了让你仔细检查，你都搞混过几次样本了？！”


    “对不起护士长，我不是故意的！”


    ...


    回家后，周棠看许禾状态不好，给她倒了杯温水：“禾禾，现在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小叔？”


    “别喊他小叔。”许禾撇嘴，“喊他宋时安。”


    周棠摇摇头：“啧啧，现在知道别扭了，那晚你扑倒人家时候怎么那么生猛？”


    许禾仰天长叹，拿着报告不住地叹气：“我也不记得了，你说我要不悄咪咪把这孩子打了吧，不然我还能真生下来？”


    周棠惊讶：“你不打算让宋时安知道孩子的事？”


    许禾点头。


    “等等，禾禾，我觉得你还是要再仔细考虑一下，打胎不是小事，对身体伤害很大。”周棠慢慢整理思绪，“不如你去和宋时安商量一下怎么办。”


    许禾：“和他商量之后呢，结婚生子吗？他可是老许的忘年交，老许和闵老师知道了肯定要打断我的腿，这事还怎么商量？”


    “许爸闵妈对你管教是严格了点，但也是为你好，况且还是这么大的事。”周棠提议。


    许禾摸过桌上的小金桔，现在她没胃口，只想吃点酸的。


    “棠棠，这件事你不要跟我爸妈说，你说的我会考虑，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许禾现在想一个人静静。


    周棠看出好友的心思，点头：“好，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送走周棠，一向轻松快活的许禾再次蔫下来。


    她把自己关在画室里，捡起笔开始修改画稿。


    可她的注意力却无法全然集中，许禾拿着笔，却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


    就这么在画室待了一夜，她决定去找宋时安。


    拿出手机，她给宋时安发去了信息：[今天有空吗，我有事要跟你说。]


    本以为宋时安忙着修复文物不会那么快回她，可她发完不过一分钟，宋时安的回信便过来了：[有空。]


    许禾：[我去苏大咖啡厅找你，二十分钟后到。]


    -


    实验室里，宋时安看着许禾发来的信息，略带急促的意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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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头一跳，察觉到许禾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思及此，他小心安置好要修复的文物，脱掉实验服，出了教学楼。


    历史学院离咖啡厅近，步行十分钟便到了，落座后，他估摸着时间，替许禾点了杯金桔气泡水。


    五分钟后，许禾来到咖啡厅。


    宋时安看到许禾进来，冲她招手。


    许禾神色不太好，似乎不太开心，宋时安眉心微蹙，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许禾，你身体不舒服吗？”他试探开口。


    许禾看着面前的金桔气泡水，又看了看宋时安，她只在宋时安面前说过两次她喜欢吃小金桔，也喜欢小金桔口味的饮料，没想到他会记住。


    她清了清嗓子：“我喊你宋时安吧。”


    宋时安稍愣，以往许禾从来都是喊他小叔的，来不及多想，他点头：“可以。”


    “我的身体确实不太舒服，而且和你有关系，宋时安，我说了你不要太惊讶。”


    许禾咬了咬嘴唇，给宋时安打了个预防针。


    对面的男人微愣，在他的印象里，许禾一直都是活泼的性子，很少见她如此严肃。


    宋时安双手放在桌上，腕间的机械表发出细微的走动声，他点头：“好。”


    得到肯定的回答，许禾抬眸，直直地看着宋时安的眼睛：“我怀孕了。”


    她说完，静静地看着男人的反应。


    只见宋时安双肩微沉，眼神闪过讶然，眉心轻蹙，其他的情绪许禾看不出来。


    不等男人说话，许禾再次解释：“宋时安，那晚是我的错，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孩子我就去打掉，如果你想要的话...难度应该比较大，毕竟你是我小叔，我们俩有个孩子，我爸妈肯定接受不了。”


    “所以我考虑之后，觉得最好的办法还是打掉，还是和之前我们约定好的一样，保密。”


    许禾一口气说完自己的想法，偷偷看了眼宋时安。


    宋时安的脑海有一瞬的空白，好在很快回神。


    他微微垂眸，刚刚许禾说的话他没听进去多少，脑海里只有许禾怀孕了这个念头。


    许禾怀孕了？


    她怎么会怀孕？


    那晚他们明明没有...


    宋时安觉得此刻自己的脑回路像是刚刚出土的破碎文物，场面混乱且令人无从下手整理，他松开双手，右手捏住杯子，试图找个支点，随后再次看向许禾。


    或许许禾有其他交往对象，这孩子是那人的？


    他喉头梗塞，阖眼几秒，重新看向许禾：“你怀孕了？有报告吗？”


    此话一出，宋时安看到许禾冷笑一声，像是在骂他是提裤子不认人的渣男。


    他抿唇，微微避开视线。


    许禾将包里的验血报告拿出来，宋时安接过，看到HCG指数飙升，显然不是一个正常女性该有的数值。


    他眉心慢慢蹙起，不可置信地看着手里的报告，许禾真的怀孕了。


    宋时安只觉得脑袋再次变得空白，他放下报告，缓缓抬眸。


    对面的许禾察觉到男人的视线，也看向宋时安的眼睛，男人眼里带着破碎的隐忍和不解，许禾轻嗤一声，暗道男人都是狗东西。


    宋时安这是不想认这个孩子了！


    她撇嘴，拿过报告：“我懂了，你不想要这个孩子，我这就去预约打胎。”


    说完，她就要起身离开。


    宋时安回神，沉声开口：“等等。”


    他深吸一口气，刚刚脑海里天人交战，许禾真的怀孕了，但孩子肯定不是他的，难道是许禾在北京时有过男朋友？


    宋时安只能想到这个解释。


    况且按照现在的事情发展来看，许明善知道这件事，势必会认为许禾和前男友未婚先孕才回的苏城，师兄在家风上管教一向严格，事情败露，许禾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打胎更不是小事，许禾现在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都需要人照顾，更何况孩子是无辜的...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许禾冷漠开口。


    宋时安起身，微微垂首，静默一秒，试图压制心底隐隐的失落，重新正视面前的人：“许禾，这件事或许有另外的办法。”


    “什么？”许禾不解，看向男人的眼眸。


    宋时安漆黑的眼底却慢慢涌起蓬勃的情绪，像波涛，也像空中翻滚的云。


    嘈杂的咖啡厅内，宋时安清冷的声线脱口而出。


    “我们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