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秋猎

作品:《书卷一梦之楚归鸿摆烂后

    【书卷一梦 ·秋猎场】


    旌旗猎猎,马蹄声如雷动,卷起尘土草屑。围猎既毕,诸般收获陈列于御座之前,俨然一场无声的较量。南珩所获最丰,猎物堆积如山;楚归鸿次之,亦有颇多斩获;唯独南瑞马前空空,竟是一无所获。


    皇帝抚须,目光如炬,在三人之间缓缓扫过,然而口中评断,却与眼前猎获多寡截然相悖。他看向南瑞,面露慈蔼嘉许之色:“瑞儿仁厚,连只草兔都不忍伤其性命,此乃仁者之心,朕心甚慰。”


    视线转向楚归鸿时,赞许中更添期许:“归鸿不愧是将门之后,英姿勃发,矫健不凡,未来可期!”因他猎得四只野兔,皇帝当场颁下恩赏,圣眷之浓,可见一斑。


    最后,那目光落在猎物最多的南珩身上,却瞬间凝冰结霜,声音冷硬如铁,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至于南珩,杀心过重,戾气盈胸!不过猎场嬉戏,竟也如此赶尽杀绝,锱铢必较,实非仁君之相!”


    皇帝被瑞儿拉走后,玉容皇后望向不远处那个低着头、身影在宽大衣袍中更显单薄落寞的小小南珩,想起皇帝近日与高相愈发激烈的龃龉,心知这孩子回宫后,怕是又要遭受无端迁怒与刁难,只怕连辆像样的马车都未必能有。一丝不忍掠过心头,她柔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珩儿,今日便随本宫一同回宫吧。”


    南珩抬头,眼中的失落与黯淡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驱散,闪过一丝微光,应道:“嗯…好。”


    一直暗中留意姑母与南珩动向的楚归鸿,见姑母出言相邀,心头一紧。他与宋璃早已商定,要借随后那场“刺杀”,行金蝉脱壳之计,带姑母前往现实世界。


    毕竟,让大靖皇后在戒备森严的宫中凭空消失,远比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死亡”要困难百倍。他立刻快步上前,一把拉住玉容皇后的衣袖,语气带着孩童般的蛮横:“姑母,我也要去!”


    玉容皇后只当他孩童心性,温柔应允:“好,我们鸿儿也一起去。”


    岂料楚归鸿突然转向南珩,语气刻薄无比,带着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尖锐:“南珩!我讨厌你,不要和你玩儿!你离我姑母远点!”


    南珩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前几日还与自己一同习字玩乐的楚归鸿,不明白他为何骤然变脸。强烈的自尊心让他无法在如此直白的厌恶下再做纠缠,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转身决绝离去,背影孤直而冷硬。


    眼见南珩被楚归鸿无礼赶走,玉容皇后神情骤然严肃,将他拉到一旁,低声斥道:“鸿儿!你怎能如此对待南珩?”


    楚归鸿却像是被触怒了逆鳞,叛逆地顶撞:“为何不能?那高相是何等样人?他处心积虑,恨不得将我千羽军置于死地!我们为何还要与他高家的人虚与委蛇?”


    “高相是高相,南珩是南珩!鸿儿,你要分清楚!”玉容皇后苦口婆心,“平日兄长与本宫是如何教导你的?与人为善,明辨是非。你怎能对南珩口出如此恶言?”


    “为何不能?!”楚归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绝望,“是因为我非得做个循规蹈矩的‘好人’吗?可若楚家上下皆是好人,只会被高相那般小人算计至死!那我宁愿做楚家的第一个‘恶人’,由我来保护楚家!即便日后事败,也可将我一人推出去顶罪!只要父王、姑母,能安然无恙,我做什么都甘愿!”


    玉容皇后闻言,又惊又怒,更是心痛如绞:“住口!谁教你存了这般念头?!你与楚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若行差踏错,我与你父王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楚归鸿却仿佛陷入了前世的梦魇,眼神狂乱,语气更加偏激:“能的!只要你们毫不知情,再假意上书请辞,交还部分兵权,做出切割的姿态……一切就都能过去!我…我见过这样的事!”他几乎要脱口而出那血色的记忆。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玉容皇后气得浑身发抖,一记手板重重打在楚归鸿手心:“鸿儿!你这些离经叛道、阴损狠戾的手段,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


    手心的刺痛让楚归鸿猛地一颤,仿佛从一场噩梦中惊醒,眼底的癫狂稍退,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垂下头,声音也低了下去:“姑母息怒……鸿儿、鸿儿只是偶然看到这样一个话本子,里面便是这般演的……”


    玉容皇后余怒未消,语气严厉:“这样的故事糟粕,最是要不得!既不能教化百姓忠君爱国,亦不能引导孩童明辨是非。那般将主角刻意污名化、忍辱负重的桥段,放在现实之中,亦是万中无一的极端,于你心性无益!日后不许再看这些无用的东西了,听见没有?”


    楚归鸿此刻已是冷汗涔涔,乖顺应道:“嗯,鸿儿知道了。”他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姑母……我们还去林子里抓小野兔吗?”


    玉容皇后正在气头上,闻言更是赌气,断然道:“不去了!本宫现在就得去寻你父王,好好嘱咐他,定要为你精心挑选些圣贤典籍、正道史论,仔细研读!免得你不知何时,又被那些歪理邪说带坏了心性!”


