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冰火
作品:《双星照夜:法学生与她的古代贵女》 启明资本在CBD最贵的那栋楼里。电梯无声上行,镜面墙壁映出苏晴略显苍白的脸。她穿着唯一一套拿得出手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嘴唇上抹了点提气色的口红。
陈律师站在她旁边,看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待会儿不用紧张。主要是听,问到你再说。”
“明白。”苏晴点头。手心有点湿。
电梯门开。锃亮的大理石地面,空气里飘着昂贵的香氛。前台小姐笑容标准得像复制粘贴。
会议室很大,落地窗外是半个城市的风景。长桌对面坐着几个人,为首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梳着背头,眼神锐利,是启明的老板,姓赵。旁边跟着法务和助理。
陈律师笑着上前握手寒暄,语气熟稔。苏晴跟在他身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落座。陈律师开始介绍案子情况,言简意赅,重点突出。苏晴垂着眼,听着,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蜷缩。
“……所以,我们认为,对方在资金流向和投票权协议上存在多处不合规操作,完全可以就此提出仲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陈律师语气自信。
赵总没说话,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目光扫过陈律师,最后,落在苏晴身上。
“这位是?”他问。
陈律师侧身,介绍:“我们所的苏晴律师,这个案子的具体工作主要是她在跟进,非常优秀的年轻人。”
苏晴抬起头,迎上赵总审视的目光,勉强扯出一个职业微笑:“赵总好。”
赵总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视线转回陈律师身上:“方案我看了,思路可以。但力度不够。”
他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上,目光变得更具压迫感:“我要的不是‘质疑’,是‘钉死’。证据链,必须闭环。我要让他们没有翻身的余地。钱不是问题。”
陈律师脸上的笑容不变,点头:“明白。我们会再细化,确保万无一失。”
苏晴心里一沉。钉死?闭环?在这种灰色地带的案子里,哪有那么容易“钉死”?对方也不是吃素的。
会议又持续了半小时,大多是陈律师和赵总在讨论,语气越来越激烈。苏晴偶尔被问到细节,她尽量言简意赅地回答,心里那根弦越绷越紧。
她能感觉到,陈律师在迎合赵总,把案子往更激进的方向推。这已经超出了她之前那个“擦边球”方案的范畴。
会议结束,赵总起身,和陈律师用力握了握手:“老陈,尽快给我新方案。我等着。”
“放心。”
送走客户,陈律师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他转身,看了苏晴一眼,眼神复杂。
“都听到了?”他一边往电梯走,一边说,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赵总要结果。漂亮的结果。”
苏晴跟在他身后,没吭声。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镜面映出陈律师没什么表情的脸。
“刚才赵总提到证据链闭环,”陈律师忽然说,眼睛看着前方,“我记得……你之前看卷宗,是不是提到过一份对方公司内部董事会的会议纪要备忘录?影印件,不太清楚,但里面好像有几句关于‘规避审查’的讨论?”
苏晴心里咯噔一下。是有那么一份模糊的影印件,来源不明,真实性存疑,里面有几句话措辞暧昧,可以勉强往“规避”上解读,但根本算不上铁证。
“是有那么一份,”她谨慎地回答,“但清晰度很差,而且来源……”
“来源不是问题。”陈律师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清晰度也不是问题。技术部门可以处理。关键是,里面的‘内容’,对我们很有利。”
苏晴的心跳漏了一拍。技术处理?什么意思?伪造?篡改?
她猛地看向陈律师。
陈律师也正从镜子里看着她,目光平静,甚至带着点鼓励:“苏晴,做我们这行,有时候不能太拘泥。要懂得变通。客户要什么,我们就得给什么。这才是专业。”
电梯到达一楼,门无声滑开。
陈律师拍了拍她的肩膀,率先走了出去,留下最后一句话:“新方案,你主导。周五之前给我。”
苏晴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融入大厅来往的人群,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变通?
这根本不是变通。
这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沈清辞醒来时,喉咙里干得冒火,浑身像是被车轮碾过一样酸痛。
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
“小姐!您醒了!”春桃红着眼圈扑过来,手里端着一碗温热的清水,“谢天谢地!您吓死奴婢了!”
