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返程，山谷中那令人窒息的寒意似乎都消散了几分。铃玥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色布裙，依旧是低调的款式，但眉宇间那份由内而外的沉静与隐隐流露的灵韵，让她整个人气质迥然不同。


    她尝试着运转《冰心玉壶篇》中基础的敛息法门，周身那刚刚蜕变完成、还有些逸散的气息迅速变得圆融内敛，如同美玉蒙尘，光华尽藏。此刻的她，看上去就像一个容貌清丽、气质稍显清冷的普通少女，再无那引人疯狂的“暖玉生香”之象。


    云芷看着她这般变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下，眼底是难以掩饰的欣慰。她肩头的伤在铃玥那蕴含生机的灵力滋养下，也已好了七八成。


    “师姐，我们……直接回宗门吗？”铃玥收拾妥当，望向谷外那依旧弥漫的瘴气，轻声问道。不知为何，想到要立刻回到那个充斥着算计与觊觎的地方，她心中竟生出一丝淡淡的抗拒。


    云芷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心中了然。此次南疆之行，虽危机重重，但何尝不是一种解脱？脱离了宗门的樊笼，见识了天地的广阔，经历了生死的考验……再要回去面对那些，确实需要一些缓冲。


    她沉吟片刻，目光望向南方更远处，那里隐约是凡人城镇的方向。一个念头浮上心头。


    “不急。”云芷唇角微弯，露出一抹温和的浅笑，“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宗门那边……暂且让他们等着。师姐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铃玥好奇地眨眨眼。


    “去见识一下，山外的红尘。”云芷牵起她的手，“走吧，先离开这瘴气林。”


    有了来时的经验，加之铃玥修为突破，对自身力量掌控大增，回程的路显得顺畅了许多。铃玥甚至能主动引导自身那丝冰寒意蕴，辅助避毒玉符驱散靠近的瘴气，让云芷的压力大减。


    数日后，两人终于彻底走出了南疆那令人压抑的群山与瘴林。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出现了平坦的官道和零星的农田。


    又沿着官道走了大半日，一座依山傍水的城镇轮廓出现在视野尽头。青灰色的城墙不算高大，却充满了人间烟火气息。城门口车马行人络绎不绝，吆喝声、谈笑声隐隐传来。


    “这是‘青岩镇’，是南疆边缘与内陆交接的一个大镇，还算繁华。”云芷低声介绍道，她注意到铃玥正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切。


    对于在合欢宗内长大、几乎从未下过山的铃玥来说，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了新奇。那高高的城墙，熙熙攘攘的人群，各种从未听过的嘈杂声响，都让她感到一种陌生的活力。


    云芷领着有些拘谨的铃玥，缴纳了少许入城费，步入了青岩镇。


    镇内更是热闹。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卖绫罗绸缎的、卖胭脂水粉的、卖各色小吃、杂货的……应有尽有。空气中混杂着食物香气、脂粉味和人间汗味，构成了一种独属于市井的、鲜活而生动的气息。


    铃玥的眼睛几乎不够用了。她看着糖画艺人用熬化的糖浆画出栩栩如生的飞鸟走兽，看着杂耍艺人喷火吞刀引得围观者阵阵喝彩，看着街边小贩锅里翻滚着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不知名小吃……这一切，都比合欢宗那精致却单调的景致，更让她感到真实和有趣。


    “师姐，那个……是什么？”她指着一种金黄油亮、圆圆的小饼，小声问云芷。


    “那是油炸的糖饼，尝尝？”云芷笑着，摸出几枚凡俗用的铜钱，买了两个刚出锅的，递了一个给铃玥。


    铃玥小心地咬了一口，外皮酥脆，内里甜香软糯，热乎乎的口感让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像只偷到腥的小猫。“好吃！”


    看着她这毫不掩饰的欣喜模样，云芷心中微软。她带着铃玥，一路走，一路看，偶尔买些不值钱却新奇的小玩意儿，或是一包蜜饯，几块造型可爱的糕点。


    她们在一家看起来干净整洁的面摊坐下，要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简单的汤汁，爽滑的面条，却让吃惯了宗门灵食的两人，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踏实与温暖。


    “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铃玥捧着面碗，看着街上为生计奔波、却也享受着平凡乐趣的行人，轻声感叹。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修仙者与凡人，仿佛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而这人间的烟火气，有着一种宗门内永远无法体会的生动与真实。


    云芷看着她，柔声道：“修仙之路漫长，有时看看这红尘百态，或许能让道心更加通透。一味枯坐修炼，未必是正道。”


    铃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吃完面，云芷又带着铃玥去了一家成衣铺，为她挑选了两身质地舒适、颜色清雅的寻常衣裙，换下了那身便于行动却略显单调的青色布衣。铃玥换上鹅黄色的新裙，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眉眼间的灵动与沉静奇异地融合，惹得老板娘连声夸赞“好个俊俏的小娘子”。


    看着镜中与宗门内那个懵懂小师妹已然不同的自己，铃玥微微恍神。


    日落时分，云芷在镇上最好的客栈要了一间上房。房间宽敞明亮，推开窗便能看见远处蜿蜒的河流与落日余晖。


    铃玥趴在窗边，看着夕阳将天边云彩染成绚烂的锦缎，看着镇上炊烟袅袅升起，听着远处传来的依稀犬吠与孩童嬉闹声，心中一片宁静。


    “师姐，谢谢你。”她忽然轻声说。


    云芷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望向窗外：“谢我什么？”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铃玥转过头，眼中映着晚霞，清澈而明亮，“让我知道，天地原来这么大，生活……也可以有这么多样子。”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带着一丝坚定：“也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以后……换我来保护你。”


    云芷微微一怔，随即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伸手，将铃玥被晚风吹乱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目光温柔似水：“好。”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青岩镇的夜景虽无宗门仙境的缥缈，却别有一番温馨与热闹。


    站在客栈窗前，看着下方灯火阑珊的街道，铃玥心中那份因即将返回宗门而产生的淡淡压抑，似乎被这人间烟火气冲散了不少。


    她握了握怀中那枚冰蓝色的《冰心玉壶篇》玉符，感受着体内那圆融而强大的力量。


    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