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视死如归”

作品:《澜洵于我,难寻于你

    『北国雪乡中的冷杉』


    路灯的光芒被树叶分割成片片碎光,洒落在啤酒瓶上,烧烤的香味伴随着啤酒的气息蔓延至大街小巷的每一处角落。


    烧红的炭火在夜色吐纳着橘红色的呼吸,已经有些年头的烟刷仍在不断蘸油,油滴滴落时溅起的星火,宛如坠落的流星。


    烧烤架上排满了肉串,老板以熟练的手法从半空中撒下孜然,那粉末如沙漠中肆虐的沙尘暴般漫无目的地落在肉串上,仿佛在吟唱一首市井的诗。


    邵洵穿着印有“武汉特色烧烤”图案的围裙,在烟火缭绕间穿梭。桌上、椅上、食物上的油渍一块接一块地在围裙上绽开深色的花,但邵洵围裙内侧的白色卫衣却依旧保持着晨雪般的洁净。


    烧烤摊生意很好,老板不断催促邵洵为客人送去已做好的烧烤。秋风携着几缕迷茫的寒意进入武汉,只穿着一条米白色薄长裤的邵洵,后颈却仍旧冒出了几粒汗珠,在灯光下泛着薄光。


    时间的钟已敲过凌晨两点,黑夜如同巨大的守夜人那般大睁着眼睛,默默注视着还未回归睡眠母亲的“孩子”,等待着在他们想要入睡时好好戏弄他们一下。


    如往常一样,当前半夜的辛劳结束后,老板总会请所有员工吃顿夜宵——尽管员工们天天处在烧烤味中,早已对烧烤失去了兴趣,却总挡不住老板的热情。


    “洵哥,啤的还是白的?”


    “啤的吧!白的可不敢再喝,上次就在绿化带里睡了一夜。”


    邵洵的话引得周围人哈哈大笑——员工不多,加上老板也才七个人,邵洵就是这七个人中最鲜活的那抹亮色。


    当老板端来邻家的鱼火锅时,欢呼声瞬间点燃了夜色。蒸腾的白气裹着麻辣鲜香,与冰镇啤酒的麦芽香气在空气中缠绵:


    “知道你们吃烧烤吃腻了,干脆从隔壁端来了一盆鱼火锅。”


    看着热腾腾的火锅,邵洵和其他人举手欢呼:


    “哦耶!老板大气!祝愿老板能将烧烤店开遍全武汉!”


    “老板把我们当人,我们平时绝对帮老板宣传!”


    “老板万岁!……”


    老板被欢呼、赞美与祝福声包围,红晕漫上老板的脸颊,笑容始终挂在脸上,未曾落下来过,他也不耽搁,放下火锅便招呼大家开吃。


    啤酒一瓶接一瓶,欢声、笑语、乐声在众人耳边回荡。


    随着时间的流逝,邵洵身旁的空啤酒瓶堆得像小山一般。酒精如微小的精灵,悄悄潜入他的大脑,施放了迟钝的魔法。


    邵洵靠在椅背上,一副醉态。其他人的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老板和另外两人早已喝睡着了,其余尚且清醒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你们听说没有?武汉出现了好像是什么一种新病毒?”


    染着醉意的女声打破喧闹,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的脖子通红,说话的语序也很奇怪。


    “我也听说了,我表姐的小区里已经有几十人感染了!”


    坐在对面的男生虽然醉醺醺的,但说话逻辑反倒还算清晰。


    “我妈今天出门时还让我戴口罩,我都在想她是不是疯了,烧烤店这么热还让我戴个那么不透气的东西,那不是要我的命吗?”


    坐在邵洵旁边的另一位女生也加入了谈话。


    “要我说啊,丝毫不怕!感染了又怎样?大不了就一命呜呼,死了当睡着!”


    邵洵的一席话像一颗鱼雷在水中爆炸,激起一阵阵笑声。


    “去世之前我还要趁着还留在人间先给自己烧点,到时候在地府里我也算是‘万亿富翁’,名下有的是钱,活着没钱享受的,死后慢慢享受!”


    邵洵拿起啤酒给自己灌了一口,在秋风的吹拂下,冰冷的啤酒进入温热的喉咙,邵洵被呛了一下,连连咳嗽起来。


    “你看,洵哥,连老天都不相信你说的话!”


    众人哄笑起来,邵洵也不觉得尴尬,继续顺着刚才的意思说:


    “要是我死了,你们记得穿得豪华点来参加我的葬礼!”


