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沉香

作品:《苍屠:她以铁血覆山河

    黄昏照空,远方幢幢房屋升起袅袅炊烟。


    郊外,苍仁曲挂在树上,肚子咕噜作响,心情愈发烦躁。


    终于有个人路过,她一瞅来人,烦躁的情绪达到顶峰,放声高喊。


    “许义歌!你怎么才来!”


    许义歌站在树下,嬉皮笑脸地调侃她:“嚯,这不是小苍将军吗?怎么还不回家吃饭?”


    苍仁曲四肢被柳条紧紧束缚,无法动弹,无能狂怒吼他:“你瞎啊?你看我动得了吗?”


    许义歌笑叹一声,纵身一跃跳到树上,来到她的身边:“总是独自冒险,好歹找个伙伴陪着你啊。”


    苍仁曲闷闷看着他用刀刃割开自己身上的柳条,反驳道:“连你都知道这是危险的事情,谁会愿意陪我?”


    许义歌屈指敲打她的额头:“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分明是你嫌人家累赘,自顾自冒险罢了。”


    苍仁曲呜嗷喊疼,伸出脖子咬他指头,却扑了个空。


    “这么看不起人家,也难怪没人愿跟你玩。”许义歌将她身上最后一根柳条扯净,说完便率先跳下了树。


    苍仁曲不服气,飞身下树,快步追上他继续争辩:“我哪有看不起人?是我能力有限才不敢拖人涉险。真出了事,我怎么跟人家里交代?”


    “才十岁出头,想这么多。”许义歌嗤笑一声,揉搓她的头发,“搞了半天,你不想交朋友,原来是想当老大啊?”


    苍仁曲撇开他的手,嘟囔着:“手下连个‘老二’都找不着,我算哪门子老大……”


    眨眼间功夫,眼前的景象陡然变化。一道昏暗潮湿的台阶凭空出现,通向未知深处。


    “不是回家吃饭吗?你把我带到哪里去了?”苍仁曲不耐烦地戳他。


    许义歌走在前面催促着:“快走吧,饭要凉了。”


    周身环境愈发阴冷,苍仁曲衣衫单薄,瑟瑟发抖,手脚戴着镣铐,忽然肩膀便被人粗鲁地推了一把,她在踉跄中回头,两名持刀看牢士兵目光冰冷地盯着她。


    她幡然醒悟,那是通往死牢的台阶!


    “哥,我想回家。”


    她的嗓音不自觉发抖,转回头时,许义歌消失在黑暗之中。


    越往深处,死牢的血腥味越发浓重,凄厉的惨叫哀转不绝,撕扯着人的耳膜与神经。


    路过其中一间牢房,里面一个血肉模糊的囚犯正喃喃求救,那声音持续不断地、反复地念叨着一个名字。


    “阿曲,阿曲……”


    她控制不住看了一眼,瞬间脸色大变,震惊不已。


    那个人,赫然印着许义歌的脸!


    苍仁曲心头一悸,猛然睁开眼睛。


    ……


    明窗几净,清香扑鼻,屋外虫鸟啼鸣,令人心神安宁。


    被褥温暖,她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是梦。


    “阿曲,你醒啦。”听见她翻身动静,小诗放下了手里的书,声音关切。


    苍仁曲惊魂未定坐起,语气蔫蔫:“什么时辰了?”


    小诗端详她的面色:“已经过了你该敷药的时间,你气色不太好,昨晚没睡好吗?”


    “算是吧。”苍仁曲下了床,不忘装成腿伤的样子,慢吞吞去洗漱。


    没有安神香包,噩梦又开始了。


    回想起来,死牢内的场景,她至今仍然历历在目,以为此生再无见天之日。


    尽管后来侥幸活着出来,可盼到的消息,却是苍、许两家已被尽数抄斩!


    兄长当初,是否也如她在牢狱所见那般,血肉模糊?


    凉水打在苍仁曲脸上,冷意刺肤,试图洗掉梦里可怕的画面,她想着晚点去医生那里一趟,求一个新的安神香包。


    小诗沉吟良久,忽然问道:“阿曲,昨晚你回来,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


    “!”


    苍仁曲警觉。


    小诗昨晚被洛予词打晕睡了一夜,今天醒的比她早,想必已听闻了昨夜院中的变故。


    “没有啊,昨晚我一进屋便看见你你早早睡了,士兵进来搜查的时候都没醒。”


    “哦,这样啊。”小诗干笑两声,生硬跳过了这个话题,“我睡得早,昨晚好多事情我都不知道,听说刺客和下毒之人都在我们院里,是真的吗?”


    “是啊,我怎么都想不到,阿奇竟是下毒之人,而且他和刺客都来自什么……广厦楼?”


    “广厦楼?!”


    苍仁曲惊奇她怎么如此大反应:“小诗,你知道广厦楼?”


    小诗眼珠不经意一转,干干解释起来:“啊...我只是略有耳闻。广厦楼多是在文试或武举取得一定名次,但出身微寒的失志之士,他们大多对朝廷心怀怨愤,甚至暗中资助岛州流寇,祸乱地方。要不是他们,我差点进不了宋府伺候小姐。”


    苍仁曲一下抓住关键:“小诗,你在文试拿过名次?”