沈清辞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嗓子才稍微润泽了些。“福伯……找的大夫……”
“来了来了!”春桃连忙点头,压低声音,“是外面仁心堂的坐堂大夫,医术好,嘴巴也严。他来看过了,开了方子,说您是……是忧惧交加,邪风入体,加上……之前用的药有些克伐,伤了根本……”
春桃的声音带着后怕:“大夫说,再晚一点,怕是……小姐,您怎么那么傻,那药……”
沈清辞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了。她心里清楚。王氏这招,是钝刀子割肉。这次是她运气好,福伯念旧情,下次呢?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必须让王氏知道,她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至少,不能让她觉得弄死自己毫无代价。
“父亲……知道了吗?”她轻声问。
“福伯应该……委婉地提了一句。”春桃小声说,“老爷早上派人来问过一句,赏了支老参。”
只是问了一句,赏了支参。
沈清辞心里冷笑。果然。在父亲眼里,只要不死人,后宅这些阴私手段,他懒得深究。
她需要更大的动静。
她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清明,甚至带着点冰冷的决绝。
“春桃,把我那件月白色的襦裙找出来。”她吩咐道。
“小姐,您病着呢,起来做什么?”
“去给母亲请安。”沈清辞看着窗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春桃愣住了:“可是……”
“去。”
春桃不敢再多说,连忙去翻找衣服。
沈清辞慢慢挪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那个虚弱不堪的自己。她拿起胭脂,沾了一点,却没有涂抹在脸颊,而是……极其小心地,在自己苍白的下眼睑处,晕开极淡的一抹红。
像是哭过,又像是高烧不退引起的血丝。
她看着镜子里那双带着病态红痕,却异常冷静的眼睛。
示弱,可以是武器。
那……搏命式的示弱呢?
她扶着春桃的手,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王氏的正院。脚步虚浮,身形摇摇欲坠。
一路上,遇到的丫鬟婆子都惊讶地看着她,窃窃私语。
到了正院门口,她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提高了声音,那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异常清晰,足以让院里院外的人都听见:
“女儿清辞,求见母亲!女儿……女儿昨夜梦魇惊惧,见到生母泣血……特来向母亲请罪!”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那个站在门口,脸色惨白,眼带红痕,仿佛随时会晕倒的少女。
王氏很快被惊动了,带着人走出来,看到沈清辞这副样子,眉头紧紧皱起,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
“清辞!你病着不好好休息,跑来这里胡言乱语什么!”她厉声喝道,想尽快平息事态。
沈清辞却像是没听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不是假的,是憋了太久太久的委屈和恐惧。
“母亲!女儿知错了!女儿不该惹母亲生气!求母亲原谅女儿!女儿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母亲……给女儿一条活路吧!”
她哭得声嘶力竭,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每一句哭诉,都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扇在王氏脸上。
周围的下人们都低下了头,不敢作声,但那种无声的注视,比任何指责都让王氏难堪。
她看着跪在地上,仿佛只剩下一口气的沈清辞,脸色铁青。
这小贱人……是在用她的命,来逼自己!
她要是真死在这里,或者出去乱说……老爷那边,恐怕就不好交代了!
王氏胸口剧烈起伏,强压下怒火,挤出一个僵硬的笑,上前去扶沈清辞:“快起来!你这孩子,说的什么傻话!母亲何时不给你活路了?快,扶小姐回去休息!请大夫!”
沈清辞顺势被她扶起,身体软软地靠在她身上,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她,声音微弱,却字字清晰:
“谢……母亲……垂怜。”
那一刻,王氏看着她眼底那抹冰冷的红痕,心里猛地一寒。
这丫头……不是以前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沈清辞了。
苏晴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陈律师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子里回响。“变通”。“技术处理”。“钉死”。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是红线。踩过去,她就完了。
下午,李律师又扔给她一堆“急需”处理的文件。她麻木地接着,手指在键盘上敲打,脑子里却一片混乱。
下班时间到了,她没动。办公室里的人陆续离开。
她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些等待“处理”的证据资料,感觉它们像一张巨大的、粘稠的网,正慢慢向她收紧。
胃部的钝痛变成了尖锐的刺痛。
她捂住肚子,额头冒出冷汗。
不行。不能待在这里了。
她猛地站起身,抓起包和电脑,几乎是逃跑一样冲出了办公室。
地铁里人很多,拥挤,嘈杂。她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闭上眼睛,试图屏蔽掉周围的一切。
脑子里嗡嗡作响。
陈律师的脸,赵总压迫的目光,那些模糊的影印件……交替闪现。
然后,在一片混乱中,她忽然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决绝和冰冷意味的情绪。
来自沈清辞。
很淡,但很清晰。
像冬日里划过皮肤的一丝冰线。
苏晴猛地睁开眼。
地铁到站,车门打开,人群涌出。
她站在原地,没动。
那股冰冷的决绝,让她混乱的脑子忽然清醒了一点。
沈清辞那边……好像用了什么极端的方式,在反抗。
而她呢?
她就要这么被逼着,跳进火坑吗?
她深吸了一口地铁里浑浊的空气,握紧了拳头。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疼。
但也让她更清醒了。
不能坐以待毙。
得想办法。
至少,不能让他们那么轻易地,把她当枪使,当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