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同彬陷入永夜了？”羊晖刚醒来，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迷迷糊糊地复述着。


    杨怀平静而悲伤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可怜的、失去重要亲人的小孩。


    羊晖是孤儿，小时候就被集中抚养长大，后来觉醒成为向导，所有的生活都只在塔里反复。


    刚进入塔，自动匹配的系统就将他和许同彬的结果呈在监护人的面前——匹配度太高了。


    99%的匹配度在哨兵向导的历史上都相当罕见。他俩见面后一见如故，从此就没有分开过。


    羊晖甩了甩头，手指插进自己的发中胡乱地摩挲着，揪住自己的发根，带来些许痛意。


    他开始本能地觉得有一些不对。


    自己的眼睛还是很痛，这是事实。自己身体其他部位也有受伤的不适感，这也是事实。


    自己和许同彬的临时链接还没断掉，这更是事实！


    如果哨兵陷入永夜，怎么会还有和他的临时链接还存在？


    “我觉得好像不对，”羊晖轻轻念着，“许同彬没有陷入永夜。”


    杨怀明显听到了，但是他的表情更难过了。


    许同彬已经被医疗部的老师下了宣判，陷入永夜的哨兵的意识如同被吞噬了一般，精神图景像是一团黑色的旋涡。


    虽然身体还存活着，但是对外界丝毫没有反应。只是一具活着的尸体罢了。


    这和死去又有什么分别呢……


    “你要不要去看看许同彬？”杨怀轻轻说。


    作为羊晖的向导好友，他也不想自己的朋友一直陷入这种自欺欺人的状态中。


    战争带来的伤痛实在是太多太多，而他早就已经品尝得够够的，只有尽快胜利，停战后才有机会想象更好的未来。


    看望许同彬，认清事实，接受它然后走下去，这对羊晖来说才是最优解。


    羊晖细细地感受自己和许同彬的临时精神力链接，虽然波动和以往的有一些不一样，但是依旧是存在着的！


    而陷入永夜的人是无法维持精神力链接的！


    许同彬必定没有陷入永夜！这是一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羊晖越想眼睛就越亮，“我和许同彬的精神力链接还存在！他还活着！”


    他猛地抬头看向杨怀，但是自己的眼睛一片模糊，只能够看见大的色块，但是无法聚焦在一点上清晰地看见。


    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磨砂玻璃。


    羊晖愣住，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还是看不清。


    自己的眼睛也出问题了吗？


    “我的眼睛好像看不清了……”


    杨怀回复他，“可能是脑震荡带来的一段时间的视力模糊，应该不会有大碍，你用精神力辅助的话这段恢复期应该也不会影响什么。”


    但是羊晖的表情更奇怪了。


    他探出自己的精神力触角，但是就连自己的精神力也变得有一些模糊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刚觉醒的时候，第一次利用精神力观察世界的样子。


    这又是什么情况？


    杨怀看他表情不对，也严肃起来：“精神力也有问题？我再去联系一下医生，做个更精细的检查。”


    羊晖点点头道，“谢谢你小怀。当时的敌人有没见过的精神力攻击手段，我觉得和这个有关。我和许同彬的精神力好像都出了点问题，到时候可以去许同彬那边再次检测一下我们俩的精神力链接吗？我觉得还是要确定一下。”


    杨怀听到这句话，从羊晖醒来就紧皱的眉头也放松下来，露出来一个无奈的笑。


    “早就说了别叫我小怀，小羊。”


    杨怀站起身，把书抱在怀里，还顺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一边说话一边向门外走去，“我去联系医生，然后和许同彬那边的医护安排一下时间，到时候来通知你，你好好休息，眼睛不舒服的话多睡一会儿。”


    杨怀走了出去，然后轻轻地带上了门。


    但是他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直接去找医生，而是背靠在门边的墙上，轻轻叹了口气。


    他怎么也无法忘记在对许同彬的精神图景做检测的时候，模拟图像上出现的那个黑色且在不停旋转的黑色漩涡。


    以羊晖之前存放的精神力样本制作的安抚剂一放进去，就被黑色的旋涡吞噬，什么都没留下，什么都没改变。


    这就是陷入永夜的哨兵的特征——精神图景内永远存在一个黑色的、把所有空间都占满的巨大旋涡。这个旋涡会将哨兵的意识和精神力全部搅碎，什么都不留下。


    走廊上脚步声传来，一个穿着黑色军装的哨兵走到杨怀身边，安抚性地捏了捏他的肩膀。


    “余行知，你来了，”杨怀看了他一眼，脑袋朝他胸前磕，把自己的头，埋在余行知的怀里，“小羊说他和许同彬的精神力链接还存在，我怕这是他的错误感知，到时候希望破灭更伤心，毕竟是匹配度这么高的哨兵。”