    “嗯,我在前年拿了交州文试的第五十名。”


    苍仁曲十分震惊。交州乃是万邦境内实力数一数二的大州,能在其文试中脱颖而出,无异是万中挑一的人才。


    难怪小诗自带一身书卷气息,言行举止在一众侍从里如鹤立鸡群。


    “你有如此才识,怎会甘愿入府当一个侍女?”


    小诗不认同她的言辞,神情认真解释说:“这里不是别的地方,这可是宋府!进来也是有门槛的。除了那些靠关系挤进来的,像我这样家境普普通通,靠文试名次才博得一个进来的机会。说句实在的,在外靠自己能力打拼一辈子的积蓄,还没有小姐随便打赏的零头多,自打我进了宋府服侍宋曦,家里人从此也过上体面生活。”


    “……说得有理。”


    实际苍仁曲觉得一点道理都没有。


    毕竟父母从小教导她,出身从来决定不了人生,只有在文试武举拿到名次,才算真有本事。


    无论在容州还是边州,人才从来不会被埋没,至少在她的认知里,那些名震一方的人物,无一不是从科场校场中拼杀出来的,至于他们出身如何,根本无人在意。


    这也是为何顾岁吟毫无成绩,却能空降任职,让父母十分反感的原因。


    自打进入宋府,她惊奇地发现,宋曦从未参加过文试,生来的锦衣玉食,能对宋谨颐指气使,能让小诗这样的才女甘心追随。


    若在她家那边,宋曦的行径定会受到千夫所指,为人所不齿。


    而在这里,所谓的文试武举,竟在出身面前不值一提。


    为此,她十分不解。


    院中热闹起来,小诗闻声出门察看,苍仁曲也跟着溜出去瞧个究竟。


    宋曦被昨晚的动静吓得不轻,宋德忙不迭关心女儿直至深夜,突然有紧急公务召他离开,在秀止官府忙了一整宿。


    今早传来消息,称旅贲军被人偷袭,阿奇和刺客都跑了。


    宋德担心广厦楼回来报仇,增派了人手保护宋曦的别院,也吓得院内人心惶惶。


    午后,苍仁曲去药房找医生。


    苍仁曲姿容清秀高挑,医生对她颇具印象,招呼道:“是你啊,昨日不是才过来吗”


    “我的安神香包丢了,昨夜没有睡好,可否给我再开一副?”


    医生瞧她气色不好,也不多问,利落地站起身:“行吧,我给你找几味药材。”


    医生拣选几味药材,置于药盅捣碎,苍仁曲仔细闻着,却少了一股味道:“医生,可否帮我加一点点沉香。”


    医生手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沉香金贵,府里不会轻易给侍从用。”


    “医生,行行好,这陈木香记我账上就行。”苍仁曲早有预料,掏出钱袋,“这是我目前所有积蓄,您看够不够?”


    医生掂量了一下钱袋:“只有这么点儿?”


    苍仁曲殷勤笑道:“钱若不够,先赊着。您也知道,曦小姐出手大方,待得了赏钱,我绝不会短了您的。”


    “行,那我记个二两银子,到时候记得还上。”医生毫不客气将她的钱袋揣入兜里。


    二两银子?!上来就要三个月薪水?!


    这医生怕是瞧准了她是个新人,不敢讨价还价,这才敢狮子大开口。


    苍仁曲犹犹豫豫答应下来:“额…好。”


    医生再次爽快地走入药房,不禁唠叨了几句:“沉香的库存本来不多,谨公子平日最爱取它熏衣染袍。也就是这几日他被禁足不出,才敢悄悄匀出些许给你。”


    他往药盅添入一匙沉香木屑,握着药杵继续捣鼓。


    苍仁曲感到好奇:“都已经抓到凶手了,谨公子还没解除禁闭吗?”


    医生叹了口气:“昨天他把老爷气得不轻,害得老爷头疼犯了。老爷本就公务缠身几乎一夜未眠,今早我送去醒神汤时,他怒气仍未消。谨公子怕是还得关上些时日。”


    医生将捣碎的药材用油纸包妥,递给苍仁曲:“给,若这药材效力不显,随时再来,我为你免费添几味好药”


    “谢谢医生,你人真好。”苍仁曲最后附上感激的笑容,拿了药材就跑。


    她劫后余生。所幸带的钱不多,要是钱袋再重一点,估计医生敲诈金额不止二两银子……


    香包傍身,睡了几天安稳觉。


    距离苍仁曲宣称“脚折”过去了半月,算算日子,到了该“痊愈”的时候。


    宋曦从宋德那里得了个好消息。因为宋曦帮协助旅贲军,一举擒获了两大凶手,虽然两人最后逃了,但是太子十分欣赏她的智勇,特请她至都督府一叙。


    宋德也因此事畅了心,解了宋谨禁的禁足。


    第二天,苍仁曲起了个大早,准备陪同宋曦前往都督府。


    路过广场,她远远看见了那抹熟悉的练剑背影。每天清晨,偌大的场地只有宋谨一人。他一身劲装,将肩宽腰窄的身形勾勒的格外出挑。


    只是匆匆一瞥,他恰在此时挑剑旋身,两道目光在空中相撞一瞬,他立即背过身去,视若无睹。


    待苍仁曲远去,宋谨再度回头,目光追随她的背影,直至她踏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