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郭睿一天天的倒数中，不紧不慢地向前流淌。


    上课时旁边的桌子总是空的，只有下课的时候偶尔会有同学来跟他聊天或讨论问题。


    期间郭睿和姚杰通了四封信，练习了56个小时悠悠球。今年东亚赛的赛制还没出来，所以郭睿在保持3A水平的同时也不断精进着1A。


    要是照姚杰所说，到时候他、姚杰和凌亮一起参加东亚赛的话，自己可绝对不能拖后腿，毕竟姚杰技术确实比自己好，而凌亮那小子的悠悠球天赋也属实恐怖。


    他还辅导了凌亮四次。每次都被气得头大，恨不得敲开凌亮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不过凌亮在郭睿的教导下确实大有进步，在新一次考试中真的到了他们班中游水平。何顺也信守诺言，兴高采烈地和凌亮一起组队报名参加了他们心心念念的电竞比赛。


    郭睿把这些在信里给姚杰说了，姚杰的回信里字里行间都透露着高兴。


    虽然以现在凌亮的成绩还是考不上江川一中，但至少考个普通高中完全没问题了——这已经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又一次月考结束。


    晚自习时，郭睿心情愉悦地复盘试卷。


    这个月他苦修化学颇有成效，试卷上的题目放眼望去竟然只有一题不会。


    这次肯定能上九十。


    最重要的是，今天姚杰和叶霜就要回来了。


    坐在他旁边、此刻正占据着姚杰座位的吴永康显然也很兴奋，两条腿抖个不停，带动着整张桌子都发出细微的震颤。自从姚杰去了师大附中，吴永康就时不时要来这个空座位上坐一坐，美其名曰要维持队长座位应有的“人类气息”和“王者之气”，不能让它凉透了。


    大家都怪想他俩的。


    姚杰不用说，这段时间他不在，江川队的众人好似失去了一个尽职尽责的教练；叶霜更不必说，这段时间她不在，江川队的众人悠悠球的保养和维护都得自己来，偏偏大家都没她那手艺，总觉得球体运转起来不如她在时那么丝滑顺畅了。


    正想着，窗外由远及近地亮起两道明显的车灯光柱。


    郭睿和吴永康眼睛同时一亮，齐刷刷地扭头看向窗外。


    是校车带着参加竞赛班的同学回来了。


    郭睿立刻停下手中的笔，目不转睛看着同学们一个一个从校车上走下来。


    两分钟后，他终于看到了那个令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然后，刚下车的姚杰，对着这边窗户的方向挥了挥手。


    江川一中教学楼的窗户采用的是单向玻璃，从外面是看不到教室内部情况的。


    姚杰朝这边挥手，也就是说，他确定郭睿在看他！


    这默契！


    郭睿心里一下子美滋滋的。


    旁边的吴永康也激动地探过半个身子，朝着楼下用力挥了好几下手，嘴里还无声地做着口型。然而楼下的姚杰已经转过身，和叶霜一起朝着宿舍楼的方向走去了。


    “单向玻璃。”郭睿小声提示他。


    吴永康“哦”了一声坐下，然后继续兴奋地在旁边抖起腿来。


    ......


    半小时后，姚杰收拾完东西回到教学楼上晚自习。


    吴永康已经把桌面给他腾出来了，郭睿正正襟危坐地坐在旁边的桌子上写题。


    看到姚杰进来，郭睿很矜持地朝姚杰点了一下头，然后继续写题了。


    姚杰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家伙在信里写些什么“最爱你了”、“我超级超级想你”、“超级爱你的郭睿”，结果见了面就这反应？


    难道是这次月考没考好，所以比较难过？


    他想问问郭睿怎么了，但毕竟是晚自习，说话打扰到其他同学不太好。


    于是本来就矜持的姚杰在看到郭睿这个反应之后变得更加矜持，也微笑着朝郭睿点点头，然后掏出作业开始写。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诡异得像是刚吵过架。


    然而还没写几题，郭睿就若无其事地把草稿本推了过来。


    姚杰以为郭睿要问他题呢，马上把头凑了过去。


    然后郭睿在草稿本上画了个爱心。


    姚杰：“……”


    他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然后毫不留情地提起笔，在那个爱心旁边留下了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批注：“幼稚！”


    然后郭睿又画了个爱心，把那个小爱心和“幼稚”都框在了里面。


    姚杰无奈地扶额，这些郭睿都从哪学的啊！


    于是原本计划用来高效学习的晚自习，就这样彻底报废。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在草稿本上聊了起来，从附中和一中教学制度的差别聊到对本次东亚赛赛制的猜测。