    匹配度越高的哨兵向导之间，他们的链接也会越坚固，被迫断裂时遭受的伤害也越大。


    甚至有自己的哨兵陷入永夜后，被留下的向导也被情绪淹没，一同进入永夜的情况。


    “……”余行知没说话，只是又摸摸杨怀的头，然后带着他一起去找医生商量排期了。


    ——


    “我感觉眼睛里的画面不仅模糊，还在旋转，好像有个旋涡。”羊晖的头部外接了一个仪器，包裹住他的眼睛。


    “会有不适感吗？”医生问。


    “眼睛有疼痛感，但是不晕。”羊晖回答。


    “不头晕，好的。我们看一下你能看见的视觉模拟。”医生操作仪器。


    投影上出现了羊晖所看到的画面，房间内的所有东西都变成了隔着磨玻璃看东西一样的色块，以两眼的视觉中心为原点，所有的画面像是被吸进去一般，也产生了巨大的漩涡。


    这个旋涡看起来很眼熟，和许同彬精神图景内的漩涡很相似。


    “你知道许同彬的情况吧。”医生问。


    羊晖点点头。


    “这个漩涡和许同彬的精神图景内部的画面有点相似，你的还有色彩，他的是全黑色。”


    “……”羊晖挠了挠头，“其实我还能感觉到我和许同彬的精神力链接还存在。这次碰见的敌人有很特殊的精神力攻击的手段，后续我会做专门报告提交上去。”


    医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哦！”他嘴里出现了一个感叹词，然后细细思索了一下。


    “特殊的精神力攻击的手段……我们需要从你和许同彬上获得线索。这个特殊可能导致了哨兵进入永夜后绑定向导出现了新的后遗症，你们的精神力链接如果还存在的话，许同彬那边也要同步做一下新的检测。要是他真的还没有进入永夜，或是进入永夜后还有清醒的可能，这就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医生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都有点手舞足蹈起来，“所以等我们这边的检查结束后，你立刻去许同彬那边，我们重新做一点研究，到时候我会叫上其他的专家们，希望可以有什么新发现。”


    羊晖第一次见到这位一直以来都冷静的医生这么激动的样子，他有点愣愣的。


    医生见他呆呆的样子，有点恨铁不成钢地伸手把他拽起来，向下一个器械走去，“我们得快一点，这是个很重要的新发现！”


    ——


    许同彬的身体躺在悬浮床上，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外伤，被药物包裹起来。胸膛还在规律地起伏着，有着稳定的呼吸，但是看起来没有什么生命力。


    这是羊晖第一次见到这么沉寂的许同彬。


    许同彬从来都不是这样的。


    但是他这时也不会想到，在未来漫长的生活里，见到的不仅是沉寂的许同彬，还有沉寂的许许多多的其他人。


    “许同彬的父母在从家里赶过来的路上，明天审批过了就能来。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会像其他陷入永夜的哨兵一样，放进安眠仓，联系当地的后勤部门提供支持，送回父母那边。所以，如果今天我们的研究真的有新发现，我们也会向他的父母尽力，把他留在塔里，也是为其他进入永夜的哨兵向导们提供一条新的路。你明白吗？”


    医生向羊晖告知这一切。


    羊晖下定了决心一般，用力点点头。


    集合体最为先进的精神力检测器械被送了过来，一同过来的还有研发的工程师、精神力相关的学者、其他方向的研究人员等，所有人的心里都点上了一颗小小的火苗。


    首先是羊晖的精神力，虽然刚刚苏醒，重伤还没伤愈，但是羊晖尽力而为，主动释放出来的精神力质量和数量都很高，但是和过去羊晖精神力的波动进行对比后，发现和以往的波动频率有着不同之处。


    这是第一次有这种情况出现。


    过去的经验告诉所有人，哨兵和向导觉醒后，精神力波动就是固定的，就像过去的指纹一样，拥有唯一性且在一生中都不会发生改变。


    羊晖变动的精神力波动让所有人都提起了一口气。这的确是从来没见过的事情。


    记录下羊晖新的精神力波动，已经有学者同时开始着手于和他过去的频率进行对比分析的工作。


    接下来就是许同彬。


    许同彬的精神图景在这之前已经被判定为陷入永夜，所有的意识活动和精神力波动都已停止，利用自然外放的精神力进行检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能借助于羊晖所说的，他和许同彬现在依旧所存在的精神力链接进行间接检测。


    羊晖努力感知，自己和许同彬的精神力链接在他的努力下渐渐浮现出来，一条相当不稳定、微弱且形态特殊的链接浮现在在场所有哨兵和向导们面前。


    普通人在没有仪器的帮助下是无法看到精神力的，但是在这个现场，就算再一起的帮助下，也没有普通人能看见这股特殊的精神力波动。


    这意味着，这股新的链接不符合所有过去经验精神力规律。


    ——有新的精神力波动出现了。


    因为现有的仪器完全无法观测，只能回归到最原始的手动绘制记录中去。现场的哨兵和向导们用上了自己以为从学校毕业后再也用不上的精神力绘制技能，一点一点地完成这次全新的发现。


    他们之间真的还有精神力链接。


    这带来了两个方向：


    1，哨兵陷入永夜后还可以维持新的精神力链接；


    2，哨兵没有陷入永夜，精神体内观测到布满精神图景的黑色旋涡并不是判定陷入永夜的绝对标准。


    针对第一条的深入研究，可能可以针对绑定后的哨兵向导在哨兵进入永夜后，向导维持住较好的状态。过往的案例中，一旦向导被留下，九成的向导会失去工作能力和稳定自理的能力。


    而第二条是所有人期盼的，一条全新的道路。


    哨兵不是真的陷入永夜了。


    [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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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