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最后一面

作品:《寒鸦不渡

    祭天大典前夜,寒鸦阁密室。


    沈知白对着祭坛模型反复推演,指尖摩挲着东南柱的机关凹槽。那里需要有人以血引燃火药,而谢临渊的衣襟内衬已缝满硝石。


    “阁主,主子往这儿来了。”萧沉舟突然闪入,“他视线已模糊到三步外辨不清人脸...怕是毒入脑髓。”


    她急步踏出密室,却在廊下撞见个踉跄的身影。谢临渊穿着素白中衣,散着墨发,赤足踩在冷石板上,手中攥着个空药瓶。


    “医女...”他眯着眼凑近,呼吸带着腐心草的酸苦气,“我的止疼散...搁哪儿了?”


    分明是对着她说话,瞳孔却涣散得映不出人影。真如萧沉舟所言,他快瞎了。


    她故意压低嗓音:“殿下走错院子了。”


    “是吗...”他茫然四顾,忽然轻笑,“那姑娘可见过我的医女?她生得...生得...”


    话音戛然而止,他猛地扶柱呕出黑血,血滴在石板上竟蚀出小坑——赵崇明连止疼散里都掺了毒!


    沈知白终是心软,扶他进房喂药。他乖顺地倚在她肩头吞咽,喉结滚动间,忽然喃喃:“你身上的六月雪香...和她一样。”


    她僵住,却见他眼神依旧空洞,只是循着体温偎近。毒性蚕食了他大半视力,却磨锐了其他感官。


    “姑娘的手...”他忽然握住她包扎断指的左手,“也受过断指之痛?”


    不等回应,他自顾自从枕下摸出个小匣:“我这有瓶极好的金疮药...”


    开匣瞬间她倒抽冷气——里面整齐排列着七枚断指!皆用蜜蜡封存,标着日期。最近那枚还渗着血丝,正是三日前他为做戒指又断的一指!


    “都怪赵崇明那老贼...”他痴痴笑着,“每次他砍我一指,我就存起来...想着将来给她当花肥...”


    说着突然剧烈咳嗽,帕子按唇时,她看见绢角绣着个“白”字——是她当年给他包扎箭伤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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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喘稍平,他忽然摸索妆台:“姑娘可愿...让我替你簪发?”


    她怔忡间,他已执起玉梳。梳齿刮过头皮时,她疼得轻嘶——他指节全是新添的刀伤,根本握不稳梳子。


    “对不住...”他慌忙缩手,袖中却掉出支银簪。正是她那支刻“长命百岁”的真发簪!


    “这簪子...”他珍惜地抚过簪身,“是我偷藏的她...最后一样东西。”


    说着竟颤巍巍为她绾发。动作笨拙得扯落她许多青丝,簪尖几次戳到她头皮。她默默忍受,直到他忽然低笑:


    “好了...我的医女,又回来了。”


    铜镜里映出歪斜的发髻,簪子别得摇摇欲坠。他却满足地端详,仿佛透过她看见另一个幻影。


    “姑娘知道吗?”他忽然俯身耳语,“明日我要去个很远的地方...”


    袖风拂过她耳际,簪根极轻地刺入她发间——藏了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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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鼓敲响三遍,他恍然惊醒:“该走了...祭典的吉时...”


    踉跄起身时,药瓶从袖中滚落。他摸索着捡起,忽然塞进她手里:“这瓶止疼散...送姑娘吧。”


    指尖相触的瞬间,她察觉他掌心深刻着数道血痕——是用指甲掐出的两个字:


    【快走】


    她攥紧药瓶佯装道谢,他却突然倾身抱住她。这是个毫无**的拥抱,冰冷得像告别。


    “若遇见我的医女...”他声音哑得破碎,“就说...糖很甜。”


    说罢决然转身,赤足踏进浓夜。她望着他白衣消失在长廊尽头,仿佛一抹被黑暗吞噬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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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台下,她拆开发髻。银簪藏着的竟是三根淬毒银针——见血封喉的剧毒!


    药瓶标签也另有玄机。刮去墨迹后,露出朱砂写的两个字:


    【终局】


    瓶底嵌着颗陈皮梅,掰开后是卷血书:


    【赵死蛊爆时,速以银针封我心脉】 【莫让我成祸世毒人】


    最后一行字被泪晕开:


    【舍不得】


    窗外忽然传来疯癫的歌声,由近及远:


    “吃了就不疼啦...】 “长命百岁呀...】


    她奔到窗前,只见谢临渊的身影在街角一晃而过。白衣染着新鲜血渍,像雪地里落下的红梅。


    指尖银针冰冷刺骨,她忽然明白——他早知是她。


    那声“医女”,那句“糖甜”,皆是刻意说与她的告别。


    祭日的晨钟响彻皇城。