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怜闭上眼睛，周遭一片寂静。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终于解脱，可随之而来的是满腔的怨恨与不甘。


    不甘心自己和亲人被歹人所害，不甘心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这腔愤怒灼烧着她的内心，引得她再次睁开双眼。


    哪怕她的双眼已经被剜去，可她还是想要看清这个不公的世界。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只是就这么一眨眼的恍惚，这世间似乎就变了光景。


    早夏的蝉鸣声声，惹得人心烦。


    微风极为轻柔地拂过她的面容，空气中弥漫的全是花叶的清香。


    世界明烂如油画映入她的眼帘。


    多少有点像死前的走马灯。


    如果不是目眼所及之处是她最为憎恨的人，她或许会以为自己到达了天堂。


    林漠笑脸吟吟看着她。


    在楚怜与林漠相处的漫长时光中，林漠总是带着这样的表情。


    可林漠黑洞洞的眼里分明不带有任何笑意。


    这让林漠非但看起来不显得和善，相反的，只给人一种惊悚之感。


    林漠的表情瞬间激怒了楚怜。


    一种极为盛大的怒火冲上了她的脑门，冲散了她所有的理智。


    等到她反应过来之前她就已经将林漠扑到在地，用手恶狠狠地掐住对方的脖子，只想置之于死地而后快。


    遗憾的是在亲眼见证林漠死在她手上之前她就昏了过去。


    真是可笑，连在自己的梦中她都无法如愿，亲自手刃仇人。


    楚怜睡不安稳，闭眼后她看见的全是她最不想看见的噩梦。


    父母惨死在火海之中，凄厉的嚎叫声恍惚间要挣破她的耳膜。


    她被囚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被生生剜去双眼，像只狗一样毫无尊严地苟活。


    好臭，好脏······她猛地睁开眼，止不住地想要呕吐。


    恨不得连胆汁都要尽数吐出。


    直到被打了镇定剂，她才再次睡下。


    折腾了不知多少天，楚怜神魂才稍稍归位，堪堪有了些意识。


    无法理解，她竟然活着。


    无法理解，爸妈围着她亲身照顾，安抚着她。


    无法理解，少时的朋友日日来看望，费尽心力只为博她一笑。


    人穷极宇宙智慧，历经亿亿万万，永远无法做到一件事——让时光倒流。


    如果上苍只想用一场梦，就妄想弥补她所遭受的一切伤痛，那代价未免太轻，也未免太过可笑。


    “孽畜，你到底对小怜做了什么！”


    她听见妈妈低低的哭泣声，爸爸暴跳如雷教训林漠的声音。


    以及林漠忍着责打，却还满不在乎的轻声嘲笑声。


    “我能作什么，我倒希望自己有这个能耐，想必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给你的报应呗。”


    一声极其清脆的巴掌声在空气中响起。


    “你住嘴！如果小怜有任何事情，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楚怜平日里从来不发火的妈妈颤抖着声音，冲林漠失声尖叫。


    “求、之、不、得。”


    即便天塌下来，没关系，林漠都会用嘴顶着。


    如果用这张嘴能给这家人造成伤害，那对她真是再划算不过了。


    极为可笑的一件事是，给了楚怜清醒的力气的，不是亲人朋友们带给她的爱与感动。


    而是不想让仇人痛快的愤怒，以及想让仇人不痛快的恶意。


    “爸，妈。”她起身，走到书房，目光炯炯盯着林漠。“我没事了。”


    林漠看见她没死似有不快之意，眉目间怨毒神色也不藏了。


    真叫她痛快。


    即便这是在梦里，她也决不让林漠得意。


    “小怜！”


    看见自己的女儿活生生走到她的面前，岳娥控制不住眼泪，紧紧抱住楚怜，摸着她的脸颊不住地亲吻安抚。


    “宝贝你怎么起来了，现在感觉怎么样？难不难受，站的住吗？有什么事叫爸爸妈妈来就好，你现在就应该好好躺着休息。”


