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之后，天气越来越冷了，早晨起床变得像一场酷刑。


    每当六点自己的闹钟开始在枕头底下震，郭睿就觉得魂魄直接被抽离了。之前那种说起就起的干脆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要在温暖的被窝里挣扎翻滚好几下，才能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爬下床。


    起床之后的洗漱更是折磨。


    宿舍楼的洗漱间早上是绝对没有热水的，每天早上，郭睿都得咬着牙，逼自己把刺骨的冷水往脸上扑，那瞬间的冰冷总能激得他彻底清醒。


    江川队的其他人情况也差不多。当初天气暖和时，六点起床，六点十五大家就能精神抖擞地集合完毕开始晨跑，然后再去训练室练球。现在，几乎每天都得磨蹭到六点半，人才能慢吞吞凑齐，一个个缩着脖子，呵出白气，抖成一团。


    跑完步，情况也并未好转多少。冷风一吹，刚跑出来的那点热乎气瞬间就散了，手指冻得僵硬发麻，又得花上好一番功夫拼命搓热，才能勉强找回一点灵活度，开始当天的悠悠球训练。


    南方的冬天，室内没有暖气，那种湿冷仿佛能钻进骨头缝里。所有人都靠着厚重的羽绒服和教室里那台几乎没什么用的空调度日。但训练时穿得太厚实在不方便，动作会变得笨拙迟缓，所以他们只能在练球之前，尽可能地把准备工作做到位——尤其是让冰冷的手恢复知觉，然后才脱下外套开始训练。


    队里就属郭睿和吴永康最不怕冷。他俩身体素质好，跑完步之后全身就热烘烘的，手也很快回暖。但其他几个人，跑完步之后不仅没缓解，手指往往还冻得不可屈伸。


    叶霜心思细腻，从家里带来了一个大热水袋，跑完步后大家就一起捂着暖手。但这方法效率太低，要十多分钟才能让手回暖。


    郭睿嫌这样太麻烦，也太慢。不知从哪一天起，他开始亲自上手帮姚杰搓手取暖。


    他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动作极其自然，握住姚杰冰凉的手就熟练地揉搓起来，用自己的掌心温度去温暖对方。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大家都一脸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连姚杰本人都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想抽回手，表情有些无措。


    “别动，”郭睿头也没抬，语气一本正经，“这样搓热得快，不影响训练。”


    他的表情太过严肃认真，完全是一队长关心队友训练状态的架势。于是姚杰挣扎的动作顿住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任由郭睿握着自己的手搓。


    后来大家发现，郭睿这方法确实比轮流用热水袋快很多，效果也好。


    渐渐地，众人也就习惯了这一幕，甚至偶尔吴永康也会大发慈悲，学着郭睿的样子，帮冻得瑟瑟发抖的黄立晓和于净搓搓手。


    不过于净和黄立晓被吴永康那蒲扇般的大手包裹了几次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浑身不自在，最终还是选择老老实实用热水袋。


    当然那点小心思只有郭睿自己知道。


    在确认自己的心意后，郭睿确实为此纠结彷徨过好一段时间。但后来，他就渐渐享受起了这种能够理所当然靠近并照顾姚杰的感觉——每天都能以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正大光明地握住姚杰的手，感受那冰凉的指尖在自己掌心渐渐回暖，郭睿心里其实是带着点窃喜的。


    姚杰刚开始比较抗拒，他觉得两个男生这样拉拉扯扯有点奇怪。但奈何郭睿的理由无比正当，表情又总是一副正气凛然、心无杂念的样子——最重要的是，郭睿的手掌确实宽厚温暖，焐热效果拔群。


    于是在寒冷的现实面前，那点小小的别扭也就渐渐被姚杰忽略了。


    又一次晚自习后的训练结束。


    郭睿再次掏出那块类似眼镜布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颗对他而言意义非凡的玉麒麟。受他的影响，队里的其他人似乎也都比以前更加爱惜自己的球了，训练结束后保养球具成了必备环节。


    训练完，大家会一起绕教学楼跑两圈再回宿舍。不然浑身冰凉，根本睡不着觉。


    很多同学也是这样做的，不过大多数人选择晚自习一结束就去跑，而江川队众人要训练，只能练完再跑。


    这期间又经历了两次月考，郭睿和姚杰的排名都稳定在年级四十多名到六十多名之间起伏。能保持在这个区间，两人都已经相当满意，不再强求每次都必须进步——当然保持住也已经很不容易了。