    楚归鸿不敢再辩,只得低声应下:“嗯。”(不去也好……那场刺杀虽是遮掩,但刀剑无眼,万一掌控不及,出了半分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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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两人回去路上还是遇到了刺杀,旌旗余影尚在目,车驾行至半途,密林深处,杀机如蛰伏的毒蛇,陡然昂首!


    “飕飕——!”


    数支利箭毫无预兆地撕裂午后沉闷的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自林间阴影处破空而来!


    “有刺客!护驾!快护驾!”侍卫首领的嘶吼与兵刃仓啷出鞘的尖锐鸣响瞬间炸开,打破了山林的寂静。


    马车内,楚归鸿眸中寒光一闪,与他稚嫩面容极不相称的狠厉瞬间浮现。“唰”地一声,他竟已抽出腰间那柄装饰短剑,死死护在玉容皇后身前,全身肌肉紧绷,警惕着每一次车壁被撞击的闷响。


    然而,真正的杀招往往悄无声息。混乱之中,一支淬着幽蓝暗光的冷箭,如同计算好轨迹的毒蛇,诡异地穿透了车壁的防御缝隙,直取玉容皇后心口!


    “姑母——!”楚归鸿瞳孔骤然紧缩,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守护的本能。他下意识挡在玉容皇后面前。


    “噗嗤!”


    利刃撕裂皮肉的闷响格外清晰。箭镞扎入他单薄瘦弱的肩胛,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温热的鲜血瞬间奔涌而出,洇红了精致锦袍,刺目得惊心。


    “鸿儿!鸿儿!”玉容皇后面色惨白,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颤抖得不成样子,“你怎么样?伤到了哪里?”


    “没……没事儿!”楚归鸿咬紧牙关,额上沁出细密冷汗,小脸因失血而迅速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姑母,信我!我们……走!”


    他不知从何生出一股力气,拉住玉容皇后的手,撞开摇晃的车门,不顾身后侍卫与刺客的交战声,拖着伤体,引着她踉跄却又目标明确地向着密林更深处奔去。


    直至一处相对隐蔽的树丛后,楚归鸿才停下脚步,伤口因剧烈的奔跑更是血流如注。他紧紧握住玉容皇后冰凉的手,无视她惊疑不定的目光,集中全部意念,默念出那句连接两个世界的咒语:


    “星月之链。”


    “溯回之力!”现实世界的宋璃时空注意楚归鸿的动向,立刻念出下半句。


    下一秒,天旋地转,光影扭曲!玉容皇后只觉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如同水中倒影般剧烈晃动、破碎,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待那诡异的恍惚感如潮水般退去,她赫然发现,周遭的林木似乎并未大变,但空气中弥漫的味道、光线落下的角度,乃至风的触感,都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与异样——此地,已是宋璃为减少她不适,在现实世界中精心挑选的、与书中世界极为相似的林地。


    “鸿儿,我们刚刚……那是怎么了?鸿儿,你……?!”玉容皇后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急于弄清状况,然而当她转头看向身侧的侄儿时,话语戛然而止,化为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


    眼前哪里还有那个七岁孩童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量颀长、肩宽背阔的青年男子。他眉眼依就是鸿儿的轮廓,却彻底长开,褪去了所有稚气,带着历经风霜的沉郁与锐利,唯有肩胛处那片不断扩大的血渍,与记忆中方才的景象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巨大的惊骇与全然陌生的冲击,让玉容皇后下意识地猛地松开了手,连退两步,凤眸之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警惕与审视。


    楚归鸿肩上的伤口因这突然的形态转换仿佛被再次撕裂,剧痛让他闷哼一声。他看着她眼中的疏离与防备,心头如同被狠狠一刺,想要解释:“我…姑母,我真的是归鸿,只是……长大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与片刻前孩童的清亮截然不同。这更让玉容皇后难以接受,眼中的疑云更深。


    躲在林子暗处,早已换上繁复古装戏服、本打算装作在古代偶遇,徐徐图之的宋璃和陈琳,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陈琳扶了扶头上那顶为符合古人身份、却金灿灿沉重无比的头饰,焦急地压低声音:“唉~怎么办?咱们想了那么多预案,也没算到楚归鸿穿越的时候,会一下子从小豆丁变回本体啊?这冲击力也太大了!”


    宋璃看着不远处那对峙的、气氛紧绷的两人,以及楚归鸿肩上愈发刺眼的鲜红,当机立断:“计划赶不上变化,不能再等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两人立刻从藏身处走出。玉容皇后闻声警觉地转头,目光触及宋璃面容的刹那,浑身剧震,仿佛见到了最不可思议的景象,脱口而出:“苏梓?!你……你怎么会在此地?你不是早就……早就病逝了吗?”


    宋璃想玉容皇后大概是吧自己认成了母亲,她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敛衽一礼,声音清晰而稳定:“皇后娘娘万安。民女并非苏梓,乃是她的女儿,宋璃。此事说来话长,曲折离奇,恐非三言两语能道尽。”她目光转向因失血而唇色发白的楚归鸿,语气带上了真切的焦急,“当务之急,是先行回住处,为阿鸿妥善治伤。详情容我们稍后慢慢禀明,可好?”


    玉容皇后惊疑不定的目光再次落回楚归鸿脸上。他因她的审视而眼神闪躲,带着做错事般的心虚,但那毫无血色的面容、因强忍痛楚而紧抿的薄唇,以及肩上那片怵目惊心的红,都做不得假。再看向宋璃那张与故友苏梓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她心中天平终于倾斜,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腹疑云,恢复了母仪天下的镇定风范,尽管声音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好。先行治伤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