    转眼间楚穆也到了楚怜跟前对着楚怜开始嘘寒问暖。


    “哧。”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面遭到了林漠的嗤笑。


    这对父母无暇关注林漠的嘲讽，一心扑在自己唯一的宝贝心肝身上。


    只有楚怜定定看着林漠。


    真是有意思，先是楚怜无缘无故要掐死自己，后面她自己昏过去，大病了几天几夜。


    楚穆岳娥把锅扣她身上就算了。


    楚怜醒来看她的眼神也跟以前大不相同，看她像在看死人。


    这家人，真是有意思极了。


    有意思到让人窝火，耍人玩吗！？


    哗，真的气死了，希望今天他们折腾这么久能让她睡个痛快觉了。


    自那晚醒来过后，楚怜又在家休息了好些天。


    说来也奇怪，她的房间离书房有段距离，家里各个房间的隔音效果也没问题。


    那天书房的争吵声为何会传到她的耳边。


    更离奇的是。


    时间似乎倒流到了她的初中时代。


    不论是家里的装潢，父母朋友，乃至林漠以及她自己的模样都清晰印证了这点。


    而让她日日惊惧的噩梦也提醒她，那个残忍恐怖的未来，也并不仅仅只是场噩梦。


    必定是上天也看不过眼，让她能够重来一次，拯救自己和父母悲惨的命运。


    让她能够让自己的仇人，也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林漠无精打采走在路上，边走边打盹。


    去学校的路上有条小巷子是近路，由于监控被人有意破坏了，总是许多不大善良的学生聚集在此。


    平日里她走她的，不良生走不良生的，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安无事。


    可惜今天就是有人触她眉头，撞她身上了。


    “痛死了，谁没长眼睛？”林漠恼火开口怼道。


    “嘶——小学弟，不长眼睛可不行啊？”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林漠头顶冒出来。


    听到还算熟悉的声音林漠才堪堪抬头看了眼情况，脸上表情多少不太耐烦。


    是一个小兄弟被推搡着到了她旁边。


    此时那个小学弟跌坐在地上，眼镜碎了一块，身上也都是脚印踹的灰。


    想必衣服下面都是伤口了。


    不关她的事，林漠抬脚又要走。


    这样的事在他们学校每天没有十起也有八起。


    二代们聚集的地方没出大事就是没事，她没能力管也管不过来。


    谁知道人撞她还不够，居然还抱住了她的腿，害她差点跌一跤。


    “？”


    小兄弟随后就挨了几脚狠的，但这几脚却没能让他撒手。


    “学姐，求你帮帮我。”男孩带着哭腔求道。


    哗——活久见。


    真是活久见。


    “我是林漠。”林漠以为报上名号后人家大概就会放手。


    “林漠学姐，求你帮我。”


    林漠当场就气笑了。


    新生。


    不懂事的新生。


    质量很差的不懂事的新生。林漠做出判断。


    眼见他又要被踹，林漠挡在了对方跟前。


    总算正面对视上这片惹事的主——陆隐，陆家的私生子。


    “林漠，多管闲事也要有个限度。”陆隐面无表情地威胁她。


    笑话，也不知道是谁把人踢到她脚边的，现在怪起她多管闲事来了。


    她没让步，表示这闲事她今天就是管了。


    随后她又低下头，玩着指甲好让自己不要直接睡着。


    “为了这么个排不上号的东西，林漠你好大的闲情。”


    “你也就能欺负这么个排不上号的东西，陆隐你好大的本事。”


    陆隐变了脸色，提起林漠的领子，几乎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不要以为我不打女人。”


    林漠满不在乎继续玩着自己的指甲。


    “要打快打，别浪费我时间。”


    到时候她还能直接进医务室或者医院睡觉，省的她上课睡觉还要被某些老师叫唤，多方便。


    大约半分钟的时间，陆隐放下了林漠的衣领。


    “你最好别被我抓到尾巴。”


    林漠没再搭理陆隐，带着帮搭的学弟走了。


    离校门口还有段距离时林漠止住了脚步，“叫什么？”


    “学姐，我叫王廷。”小学弟的声音怯懦到微微发颤。


    “先警告你，我可没什么好名声。”


    “不要和人说认识我林漠，不然恐怕你死的比今天惨。”


    “今天帮你算我免费做慈善，改日要是有事求我帮忙，就需要收费了。”


    林漠顺手帮王廷理了理他因为被殴打而不太整齐的衣衫，。


    明明林漠帮了自己，他却怵她怵得要命。


    其实难怪。


    林漠今天的脸色隐隐发青，脸颊浮肿中透着些红，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一双眼睛也没有任何光彩。


    像是个从阴间爬出来惨死的恶鬼。


    不论谁见了她恐怕都要退避三舍。


    天气转暖了已经好长一阵。


    林漠靠近他说话时他竟然能感觉到阵阵冷意。


    王廷颤抖着身体，差点没被吓哭，脑子也没能反应过来林漠到底说了什么，只是不住点头。


    如果有路过的人看到这种场景，大概只会以为王廷受到了林漠欺负威胁。


    等他平复了心绪，林漠已经走出很远一段。


    留给王廷的，也就只有她单调的背影。


    他甚至没能将一句感谢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