    姚杰一如既往是数学单科的战神，单科年级第一都考过好几次。语文作文分数在郭睿和他自己不懈的努力下，也终于爬了上去，不再拖后腿，老王也渐渐地不再找姚杰麻烦。


    不过他们感觉语文分数这东西很多时候是守恒的——作文分上去了，阅读理解或者古诗文鉴赏的分数就可能以某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掉下来，总分数依旧在一个范围内波动，而不会有大的提升。


    跑完步回到宿舍，就会看到一帮人在泡脚。


    这几乎已经成了江川一中学子晚上睡觉前的必备项目。


    其他宿舍四个人一起坐在下面泡脚会有点挤，但208宿舍只住了三个人，所以这个时候姚杰、郭睿、吴永康三个人就会一起坐在那张空床上泡，与此同时于净和黄立晓会来他们宿舍聊聊天，等他俩各自的室友泡完了再回去泡。


    “全国赛的团体赛学校已经帮我们报名了，”郭睿说，“今天老师让我统计一下，咱们队里，还有人想要参加个人赛吗？”


    姚杰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接口：“1A到5A，都帮我报一个吧。”


    郭睿并不算太意外地挑挑眉。姚杰一向乐于接受各种挑战，喜欢在不同组别中磨练自己。


    “迪兰不是说他全国赛要来吗？”黄立晓推推眼镜，“他来了，怕不是整个银鹰队都要来。跟他们碰上的话，咱们个人赛的胜率恐怕不大？”


    “岂有此理，”郭睿皱了皱眉说，“哪能因为害怕碰上这帮外国人，就放弃咱们自己国内的比赛？还没比就先怂了？姚杰，我支持你，都报上！”


    吴永康也被激起了斗志：“郭队说得有道理！输给迪兰不丢人，但不敢比才丢人！我也报个1A锻炼锻炼！”


    于净想了想：“那我试试5A吧，虽然大概率是去当分母的。黄立晓，别怕输嘛，报个2A玩玩？就当积累大赛经验了。”


    黄立晓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现在距离期末考已经不远了。寒假一共放四周，第二周过完年后，紧接着就是全国大赛。


    时间紧迫，但最近大家训练状态都挺不错，又有市赛夺得冠军的自信加持，所以心里并不发怵，反而对去北京比赛充满了期待。


    除了训练，白天在教室里上课也是种考验。冰冷的桌椅，冰冷的空气，写字没一会儿手就会僵得不行，连笔都握不稳。


    郭睿已经习惯在教室里也帮姚杰捂手了。


    他都怀疑姚杰是不是让雪鳞锋和冰魄冻的，怎么一到冬天手就冷得像冰块。


    班里有一部分同学的保暖策略是这样的：不用手写字的时候，就把手死死压在屁股下面坐着保暖，或者往水杯里灌满热水，抱在怀里当暖炉用。


    毕竟手套这东西，上课实在不方便戴。


    姚杰刚开始也是这样做的。但当时郭睿一脸嫌弃地给他洗脑，说大庭广众之下老是把手塞屁股底下坐着，形象太不雅观，有点猥琐。姚杰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居然真的信了，大部分空闲时间，他就任由自己的手被郭睿代劳保暖了。


    冬天是寒冷的，但从某个角度说又是温暖的。


    有一天照常训练完打开门，郭睿和姚杰却发现门外站了不少同学。


    “姚哥、睿哥，”有几个同学七嘴八舌地说，“我们也喜欢玩悠悠球，但水平又进不去校队，平时该怎么练啊？”


    姚杰听到这个消息，眼睛瞬间就亮了，那种发自内心的高兴毫不掩饰地出现在他脸上。任何能让更多人了解、喜欢悠悠球的事情，他都乐于支持。


    他立即看向郭睿：“咱们搞个面向同学的社团？这样所有喜欢悠悠球的同学都可以有个地方一起交流。”


    郭睿哪里会有不同意的话，当即点头：“当然没问题！这是好事！”


    于是当天他俩就趁热打铁去找了教导主任，递交了成立社团的申请。


    “社团成立起来，事情可能会比较多，”回去的路上，姚杰认真地对郭睿说，“我来当社长吧，你当校队的队长已经够累了，社团这些杂事我来处理。”


    郭睿自然没有异议，他知道姚杰做事极其认真负责，交给他再放心不过。


    于是，“江川一中悠悠球社”就这样正式成立。由江川队的队员每周轮流值班，利用课余时间在社团活动室教感兴趣的同学们最基础的三十招，分享练习心得。


    在众人的努力下，学校里会玩悠悠球的人越来越多，悠悠球社也渐渐壮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