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的月色冷冽，清澈的月光透过大片玻璃照进三楼的木地板。由隔断与木柜围成茶室昏暗，只有月光与圆桌上一盏烛火充当着光源。


    两个男人在圆桌两侧相对而坐，面容沧桑的老男人整借着烛火阅读着纸上的黑字，他的视线随着文字一行行往下，眉头微微皱起，褶皱里的双眼盛着轻轻摇曳的火苗，让人看不清他的眸色。


    坐在他对面的年轻男人则翘着腿，他英俊的侧脸在月光与烛火中映成剪影，他双手无意地交织，等待着自己的父亲阅读完纸上的内容。


    老男人读罢将白纸对折放回桌上，他看向对面自己刚回国的小儿子，一别六年，他回来的原因居然是为一个未曾相识的人。


    也许这就是他这个小儿子的命运，这个写在他命运之外的小儿子和他其他孩子都不一样的，他是被命运选中的预言者，也是天赋异禀的魔法者。他从来都管教不了这个小儿子，但即使这六年来小儿子都未曾回过家他也依旧爱自己的孩子，希望他平安度过一生，而不是和任何血腥与危险沾上关系。


    “伯里斯，我知道我说的话你不会听，如果这是预言的话我也无法阻止，但是我希望你健康、保护好自己，平安快乐一辈子。”老男人语重心长道，但坐在他对面的伯里斯一言不发，并不想接他这老套的教诲。


    他沉默了两秒，目光又落在那张静静躺在桌面的白纸上，白纸黑字谱写的命运让他只能接受。老男人继续道：“那个金发的孩子你今天也看到了，他叫伊瑞安·贾尔顿，是我四年前在一条黑巷里买下的。我从来没参与过人口买卖，但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移不开视线，他不该在那个黑色肮脏的铁笼子里，他应该是更加璀璨夺目的存在，就像这张纸上写着的。”


    “我原本想收他做干儿子，让他姓查理德森，供他读书，可是他不愿意，他宁愿做一个下人。”老男人的目光看向窗外的远方，似乎是在回忆。


    “这四年里他在府里干杂活，性格孤僻不爱和人说话，没什么朋友，还经常和人起冲突。我让安德森多照顾他，安德森是个会看人的人，他知道伊瑞安虽然看起来冷漠但却是个正直善良的人，现在府里只有安德森和他算熟。不过他女人缘还不错，年轻的小姑娘都挺喜欢他，不过他对小姑娘也不感兴趣，成天独来独往。”老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笑着说：“他刚来那年梅甘总喜欢命令他做事，不过后来也没劲了，我觉得梅甘是有几分喜欢他。”


    伯里斯忍俊不禁：“长得好看的她哪个不喜欢？轻浮的家伙。”


    老男人有些不悦：“别这么说你妹妹，六年没见，她也长大了。你呢，今年也二十四了，也没带个女友回来？”


    “还早。”伯里斯敷衍道，他拿起桌上那张纸在烛台上点燃，灰烬不动声色落在桌面上。


    老男人看着他的动作，又想起那纸上的文字，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说：“你的两个哥哥在你这个年纪早结婚了，别的我管不了你，但是这件事我希望你听听我的，如果后面真的发生什么大事，你出意外却没个子嗣，这可不行。”


    伯里斯笑着：“父亲，别的事我不听你的，这件事就更不会听你的了。”


    老男人离开房间后，伯里斯静静看着桌面上细碎的灰烬。早在这则预言前，他已见过伊瑞安，也许正是五年前那次在莫麦港口的偶然相遇，让他们的命运开始交织。


    圣加兹城肯普斯山脉山脚的街区夜市繁华如白日，到处都亮着灯火，行人三三两两走在一起，有些人穿着奇装异服戴着各样的面具。街巷的转角处常常站着两个身着紧身黑衣戴着骷髅面具的人，他们精致合身的黑衣胸口处有骷髅头的刺绣。他们在人群起着警示与威吓的作用，让来此处行动的魔法者知道自己踏进的是谁的地盘。