    大家再次大笑起来,不知是在赞叹邵洵的乐观豁达,还是在嘲笑他的逃避情绪。


    老板在众人的笑声中醒了过来,踉踉跄跄地走向卫生间,出来后借着冷水洗了把脸,大半的醉意也就随着凉意消散。他望了望灯光下大面积空荡荡的座位——客人已经走完了。


    目光远眺,在路灯宽阔的灯光下,有位中年男子带着一位身穿防护服的年轻人下了车,朝老板的店铺走来。


    为首的中年男子脖子上挂着市场监管局的工牌,老板并不紧张,他对这位中年人很熟悉——来者是老板的舅舅。


    至于后面跟着的年轻人,老板并不认识,也不好奇——常有卫生局的人穿着防护服来检查卫生。


    尽管两人之间很熟悉,也有亲戚着这一层关系,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不能不顾表面功夫:


    “都这么晚了,您还带着人不辞辛苦地来检查,真是为我们老百姓着想!”


    “辛苦是应该的。我们只是来登记信息,不检查。湛澜,把登记本拿出来,记录老板说的信息。”


    湛澜就是中年男人身后穿着防护服的年轻人。他刚把登记本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来,老板就一把接了过去。


    “交给我吧!填这玩意儿我可比您年轻人清楚很多。”


    老板从自己的“点串单”上取下一支笔,不紧不慢地填写店铺的基础信息。


    三人陷入沉默中,中年人看着老板填写,时不时皱眉,显得忧心忡忡。


    湛澜望向仍在饮酒作乐的几位员工,本想提醒他们吃完尽快回家——他深知此时武汉的情况。


    不过迫于自己“登记员”的责任,他必须守在老板身边——监督登记过程。


    反倒是邵洵先注意到了湛澜的目光——他朝湛澜抬了一下头,就差要拿着一瓶啤酒走到湛澜的身边,然后用自己的热情对湛澜说一句:“兄弟!喝一杯啊!”


    幸好湛澜及时地将自己的目光移开,这才避免了邵洵的下一步举动。


    “湛澜啊,我和这位老板认识,想再和对方谈点事。你先回车上,准备一下你明天的安排。”


    中年人在某种意义上算是湛澜的上司,湛澜没有犹豫,径直回到车上。


    借着店里耀眼的光亮,老板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神情的变化,宽大的外套也无法掩盖住对方的瘦弱,脸上疲惫的神态无一不在诉说对方的憔悴。


    老板还未开口,对方先说话了:


    “外甥啊!抓紧时间离开武汉吧!”


    舅舅知道自己的外甥还没明白,又看了看那群已喝得不省人事的员工,便将自己的外甥拉到一棵树下——那里的灯光很暗——路灯的光芒被树叶挡住了大部分。


    远离了被偷听的风险,舅舅才告诉外甥实情:


    “出现了一种新病毒,知道吗?”


    “知道啊,咱们刚才还讨论过,就一个小小的病毒,有什么大不了的?”


    “还有什么大不了的?!外甥啊,我原谅你读书少。这么跟你说吧,08年的‘**’知道吗?这种新病毒就是和它同级别的!”


    “啊?!”外甥的声音有点大,震落了几片树上的枯叶,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压低了声音,“‘**’又回来了?”


    “不是,没有。我只是为了让你明白这个新病毒的严重性才这样说的。新病毒的致死率或许并没有‘**’那么高,但你不想孤身一人待在武汉,无法与亲人见面吧!”


    “不想。不过舅舅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你就别管了。外甥,这样,你听我的,现在、立刻回家!收拾好你所有的东西,然后乘明天最早的火车回家乡去。给,火车票我已经给你买好了!记住了!一定要戴好口罩,注意安全,我就只有你这一个外甥!”


    “那舅舅你呢?你不回去我没法给我妈交代啊!”


    “我要留在武汉,我还可以负责人口登记。留在这,我还可以发挥我的作用!告诉你妈吧,她这个医生的哥哥也在用他的方式‘救死扶伤’!”


    老板再回到桌前时,眼底的醉意已被惊醒。他望着仍在笑闹的员工,望着炭火上将熄的余烬,望着那个洁白的背影消失在车厢内,突然觉得今晚的秋风格外刺骨。


    外甥——也就是老板,非常听劝,夜宵结束后,他就匆匆回家,当晚就收拾好了行李。


    翌日晨曦未至,他就坐着最早的一列火车离开了武汉。


    他走得匆忙,连暂时停业的通知都是第二天才通过员工群发布的。


    宏观上一切平静,但从微观的角度看来,空气中早已布满了危机。


    店铺保持着最后的喧嚣模样,烤架上的余温尚未散尽,却不知这座城市即将迎来的,是一场怎样凛冽的寒冬。


    新文开始,加油!


    武汉中的柔情,完全不输于任何一种轰轰烈烈的爱情![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视死如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