    直到晚自习下课的铃声清脆地响起，两人才意犹未尽地停下笔。


    吴永康早就按捺不住了，铃声刚落就拎着一张物理试卷冲了过来。


    “郭队、姚队，这题怎么做啊！”他指着物理试卷的最后一题。


    郭睿和姚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心虚。


    刚才光顾着聊天了，连今天刚发下来的物理试卷都还没开始写呢。


    于是郭睿坦诚地说：“我们还没写呢。”


    吴永康看起来十分惊奇：“我在后面看你俩一直在草稿本上写字，还以为你们已经把这题讨论出来了呢！”


    姚杰轻咳一声：“我们晚上回宿舍再看看吧。”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愧疚的神情。


    郭睿也猛地反应过来，吴永康都写到最后一题了，他们却连物理试卷都还没开始做——在时间如此珍贵的高中，浪费那么多时间用来聊天实在太过奢侈了。


    爱情害人不浅呐。


    吴永康倒是没想那么多，挠挠头说了声“行”，于是三人各自收拾好书包，按照惯例，先前往训练室进行日常训练。


    于净和黄立晓已经在训练室了，叶霜在给他俩的球进行一些日常维护。


    看到姚杰回来，于净和黄立晓也很开心。


    郭睿和大家说了东亚赛和高中生联赛的事。


    黄立晓摸了摸下巴：“那就是说，永康玩1A的话，高中生联赛这边我们还需要找一个3A和一个4A；永康玩4A的话，我们就再找一个1A。”


    吴永康说：“我都能上。”


    郭睿点头：“1A简单，到时候严青、杨聪他们中考结束，如果顺利被一中录取，让他们顶上来就行，正好也是个锻炼机会。”


    “那3A......”


    郭睿看向姚杰:“我记得在北京的时候，罗莉是不是说松本尚教了她一些3A？就是不知罗莉成绩怎样，有把握考上一中吗？”


    姚杰思索了一下：“我记得她成绩一直都还不错。”


    叶霜笑着补充：“再说了，她运气特别好。”


    于是，大家就这样愉快地初步确定了高中生联赛的候选阵容。至于更重要的东亚赛，他们决定等官方赛制正式公布后再从长计议。如果团体赛还是像以前那样是3人1A对抗，那就由姚杰、郭睿和即将初中毕业的凌亮出战；如果赛制有变动，再根据情况灵活调整。


    又练了大约一个小时，大家才意犹未尽地锁上训练室的门，三三两两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夜色温柔，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郭睿和姚杰肩并肩走着，隔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


    郭睿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虽然姚杰回到了自己身边，但学校里到处都是熟人和监控摄像头，两人连拉个手都不方便，更别说拥抱了。


    之前冬天的时候他还能理直气壮地把姚杰的手拉过来捂热，而现在都快到夏天了。


    心痒难耐啊心痒难耐。郭睿在心里哀叹，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姚杰垂在身侧的手，那手指修长干净，他还记得握在掌心里的温度。


    不过，能这样天天看到姚杰，听到他的声音，感受到他的存在，已经是极好极好的了。


    正胡思乱想呢，郭睿突然记起了姚颖的嘱托。


    于是他对身边的姚杰说：“对了，你姐临走前，让我给你带句话。”


    姚杰脚步不停：“什么话？”


    郭睿看了看周围还没完全散去的队友，压低声音：“要不等会儿回到宿舍，没人的时候再说？”


    姚杰觉得有点好笑，姐姐对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呢？于是他摇摇头：“没事，现在就说吧。”


    郭睿深吸一口气，回想了一下姚颖当时那饱满深情的表演状态，尽量克服自己的羞耻，然后双手模仿着她当时的样子，在胸前虔诚地交叉握住，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充满戏剧性的感染力，对着姚杰大声说道：


    “小杰！姐姐爱你！”


    声音在安静的校园小路上显得格外清晰、洪亮。


    走在前后的江川队众人瞬间集体石化，脚步僵在原地，表情各异。


    姚杰只觉得一股热血“轰”地一下全涌上了头顶，脸颊、耳朵瞬间变得滚烫，恨不得脚下立刻裂开一条地缝能让他钻进去。


    然后姚杰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加快脚步，朝着宿舍楼疾走而去，把始作俑者郭睿丢在了身后。


    ......


    回到208宿舍，姚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开刚刚充好电、两个月没碰过的手机。屏幕亮起，消息栏的图标上瞬间冒出一连串令人心惊的红点数字，提示音叮叮咚咚地响了好一阵才平息下来。


    消息栏已经爆满了。


    凌亮发来了一大堆语音消息，点开几条，都是他语气激动、语速飞快地分享着自己最近的“丰功伟绩”——成绩进步了、和何顺组队打电竞比赛了、又练成了什么新招式……叽叽喳喳，充满了活力。还有一大堆未读消息，来自前期没有收到他信件、焦急寻找他的郭睿。


    姚杰嘴角带笑，一条条往下翻。


    然后在翻到某一条消息时，他嘴角的笑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