    圣加兹最大的地下酒馆里烟雾缭绕、香烟与香水交融，利益与**交织。偏角落的卡座处坐着两男两女，他们姿态懒散地坐着，手持盛着酒水的高脚杯。坐在中心位置的是这里年纪最大的人——巴罗，虽然他已经四十三岁，但却依旧英俊迷人，他没刮干净的胡茬让他看上去比年轻男人的更具成熟的魅力。


    巴罗看向坐在对面的十八岁的贝蒂，她长得娇小可爱，戴着一副圆圆的银边眼镜，俨然一副乖巧的学生模样。但贝蒂并不看他，只是欣赏着刚传到自己手里的魔法宝石。


    “甜心，你喜欢这枚宝石吗？”巴罗看着贝蒂问道。


    贝蒂摘下了眼镜，更细致地欣赏着魔法宝石。巴罗撑着头欣赏她年轻美貌的脸，说：“你摘掉眼镜更好看，下次来别戴这种东西了，这会遮住你美丽如宝石般的双眼。”


    “闭嘴老东西。”贝蒂被吵得怒道，她把端详完的宝石丢在桌上，抱着双臂一脸不满地看着坐在巴罗旁边的本森，说：“你就带了个这样的东西来？”


    年轻的本森笑了笑，说：“暂时没有比这更好的。”


    巴罗拿起那颗魔法宝石又看了看，说：“确实略显普通，但是做项链应该好看。应该很适合你哦。”说道最后一句他看向贝蒂。


    本森没说话，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老男人喜欢没身材的贝蒂，而且论脸蛋论身材贝蒂都比不上她身旁的万提娜。也许男人到了一定年纪口味会变化了，但他到了四十岁也不可能会喜欢能当自己女儿年纪的女孩。真是恋童癖。


    想到万提娜，本森瞥了一眼这个总是沉默的女人。万提娜在外人面前热情，但在他们几个自己人面前就不爱说话，她是个擅长伪装变幻莫测的女人。不过虽然万提娜长得漂亮但他也对这个女人没兴趣，他喜欢一些温顺妩媚的美人。


    其实也许是因为他的能力不及万提娜，他本能地不喜欢比自己强的家伙，但他当然不会承认。


    “万提娜，你下一趟打算去哪儿？”想起正事的巴罗看向万提娜，“最近新来了一些成员，他们需要新鲜的血液，试验场也需要新的试验品了。”


    “我打算去德里克，你要多少人？”万提娜淡声道。


    “也许需要二十个。”巴罗看着万提娜那双略狭长的漂亮眼睛，这双眼睛此刻正走神地盯着酒杯里淌着光的酒水。他关切问道：“你看起来心情不好，最近有好好进食吗，还是出了什么事？如果你需要人手帮忙可以告诉我。”


    万提娜抬起眼皮看向他，说：“借我四个人。”


    巴罗勾起嘴角，看着她道：“好，亲爱的祝你成功。”


    万提娜礼貌性笑了笑，她对本森和巴罗道：“希望你们尽快给我找到能催眠操纵的宝石，要是不知道长什么样想办法去加西亚宅子里找，有了宝石我能给你们找来更多人。”


    本森听了无奈笑了笑，去加西亚家就是去寻死，他可不会去那种地方。


    巴罗的笑容也同样牵强，他沉默了几秒，说：“我知道你一个人很累，我会尽可能帮助你。宝石我一直有在寻找，前段时间我听到过关于一颗催眠宝石的消息，很不幸这个消息又落入茫茫大海了，但它总有一天会浮露水面的，等到那一天我一定会得到它送给你。”


    万提娜扬起一抹美丽勾人的笑容，她点头道：“巴罗，我一直相信你，等你的好消息。”语罢她站起身来，拿上沙发上的披风转身离去。


    贝蒂见状拿起桌上的眼镜，和他们简单道别就去追万提娜。


    本森在心里轻哼，巴罗的眼光确实是对的，比起像万提娜这样目中无人的女人，只是脾气有些差的贝蒂更加可爱。


    巴罗看着贝蒂追上了万提娜，她娇小的个子比万提娜矮一个头，她挽着万提娜的手臂似乎在说笑。看到她两消失在楼梯口处，他转头看到本森那副冷淡的表情，他知道本森并不怎么喜欢万提娜。


    巴罗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从没尝试过追万提娜吗？”


    本森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只说：“不知道。”


    “她曾亲眼看着卢斯恩杀了她最后的家人，可她如今却效忠于卢斯恩，她的心没有仇恨，同样也没有情感，她的心是空的。这样的女人没有除了己身力量之外的弱点。”巴罗说道。


    本森看向桌面上万提娜剩的那半杯酒，像个傀儡的女人他更加没有兴趣。


    “早安，伯里斯少爷。”伊瑞安将黑木托盘收到怀中，退到了过道一旁，微微低下头说道。


    “早安。”伯里斯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匆匆路过了他。


    伊瑞安知道他又要赶去接待客人了。


    伯里斯·查理德森，查理德森家最小的儿子，在海外留学六年一直未归，上周刚回来。伊瑞安对他的第一印象是很有礼貌，因为每次对他道早安他都会回应。


    伯里斯回城时非常低调，起码刚回来的三天内都没惊动报社。直到第四天，伯里斯回城的消息登上了报纸。其实大多数人都几乎要忘了这个留学六年未归的少爷，但报纸上印刷着伯里斯的照片，他优雅英俊的外表一下就吸引了众多年轻漂亮的贵族小姐。


    于是报纸发出当日，查理德森家很快就有贵族老爷夫人带着自家千金登门拜访，这家没走下家又来了。平日有些冷清的查理德森府邸登时热闹起来，人来人往。伯里斯一会儿坐在沙发上和一家子聊天，一会儿在花园给漂亮的千金们讲自己在贝内埃的经历，一会儿又躲在后院的果林里休息。


    伊瑞安将黑木托盘送回了后厨，上了三楼。他走进伯里斯的房间，房间的窗帘拉了一半，上午的阳光把房间照得明亮。他把沉重的绒布窗帘绑好放在了一边，又把大床重新铺了一遍，床单和被套的纹路一丝不苟。


    做完这些后他退出了房间，去往二楼整理书房。


    伊瑞安把书桌上的书都分类放回书架上，其中大部分都是魔法书和历史。伯里斯回来带回了很多书，大多是魔法书、魔法史、古文字，他听管家说伯里斯在贝内埃学的是古文字，魔法应该是个人爱好。


    但这里一共有九十六本有关魔法的书，如果都能看完，伯里斯的魔法水平应该很高。


    很快他就把书架放得整整齐齐，他把凳子椅子摆放好，再拿鸡毛掸子拭去书架上灰尘。


    他处理这些府邸内务总是干净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他需要快点把工作做完，然后挤出时间来学习魔法。


    他学魔法三年，把风火光水电类魔法都系统地学了一遍，已经是进阶魔法者，在卡拉瓦镇也是排得上名号的水平。但想要达到大魔法者的水平他还差远了，他需要学习更多魔法知识。


    他原本打算找个时间去魔法黑市买本更专业的魔法书，但现在书房里什么魔法书都有。他可以免费阅读这些精美的正版书籍，把钱留下来买些有用的魔法物品。


    走出书房后，伊瑞安脚步匆匆地下楼，路过边廊时，他瞥见管家正前往前厅。他略加快脚步走过，像是要赶往下一项工作。


    他要去后院的兔舍里学一会儿魔法，他平日工作闲暇时总会去那个无人的兔舍里偷偷学习魔法。


    后院里几乎没什么人，只在不远处的果林里有几个园丁，他们正打理着梅甘小姐的果树。伊瑞安脚步生风，那个刷了彩漆的木制兔舍在后院一角，此刻晒在暖洋洋的太阳下像一座温馨的小房子。


    当他走到兔舍门口，直觉告诉他有哪里不太对劲，也许是门锁的位置，也许是门前那只洒水壶的朝向，但他的手快过大脑，将门一把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